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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十福晋的危机公关(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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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他老娘的一番咒骂,张霖的脑子彻底懵了,作为一个资深御史,他太明白其中的杀伤力了,这尼玛就是字字诛心要作死他的节奏啊!
张霖心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只管扯住老太太的袖子使劲儿往屋里拉。口中直道:“母亲有话咱们到屋里去说,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估计这句话张家老太爷生前也没少说过,老太太一听就炸了,甩开手就要接茬开骂,不料两人同时发力,老太太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没站住就坐倒在地。无巧不成书,此事让闻声赶来的张家二弟张霆看了个正着,他嫉恨畏惧兄长久矣,见状暗喜在心,上前大喊一声:“个小妇养的,敢跟娘动起手来了!”说着抄起墙角的一把扫帚就要上前开打。
“你个小王八羔子怎么说话呢,他是小妇养的,那老娘成什么了?还不赶紧扶我起来!”老太太虽然摔了一跤但仍然中气十足。
旁边的仆婢闻言,想笑也不敢笑,见此景赶紧一股脑地上前来搀扶,老太太倚着二儿子的身子站定,杵着指头点指着大儿子仍是不住嘴的骂。张霖既急又愧,他太知道他这没理搅三分的老娘的厉害了,何况刚才又被抓住了把柄,没奈何只能跪倒在石板地上,头磕得地梆梆作响。
张家老太在骂人届当属子建一流的人物,那是出口成章倚马千言啊!这大年下的人都闲得发慌,街坊邻居遇上这不是骂街胜似骂街的热闹情景哪有不喜闻乐见的?不一会儿大门口佯装散步经过的路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正在这不可开交的当口,外头门房紧张兮兮地跑进来,在张霖耳边低声说道:“老爷赶紧想想办法吧,可不能这么由着老太太,外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怕是惊动了巡城御史了。”
三九寒冬的天气,张霖硬生生急出一脑门子热汗,他虽是言官,可论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本事,在他老娘面前那就是个战斗力-5的渣啊。此时梅香扶着夫人走了过来,夫人跪倒在他身边,哀声苦求婆婆,看在两个孙儿的面上赶紧收了神通吧。
到底是隔辈亲,老太太骂痛快了,才觉得脚踝隐隐痛了起来,借了这个台阶,撂下句,“这事没完,待会还得跟你说道说道”便让二儿子扶着回了房。等到门口才想起屋中还有贵客,丫头探头进去张望了一眼,出来说里头已经没人了,老太太一阵怅惘,刚顾着出气了正事还没谈呢,便是说服大儿子可这王府深似海的,上哪再去找人呢?还好两张银票到手,想必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再回来找后账。想到此,她又欢喜起来,神神秘秘地拉着二儿子进屋给他讲了今天的奇遇,张霆一看银票又听到会送大宅子,眼睛登时就绿了,立逼着老娘去找兄长谈判,老太太揉着腿说道:“小没良心的,净想着升官发财,老娘的脚踝火辣辣地疼,像是刚才伤着了,你赶紧拿些跌打酒来!”张霆嘟着嘴不敢多言,挽起裤管一看果然肿起了一个大包,忙让丫头去拿药,亲自伺候起上药来。
却说张霖平白地跌了这么大一个面子,看到夫人在旁便没好气地喝道:“不是说过不要让人进书房吗?你这家是怎么当的?都是你不贤之过!”
当着两个贱婢和府上的下人们被丈夫这样褒贬,张夫人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家的鹅还冤(借鉴某位大神妙句),她要是看过今年春晚,必定会来上一句“这事儿它不赖我啊!”,她心中忿恚却没当场发作,只是转头诘问梅香道:“不是一早跟你说过一定要盯着不让闲人进书房吗?怎地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梅香闻言急忙跪倒回禀道:“原是老爷说的不见外客,今日有位女眷入府拜望老太太,奴婢一直盯着呢,就怕出纰漏,可她只是……稍坐了坐便走了呀,因为今晚的宴席不够人手张罗,奴婢见家中并没有外人便去厨房帮忙了,再说老太太担心老爷的身体要去看,别说我们做奴才的,就是太太您敢去拦吗?在书房伺候的人不少,难道都是死的?门口就没有听事的回一声不成?”
