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横行》林不恭

22、020 侠义中人

　　天下再也没有尤二狗了，只剩下龙在巅。
　　龙在巅和皇甫顶天在街上慢悠悠地逛着，头顶上是一轮烈日，身边是乱糟糟的人群。龙在巅苦着脸，皇甫顶天却很自得，很悠然地样子，仿佛不是挤在乱哄哄的人堆里，而是漫步在红樱满地，美女起舞的花园中。
　　龙在巅道：“喂，你不热吗？”
　　皇甫顶天不满道：“喂是什么意思？你只要叫老夫皇甫大侠就行了。”
　　龙在巅道：“皇甫大侠，您老人家不热吗？”
　　皇甫顶天微笑道：“谁说我不热，我热得要命。但你要知道，一个大侠，无论面对什么苦难，都要做到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大侠岂能嫌冷嫌热的，像个凡夫俗子一样。”
　　龙在巅点头“哦”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又问：“皇甫大侠，您老人家不饿吗？”
　　皇甫顶天道：“你见过大侠喊饿的吗？”
　　龙在巅道：“可是，饿不同于热，饿是会死人的。”
　　皇甫顶天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龙在巅道：“皇甫大侠，您老人家不饿，我可饿坏了。”
　　皇甫顶天道：“你叫我什么？”
　　龙在巅道：“皇甫大侠呀！”
　　皇甫顶天道：“大声点……”
　　龙在巅大声道：“皇甫大侠，是不是该吃饭了……”
　　身边的人群立即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异地望着他们。龙在巅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吓住了，一个有些胖的白面中年人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抱拳道：“这位想必是皇甫顶天，皇甫大侠？”
　　皇甫顶天扬着脸，悠悠然道：“老夫正是皇甫顶天，阁下是……”
　　中年人道：“老朽马腾云，幸会幸会。”
　　听了这名字，皇甫顶天立即摆出欣喜的表情，抱拳道：“原来是马大侠，久仰、久仰……”
　　马腾云道：“见皇甫兄身体健硕、英姿勃发，小弟万分欣喜，此乃武林之大幸也。”
　　皇甫顶天笑道：“马兄同样是光彩照人，亦是万民之大福。”
　　马腾云道：“比起传说之中，皇甫兄似乎更高大，更英俊。世人都说潘安、宋玉容貌俊美，依我看跟皇甫兄相比，只怕要逊差三分。”
　　皇甫顶天摇手道：“哪里、哪里。马兄英武不凡，只怕远胜昔年的吕布、赵云。愚兄羡慕不已。”
　　龙在巅在一旁听得极不耐烦，这两个相互吹捧对方英俊、威武，着实可笑。要知道这世上如果还有谁能比作潘安、宋玉、吕布、赵云，恐怕也只有我龙在巅了。
　　马腾云颔首道：“过奖、过奖了。却不知皇甫兄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皇甫顶天道：“也没忙什么，无非是行侠仗义之类的琐事，想要空出身子来休息几日，却也不易，责任使然，推就不得。马兄一直没有消息，必定是享饱了清福吧！”
　　马腾云叹道：“皇甫兄说笑了，小弟哪有这等福分，如今天下动乱，百姓疾苦，不瞒皇甫兄，半个时辰之前，小弟还在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两人相互吹捧，加上自我吹捧，龙在巅在旁边等着，肚子已经饿翻天了。皇甫顶天悄声对他道：“你要记住，大侠之间要相互鼓励、肯定，因为大侠乃是人类的精英、栋梁，责任巨大，压力也大。也只有大侠才难理解大侠的难处，你现在不是大侠，是不会明白这一点的。再过几天你成为大侠了，也许就明白了。”
　　马腾云道：“天色也不早了，我看该是用饭的时候了。”
　　皇甫顶天道：“马兄说的是，不如由愚兄做东，一起到猛龙客栈畅饮几杯如何？”
　　马腾云暗道：“午饭有着落了。”嘴上却道：“小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该由小弟做东才对。”
　　皇甫顶天想，你会请客，那才有鬼，一面笑道：“这里是愚兄的地界，自当由愚兄做东。”
　　马腾云道：“不可、不可，皇甫兄年长，该由小弟孝敬兄长，皇甫兄该给小弟一点薄面吧！”
　　皇甫顶天沉默了良久，从脸上的表情看出内心正在做一翻挣扎，他终于道：“不错，如果愚兄执意要请客，岂不是辜负了贤弟的一翻美意，好吧，就由贤弟做东便是，只是，叫愚兄怎么过意得去呢？”