果然是陪嫁的丫头心意相通,张夫人借着丫头的口一招四两拨千斤,把自己的责任卸了大半,转头又问门房:“那客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走的?是家里的什么亲戚?”
“回夫人的话,那客人说是老家的亲戚,待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坐的是辆青布马车,一看就是在车马行里租的。她只带了个小丫头进来,老太太没让太太过去认亲见礼,想来那不是什么紧要的人。”门房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块,顺着梅香的话茬往下胡诌。
“说到底还是你们这些服侍的不经心所致,以此事为鉴,以后府里的规矩就要立起来了,要是谁还不知高低越了本分莫说老爷动气,我也是不依的!”张夫人柳眉一竖,眼睛扫了一圈,在两个丫鬟发髻上那崭崭新的赤金带翠福禄簪上停了片刻。
“罢了,节下莫说这些了,都散了吧。”看着两个爱婢被吓得缩头缩脑的样子,张霖心有不忍,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
真真儿是无妄之灾!老娘这股邪火来得蹊跷,但看来也不像是家中来过说客的样子,张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跟夫人说兹事体大,要在佛堂静思对策,对外就说伤患复发,任是谁也不见了。
张夫人回到房中捂着心口怔怔地坐了半晌,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恹恹的,梅香在旁也不敢多言语,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她说道:“原先老爷不是这样的啊,如今为了两个贱婢就能气坏老母斥责发妻,将来为官做宰还不知如何呢。”
“老爷也是在新鲜劲儿头上,过些日子想必也就撩开手了,太太不必太过忧心,怕就怕那两个妖妖调调的东西用些下作手段带迷惑了老爷。”
“姣童艳婢是祸家的根本,老爷饱读诗书怎地连这个都不明白?反倒疑我是个妒妇,我上孝敬父母下养育儿女,熬得人老珠黄了,竟还要受这样的气!我刚才话也说得够明白了,你看老爷有一点要撒手的意思吗?”
张夫人说得伤感,连带着梅香也惆怅起来,夫人与老爷十几年的夫妻,有两个儿子傍身,又为老太爷送过终,原配的位子坐得稳稳的,她一个通房丫鬟,能不能有子嗣都只能看夫人的脸色,花信之年已过而强敌环绕在侧,她的未来除了跟紧夫人怕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于是强笑道:“满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哪家高官富豪不是姬妾成群?夫人想开些吧,奴婢跟着老爷夫人进京这一路来见识了不少,也就听说有位敦亲王只钟爱福晋一人而已。”
“那敦亲王虽然行事霸道,又打伤了老爷,可在这上头才是没得挑呢,他家福晋真是好福气!”张夫人叹了一声,吩咐梅香找出珍藏的人参给老太太送去,再好好描述一下老爷旧疾复发连家宴都参加不了的惨样,又给小叔子多补了一份节礼,但愿以此能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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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福晋坐在车上,听外头的太监低声回禀,原本她是想买通张家人不再追究此事,不想还有意外之喜,原来张霖根本没有重伤不起,老太太一闹起来,外头的侍卫便自发向围观群众介绍详情还联系了巡街御史前来查问,就算没抓个正着,可这事情也已经瞒不住了,明日上朝只要敦亲王略低一低头,皇上那里能圆了面子也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可惜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十福晋的设想挺丰满,可现实却很骨感,如果张家是鸡飞狗跳的话,那此时的敦亲王府就可以用锣鼓喧天来形容了。
十福晋急急忙忙出府不久,敦亲王就回来了,侍女把在宫中的事情一说,当时他就炸了。若说十福晋跟皇后和甄嬛还能有点妯娌情分滴水之恩可论的话,敦亲王和皇上之间那才是赤?裸裸不含一点水分的仇恨!封公主和贝子的事情十福晋听了会高兴,可以敦亲王从跟皇上多年的斗争经验来看,这不就是个明晃晃的套儿吗?上坟烧邸报你糊弄鬼呢?老四无事献殷勤,莫非又到了哈雷彗星光临地球的日子了?真特么渗人!
于是乎等传旨太监苏培盛到达敦亲王府时,被门前立起的高大的灵棚和白幡吓了一大跳,进出的下人们腰系白绫不说连门神都给糊上了。府门口三门大开,敦亲王一身素服端坐在影壁前面的太师椅上,左右站着郡主世子都是一身的重孝,再听听影壁后面哭声不绝,苏培盛心道:“在宫里听说敦亲王福晋身子不爽,难道这么快人就去了?”他知道敦亲王爱妻如命,也不敢多说话,只得上前屈身打了个千儿。
“你来啦?”敦亲王眼皮一撩,冷冷地说道。
“奴才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下封赏的,却不知府上是什么要紧的人去了,那不成是福晋她……”
“放屁!福晋她好好的呢。”
“那这是……”
“喏,我怕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见不上闺女最后一面,所以先给她办场活出丧再做个大大的法事,让僧尼提前超度一下,亲旧们哭上一哭,父母姐弟一起过完这个团圆年,也算尽了我这做阿玛的心意了。”
“这大过节的……从何说起啊,您瞧,皇上才下了旨要加封郡主为和硕公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公主入宫养在太后身边,王爷福晋想去见也非难事,怎么能说再也见不上了呢?”
“苏培盛,爷是看着你从雍王府的小盛子一步步成了宫里的大红人苏总管,就别在爷跟前打这些个马虎眼了,爷问你,宗室女子未定婚事而加封尊号的,祖宗手里有没有这样的成例?先帝朝不论是地位最高的固伦荣宪公主还是皇阿玛最钟爱的蓝齐儿,都是在出嫁之前才行的册封之礼,亲女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养女了,远的不说就说朝瑰,头天册封第二天就送去和亲,怎么?前脚把朝瑰公主坑死了,后脚准备再拿侄女儿去填哪个坑啊?”
“哎呀,我的王爷,这话可不敢这么讲啊,那准格尔可汗求亲指明要娶嫡亲公主,皇上也没办法呀,先帝爷那时候不也是把蓝齐儿公主嫁给葛尔丹了吗?”
“我呸!蓝齐儿当年发过誓非英雄不侍,葛尔丹能与皇阿玛周旋十余年,也称得上是个枭雄,况且当时他正值壮年,两人夫妻多年生儿育女,如今蓝齐儿的儿子还做着大汗呢,那英格可汗不过是条垂死的老狗,皇上居然也会畏之如虎!呵呵,就这么轻易地把鲜花嫩柳一般的亲妹子送进了虎口,可怜她才不过十六岁,为了皇室的体面不受辱竟然吞金自尽了,宫里的太嫔也因悲痛坠井身亡,这以弱女子平边患的事情竟然出在大清,让我们八旗的男儿脸面何存?不就是一条命吗?我老十豁得出去!眼见着手足凋零却无能为力,我有何面目去祭拜皇阿玛啊!皇阿玛啊,儿子无用啊……”
敦亲王说到后面那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地哭他爹哭他妹。他家郡主已经十二,半大不小的岁数却也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想到薄命的小姑姑的下场怎能不忧心自己的终身,于是一旁也抽抽搭搭起来,弘暄年纪尚幼不懂事,但寻了半日找不到额娘,身上挂了孝又看到父姐哭成一团,心中一害怕那还不哇哇地哭成了个泪人啊。
苏培盛扶额,心道:“王爷,我真让你的天真打败了。”此时也只能温言劝道:“王爷怕是多想了,皇上最重手足之情,您西北劳军有功,所以才封荫您的儿女以作表彰,郡主这算是破例加封,以郡主这年纪进了宫怎么也得陪太后几年再说,何况除了册封公主外还有加封世子为贝子的旨意呢。”
敦亲王把脸一抹,反口相机道:“多少浴血沙场的将士们不封赏,一个七岁的孩子给他这么大名头做什么?别白折了他的福才是!这样的封赏爷可要不起,皇上要奖要罚冲着我来,别拿着家眷说事儿!”