　　马腾云心中大是懊悔，暗暗咒骂。
　　猛龙客栈就在不远处。却不知道黄花菜今天会不会出现，想必是不会了。龙在巅也不想再见到她。他现在已经不是成功的商人了，男人在没钱的时候最不想见到以前认识的女人。男人在有钱的时候也不想见到以前认识的女人。
　　因为这时候需要的是新鲜的女人。
　　三人坐在楼上的雅座。马腾云突然问：“这位小老弟是……”他当然不在乎龙在巅是谁，不过既然这小子也坐下来吃饭，总得知道是谁吃了他的饭吧！
　　皇甫顶天道：“这位是龙在巅，乃老夫新收的弟子。你我老了，总要有人继承这除强扶弱、主持公道的担子，所以他跟我出来历练、历练。还不快给马大侠请安。”
　　龙在巅道：“晚辈龙在巅，见过马大侠。”
　　马腾云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又问：“这位龙小侄跟随皇甫兄多久了？”
　　皇甫顶天道：“只是上午李师爷刚刚推荐来的。马贤弟看此人资质如何？能否成为一代大侠？”
　　马腾云看也不看龙在巅一眼，只是叹道：“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呀！年轻人，要多学习。”
　　龙在巅心中不满，但只能赔笑道：“马大侠教训的是，晚辈铭记于心。”
　　三个人像三个地道地大侠一样，慢悠悠地走上楼上的雅座。突然，“啪”的一声，一个鸡蛋砸在皇甫顶天的额头上，清清黄黄的蛋汁流了他一脸。远处有人骂道：“皇甫老头，死骗子。”
　　龙在巅大怒，道：“竟敢对皇甫大侠无礼，我去教训他。”
　　皇甫顶天忙拉住他的衣袖，道：“算了算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他轻轻抹掉脸上的蛋清蛋黄，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龙在巅奇道：“您不生气吗？”
　　皇甫顶天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应该高兴才对。”
　　龙在巅道：“被人羞辱了还应该高兴？”
　　皇甫顶天道：“别人羞辱我，是因为嫉妒我，因为我太有成就了。”
　　龙在巅道：“是吗？”
　　皇甫顶天道：“当然是。你想想看，普通人又怎么会被人羞辱。”
　　龙在巅道：“这个……”
　　皇甫顶天道：“成功的人压力是很大的，不过，这是值得的。你说是不是？”
　　龙在巅点头道：“是的。”
　　猛龙客栈的伙计似乎已经不是以前那几个了。客人并不多，气氛显得有些严肃。
　　马腾云突然道：“真到了要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并不饿。”
　　龙在巅道：“我可是非常的饿。”
　　皇甫顶天瞪了他一眼道：“大侠都不饿，哪有你这小角色饿的份。”他料到马腾云想省下这一顿，又接着道：“既然不饿，那就随便吃点吧。”
　　一个店伙计大大咧咧地站在他们边上，喝问道：“你们三要吃点什么？”
　　皇甫顶天道：“酒……”
　　他刚说到酒字，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却是邻桌，一个客人被另一个店小二一掌打翻在地，连着把一张桌子也带倒了。那客人满脸是血，似乎伤的很重。那个店小二骂道：“门口明明写着，今天只卖馒头，你竟然还敢要肉包子。你好大的胆子，不尊重猛龙客栈的规矩，只有死路一条。”
　　龙在巅见那店小二所指的地方，真的有今日只卖包子的字条，只是字太小，贴的地方又不显眼，一时难以察觉到。
　　接着又上来两个伙计，拖着那被打伤的客人的双脚，拖到了厨房的小间里，小间的门重重的关上，也不知道里面将会发生什么事。
　　正在吃饭的客人都低下头安静地啃馒头。
　　店小二冷冷地盯着皇甫顶天，冷冷道：“你刚才说想吃什么？什么酒？”
　　皇甫顶天面不改色，道：“九个馒头。”
　　店小二又冷冷扫了他们几眼，道：“很好，九个馒头。”然后他悄然退下。
　　马腾云道：“皇甫兄果然遇事沉着，应变神速，小弟佩服。”
　　皇甫顶天本想大方地客气几句，却忍不住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过了片刻，九个热乎乎的馒头便已送了上来。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啃着馒头。
　　龙在巅不满道：“两位都是当世大侠，怎么能只吃馒头？这也太不成话了。”
　　马腾云赶紧捂住他的嘴，道：“小声点，一个大侠，最不需要的就是太张扬，大侠有时候要有大侠的矜持。”