“吆,您多心了不是?原是因为王爷您已然是加无可加的尊荣,赏无可赏的富贵,皇上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褒奖您,这不是天大的恩宠吗?本朝可就王爷您这独一份儿啊。”
“加无可加赏无可赏?你可是睁着眼说瞎话了,皇上真有心赏我,就比照着老十三的前例来,别一样的兄弟不一样的对待!”
“王爷,您这可是抗旨啊,若是我把您刚才说的话转述给皇上,您怕就要跟皇上拧上了呀,您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老苏,我也不难为你,回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皇上要怎么着,十爷我大开府门等着就是。”
苏培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去把话一说,雍正气得手里的绿玉念珠差点被捏爆了,“就老十那副嘴脸,也敢跟朕的十三弟相提并论!要讨双亲王俸和双倍仪仗,呵呵,我看他的亲王是当够了!”
雍正扔下念珠,就要开写削爵的诏书,一旁侍立的张廷玉见状苦劝道:“皇上此举,只怕正中敦亲王的下怀,他如此挑衅无非就是想激怒皇上坐实您苛待手足的名声,还请皇上息怒,今日乃是元宵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若此时下旨斥责会令宗亲们忧心啊。”
“敦亲王多行不义,天必惩之!罢了,朕再多容他几日。”皇上理智上明白要放笔,可感情上实在接受不了,那是他的怡怡啊,雍雍的纯元皇后倒还能常挂在嘴上提一提,怡怡的十三弟那可是放在内心最深处,想着伤心念着流泪都舍不得说出来的人儿(请回想整部甄嬛传,黄桑总共才提过十三几次?这不科学啊╭(╯^╰)╮)。纯元死的时候他固然悲痛欲绝,可十三死的时候他都收拾好了遗物准备跟着去了啊。
总之敦亲王这一手,算是扇了龙脸,戳了龙心,插了龙眼还踹了龙臀,皇上晚宴后连碎玉轩都没去,直奔皇后的景仁宫,两人盖着被子纯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细细回忆着十三的音容笑貌和点点滴滴,枕席间皇上动情之时撒下了不少男儿泪,事后皇后表示:只要不在我床上拉着我聊别的女人,其他任何情感话题和尺度都可以接受。
却说十福晋回府后先吃了一大惊,听闻丈夫的所作所为,她差点给气乐了,原本是想要两边熄火退让的,这下可好事情越闹越大了。十福晋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明天会有雪花一般的弹劾折子递到御前,敦亲王桀骜抗旨私设灵堂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可既然已经是到了无法可想的地步,十福晋唯一还能想到的补救法子,就是打开王府粮仓再拿丈夫的名帖去各大米行粮商那里买粮食,准备在热闹的街口庙宇前来舍米赠粮,以求博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声,为敦亲王积福积德。
那边敦亲王从掌事太监那里得知老婆的所作所为后,不由得笑道:“福晋聪慧,却难逃妇人之仁四个字,她想的法子都不错,不过招式爷要给她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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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转回张府,却说张霆做了一晚上的黄粱梦,大清早无精打采地满街乱逛,心里盼着的那所宅院还在半空中悬着呢,昨晚不管老娘怎么闹腾他哥就是不松口,说起来他哥也是个狠人,拿着香炉硬生生地把好了大半的胳膊又给拍折了,这架势连他老娘都怕了,张霆心道自己好好一条青云路就毁在他哥手里,多大的仇啊,到底是不是一个妈生的啊,机遇转瞬即逝,以后这样的好事怕是再也遇不到了吧。
正在走神呢,忽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一个中年汉子冲他微微一笑,说道:“二公子,我家主人让我领你去看看新宅子,里头还给您预备了一份大礼呢……”
一又四分之一柱香之后,一张热辣出炉地状告御史张霖忤逆殴母、孝期纳妾、污蔑亲贵、私收贿赂兼告巡街御史包庇同僚、玩忽职守的状纸就递交到了督察院,出首人正是张霖的亲弟张霆。而正月十六一大早,还沉浸在昨晚金吾不禁夜狂欢嘉年华气氛的六部官员们,骤然发现自家衙门口对面多了一个席棚,上写舍米赠面,一头一斤的牌子,棚前有个拿着海兰珠牌纸喇叭(咦?女主乱入?)的人,大声吆喝着:“缺粮缺米的到衙门口给里头的官老爷磕十个响头说上一句话,回来就能领一斤米粮,一人只限十个头,磕多了也不多给昂!”
旁边有闲汉凑趣问道:“这位小哥,这是哪家大善人要行善?怎么这么大的章程和排场?”
“咱们是敦亲王府的,我们府上跟脚不硬,王爷遭人诬陷被参得百口莫辩,可他老人家毕竟是先帝的儿子,皇上的亲弟弟,俗话说小不能压大,王爷在大臣跟前撂面子服软,皇上的脸往哪搁呢?大伙说对不对?所以咱们就让平头百姓出面替王爷给官老爷们磕个头认个错,各位大人爱民如子,抬抬手少写些弹劾折子,我们王爷也就过去了,百姓又能得着实惠,这不是四角俱备两全其美吗?”
“好端端一个王爷,不知是被谁给诬陷了啊?”
“咳,咱们王爷在朝上跟人动了手,对方非说是重伤不治,结果你猜怎么着?诸位在这里领了米粮回去吃饱了饭,想听热闹只管到东城那片打听去,昨天可是热闹得很呢!”
正所谓美色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对张霆如此,对这些穷苦百姓何尝不是?不一会儿有司衙门前就大排长龙,席棚外有人唱着号,每个上前磕头的人都是一句话:“民不与官斗,地不与天斗,小民替王爷赔个不是,求青天大老爷消消气,高抬贵手吧。”
就这么半日的功夫一万斤米粮就散了出去,然而各部衙门仍然大门紧闭,里头的大老爷们边写弹劾折子边在心中暗骂敦亲王府成何体统!
此时有人看不下去了,东城外张家出事,今早消息就从东城传到了西城,敦亲王府昨天那一场闹得动静更大,他的街坊邻居们个个手眼通天,那一句为妹子不惜命的豪言,随着元宵家宴传到了各府深闺之内,多少绮户锦绣之中幽幽地吟出一句“有兄当如敦亲王”,家中但凡有女眷的,谁不苏专情的丈夫&仗义的兄长?敦亲王的无心插柳,没料想让他一夜之间既成了少男榜样又成了少女偶像!
这也不稀奇,在旗下大爷们的眼里,大将军王被撵去看坟头而包衣奴才成了大将军后,唯一还能拿出手的且目前还正常活着的皇室宗亲就只剩下敦亲王一个了(十七爷?呃,抱歉,他血统不够纯)。雍正是一个比他父亲更加重用汉臣和推行汉文化的皇帝,这毫无意外地引起了满清贵族的不满,何况敦亲王这事的是非曲折还用总结吗?明眼人谁不明白,不就是黄鼠狼本想给鸡拜年,不想这鸡却是千年狐狸变的,黄鼠狼踢到铁板吃瘪还不是自作自受吗?皇上跟王爷那老几位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再怎么也是皇室内部矛盾,可若是插上了满汉相争的旗号,事情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忍不下去了,上前匡匡地砸开了门都察院的大门,冲着里面大喊道:“有喘气的没有?给小爷出来一个!”