　　皇甫顶天接道：“不错，身为大侠，就是山珍海味也吃得，馒头包子也吃得。”
　　马腾云道：“而且大侠都是讲规矩的，既然客栈的规矩是今天只能吃馒头，我们这样的斯文人，理当遵守。”
　　龙在巅不再说话了，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四处察看，看看有没有美女之类的动物出现。
　　他没有看到美女，却看到了一个邪恶的老男人。这个人五十多岁，留着整齐的胡子，一张脸白白净净，显然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双眼睛不停地转溜着，似乎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奇怪的是这个身上竟然穿着官服。普通的官都由于吃得太多，睡得太好，一个个脑满肠肥，大腹便便。这个官却很清瘦，从表面上看来，这是一个地道的清官。这个人不是私通县的县太爷吗？
　　龙在巅刚想转过脸，县太爷的目光却已经落到他头上。龙在巅暗暗叫苦。
　　不料县太爷却摆出一脸笑意，笔直地走过来。他拱手道：“两位不是皇甫大侠和马大侠吗？本官正在找两位呢。”
　　两位大侠立即起身还礼，齐道：“原来是张大人到了，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县太爷坐下来，大声道：“把酒菜都端上来。”
　　龙在巅忍不道：“今天这里只能吃馒头，这是客栈的规矩。”
　　县太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什么规矩？本官还要讲规矩吗？”他突然觉得此人挺面熟的，疑惑道：“你小子是什么人？怎么本官好像见过？”
　　龙在巅吓了一跳，赶紧道：“小人龙在巅，跟大人从未见过面。”
　　县太爷道：“怎么本官瞧着你眼熟呢？”
　　龙在巅道：“小人是大众脸，谁瞧着都眼熟。在大街上，七岁以下的小孩都管小人叫爹呢！”
　　县太爷道：“本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你？”
　　龙在巅道：“当然没有。以大人您的智慧，如果见过的话一定会记得的。”
　　县太爷道：“这倒也是。”
　　皇甫顶天道：“这小子是草民新收的弟子，不懂礼数，请大人勿怪。”
　　县太爷对龙在巅已没什么兴趣，随口道：“那你可得帮本官好好调教他，将来也能为百姓做点事，替本官分担一点责任。”
　　皇甫顶天道：“草民自当尽力。”
　　县太爷道：“这次本官需要两位大侠帮点小忙了。”
　　两位大侠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草民自当全力以赴。”
　　县太爷道：“私通县自从本官管辖以来，一直是欣欣向荣、歌舞升平，百姓的生活水平每日都在提高。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吧！”
　　两位大侠连忙点头道：“那是、那是，原本生意惨淡的菜花楼（此地最有名的青楼），现在也是一片生机勃勃。面里的姑娘生活水平提高了，脸色也润湿了，工作热情一度高涨。”
　　县太爷悠然地点着头，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可是他的脸色却瞬间阴暗下来，怒道：“可是山上有一伙自称黑蜂寨的土匪，不时烧杀抢掠，扰乱乡邻，造成治安混乱，百姓怨声载道。长此以往，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势必百业荒废，民不聊生。”
　　皇甫顶天道：“可恨。”
　　马腾云也道：“这伙黑蜂寨土匪好大的胆子，简直目无王法。”
　　县太爷道：“这也正是本官要请两侠帮忙的，两位都是当世大侠，国家之栋梁，可有什么良策？”
　　马腾云道：“这个嘛……这些草寇无法无天，的确极难对付。大人您是一县之长，智慧比我们高得多，必定胸有成竹了吧！”
　　县太爷皱眉道：“本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所谓集思广益。几位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顾忌。”
　　龙在巅道：“何不派兵杀上山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县太爷瞪了他一眼道：“土匪占山为王，时聚时散，行踪不定，岂是说杀就能杀的？皇甫大侠，你以为如何？”
　　皇甫顶天道：“草民再三思虑，以为有一计可行。”
　　县太爷道：“讲。”