今日值守的官员也是一肚子的气,敦亲王玩滚刀肉坐地状让他们连门都不能开,现在又想干什么?砸了府衙形同造反,我看谁有这么大胆子!这官员出门一看对方年纪不大但衣裳华贵又是系着一根黄带子,便不敢造次,收敛了脾气,拱手行礼道:“这位爷,不知有何见教?可是有状纸要呈上来?”
“小爷不是来告状的,小爷是礼亲王之后,康亲王一脉,没给祖上挣脸,现在就顶着个贝子爵位,今儿看你们这么难为我十叔,小爷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懂得孝敬二字,老百姓在外头磕了几万个响头你们还真受得心安理得啊,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小爷今天削发代首,你回去问问你们堂官成不成?小爷把黄带子也压在这里,你们划出个道儿来,要钱要命给个痛快话!”
小伙子说着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把自己的三股长辫割下一股,用拴在辫梢的黄带子胡乱一裹就塞给了那个官员。他这一带头不要紧,跟他同来的十数个原想看热闹的小兄弟义愤填膺,有样学样,不一会儿那官员手上就攒了一大堆系着红黄带子的头发,吓得他腿肚子直哆嗦,这些可不是外头种田挑粪的平头百姓,弄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且不说他如何飞奔回去报信,单说这些少年都是无法无天,有事不怕大的主儿,回去自然要大肆宣扬一番,如此一来,路见不平的也好,别有用心的也罢,纷纷割发声援敦亲王,正所谓同仇敌忾气势惊人,敦亲王在满人中的声望简直是一日千丈,等到五爷恒亲王下朝回府,看见自己的幼子揪着尺把长的小辫儿满院子找剪子,要给他十叔顶罪的时候,他便知道事情闹大了,虽然他跟八爷党素无往来,可毕竟九阿哥是他的同母弟弟,宜太妃还在慈宁宫里呢,怎么能眼看着此事重新燃起了皇上对八爷党的痛恨,继而来个斩草除根!
他赶紧联系了几位铁帽子王爷,两边调和,力求各方都保持克制,虽然最终压住了这股风气,但中间到底还是推出了张霖成了炮灰。
他那案子乃是亲弟出首告发,本就引人注目,加之他跟敦亲王的纠纷更让他和都察院御史台站上了风口浪尖,后经三堂会审反复推敲判令如下:所谓殴母一事乃为失手所致,其母也当堂承认,罪不至忤逆;两个婢女为同僚所赠,因夫人有疾特遣来以供洒扫所用,并非纳妾;敦亲王殴打言官是众人亲眼所见,伤情至今没有痊愈也就谈不上污蔑亲贵;至于收受的贿赂,不好意思,张家老娘得了那两千两银子立马买成了地,地契写的是原告张霆的名字,内部洗钱查无实据。秉着不能闻风言事的工作准则,巡街御史既然没亲眼看到母子打架,也就不存在包庇和玩忽职守的问题,到此上诉理由全部驳回。
官司了结了,可张霖治家不严的罪过却是实打实的,最后被远远贬到一个穷县去做了县令,不过一个贤妻两个美妾,那可是皇上梦想的生活啊,张大人的命途也不算太多舛……呃,是吧。
张霆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大宅子,本想在王府某个差事,但他文不成武不就,肚子里就几本论语孟子还记不全乎,下了演武场更是手不能抬肩不能扛,自己觉得没脸呆下去,便要求出府发展。十福晋怕他将来吐口,把身边一个人大心大又爱在王爷面前掐尖露脸的家生丫头许给他做了媳妇,又赏了一副体面嫁妆和一处铺面陪送了过去,老太太如今跟着二儿子过日子,一个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老太太,一个眼大心空扶不上墙的小白脸,一个心比天高目无下尘的大丫鬟,这组合在一起过日子真是好不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