　　皇甫顶天道：“草民即刻拟写一篇讨匪檄文，声讨众匪之罪行，点化众匪之天良。使匪众感念大人之德，感念苍生之德，从此放下屠刀，即便不能改邪归正，也能收敛暴戾，文明作案。”
　　县太爷沉吟道：“文明作案，文明作案……如果真能让他们从此文明作案、文雅抢掠、温柔□□，那也是百姓之大幸。皇甫大侠此计，深得我心。很好。”
　　皇甫顶天暗暗得意，马腾云被比了下去，暗暗悔恨，只怪自己没早点想到这简单的办法。
　　皇甫顶天道：“请大人用些酒菜，片刻之后，草民自当完成此文。”他招呼店小二拿了笔墨纸张，在旁边的空桌上挥笔书写。
　　马腾云只好向县太爷敬酒。两人喝了数杯，马腾云道：“好酒，要不是大人您，我们哪喝得到这样的好酒。”
　　龙在巅疑惑道：“这酒味道古怪，似乎不太对劲。”
　　县太爷轻蔑地一笑：“猛龙客栈是有品味的地方，这里的酒又是你这种普通小角色所能领略的？”
　　龙在巅连忙点头称是。
　　片刻之后，皇甫顶天便已写好。
　　“
　　西南有群山，林深何莽莽。
　　山顶黑蜂寨，猿猴畏其险。
　　寨中数十人，占山为盗奸。
　　劫财亦劫色，残暴目无天。

　　行人破钱财，相对泪汪汪。
　　乞丐剥衣裳，离时臀见光。
　　少女堪凌辱，未死暗恨含。
　　老妪力难支，事罢已成仙。

　　同为父母生，奈何做虎狼。
　　虎狼不易做，终日刀枪忙。
　　烈日洒血汗，寒夜石板床。
　　生时常惴惴，死后无纸钱。

　　匪路几多艰，劝君读诗篇。
　　一朝功名显，妻妾排成行。
　　百里私通县，十万媚娇娘。
　　夜夜唱新歌，月月修旧床。
　　”
　　县太爷念了两遍，不由点头赞赏，微笑道：“好文章，好学识。黑蜂寨的匪众见到这这样慷慨激昂又入木三分的劝说之词，必定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本官即刻返回衙门让李师爷大量抄写，四下张贴，早日感化众匪。”
　　龙在巅暗道：“做大侠真好，随便写几句不三不四的东西，竟然也有人赞许。”
　　县太爷剩下的酒也不喝了，便起身要走。
　　两位大侠和龙在巅赶紧站起来送客，道：“大人请慢走。”
　　县太爷拉住一个店小二的衣领，道：“转告你们掌柜，这桌酒钱就算是本月税额的一部分。”
　　店小二赔笑道：“是是，是，小的明白。大人请慢走。”

　　三个人望着县太爷的背景。皇甫顶天道：“大人以身作则，雷厉风行，乃我辈之楷模。”
　　马腾云立即附和道：“正是，还望他老人家能保重身体，多为百姓做实事。”想到这顿酒钱已经有人付了，又道：“聊着聊着，不觉饿了，不如再多叫些酒菜来用。”
　　皇甫顶天道：“正是。”
　　店小二又瑞酒菜上来，一边把菜递上饭桌，一边道：“两位真的是皇甫大侠和马大侠？”
　　马腾云道：“这还有假，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和县太爷同桌喝酒吗？”
　　店小二的脸上的表情立即变成了崇拜，道：“小人能见到两位大侠，实在是荣幸。早知道是您二位，小人就会在酒里少掺点水了。”
　　三个人吃喝了半天，眼见天色晚了下来。但三个人都不想离去，决定吃完晚饭再吃宵夜，反正也不用付钱。
　　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华灯初上的时分，来的几伙人当中有些是武林中人。有虎虎生威的彪形大汉，也有佩着刀剑衣服光鲜的年轻人。猛龙客栈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这些人当中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得意洋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武林中混得很开的人物。似乎没有人留意到大名鼎鼎的皇甫顶天和马腾云也在这里。
　　皇甫顶天对龙在巅道：“所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大侠就算是受了冷落，也不要难过，关键时刻显身手，才是英雄本色。”
　　突然“砰”的一声，客栈的大门飞进大堂，砸落在酒桌上，有些人被门板砸伤，发出惨叫声、惊呼声，客栈乱成一团。没门的大门口，伸出一条半曲的人腿。这两扇大门少说也有七八十斤，能一脚踢飞并不是容易的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说话的、喝酒的、吹牛的，都停了下来，静静注视着门口出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