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横行》林不恭

21、019 皇甫顶天

　　尤二狗一直在武馆的大门口坐着，表情中带着一丝忧伤彷徨。
　　武馆外面有一棵树，每天晚上，夕阳会都从树梢上落下。尤二狗痴痴望着树梢上的夕阳，就像一条饿狗望着一块肥肉。那块肥肉散发着诱人的恶臭，像是在呼唤他，但是永远不会靠近他。
　　五天，只过了五天。尤二狗整整瘦了五斤。
　　五天之前，正是月亮弯得像一根钩子的时候。尤二狗站在月亮下，踌躇满志。他的确可以得意，据李师爷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成就不可限量。只可惜那晚他一直等到天亮，宛儿始终没有出现，就连那个蒙面人也无影无踪。就像是天下从来没有这两个人一样。
　　他不知道那两个人为什么不按时赴约。如果他们能像两个月前一样出现，哪怕是揍他一顿也好。这样下去他非疯掉不可。
　　李师爷也快疯掉了。
　　李师爷道：“你怎么每天坐在大门口？”
　　尤二狗茫然道：“我在等。”
　　李师爷道：“就算是等也不要在这里等呀！你每天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大门口，不知道底细的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武馆教出来的都是傻子呢，这样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尤二狗道：“那我该怎么办？”
　　李师爷道：“经过三个月的苦练，你在拳脚上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就，接下来就应该再接再厉，学习大侠谈吐风范，这样才有出路。”
　　尤二狗道：“我还需要学习大侠的风范吗？”
　　李师爷道：“当然，大侠有大侠的气质，一个流氓，就算武功再强，也跟大侠不一样。你只需要再花八百两，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尤二狗道：“我看还是算了。”
　　李师爷道：“你执意不学吗？”
　　尤二狗道：“然也。”
　　李师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根据我的经验，你又不舍得花钱了。”
　　尤二狗道：“你也知道，这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花钱。”
　　李师爷道：“难道比相思病还痛苦？”
　　尤二狗一怔，陷入了迷惘之中。花钱和相思病，到底哪一样更痛苦呢？他思索良久，终于得出，应该是性无能最痛苦。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心情好多了。
　　李师爷道：“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你心甘情愿出这笔银子呢？”
　　尤二狗微微一笑道：“我不信。”
　　李师爷道：“我早料到你很麻烦。不过这里有你一封信，你看了以后，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尤二狗道：“信？谁的信？”
　　李师爷道：“宛儿姑娘。”
　　果然是宛儿姑娘的信，只不过宛儿姑娘的字写得并不清秀，笔法颇为粗钝，每个字都短短胖胖的，就像她爹蒙面人一样。江湖儿女，本该如此，倒也不稀奇。
　　信上的言语并不怎么通顺，江湖儿女，果然比不得大家闺秀。但这些粗浅的语句倒十分通俗易懂。信中的大意是尤二狗练武进步很快，前途是光明的，成就是不可限量的，只是毫无一代大侠的举止风度，倒像是市井无赖。虽然宛儿姑娘还是爱他的，但她老爹觉得不能把女儿托付给一个粗人。信中宛儿姑娘伤心欲绝，但父命难违，只能期盼有缘再见。云云……
　　尤二狗看完了这张写得不不伦不类信，不由长叹道：“我看来起真的像个井市草莽么？”
　　李师爷道：“像极了。”
　　尤二狗立即道：“那个大侠修养班，是谁负责？”
　　李师爷得意地一笑：“八百两，只要八百两。”他笑的是那么坏。

　　私通县。闹市。
　　这一带正是私通县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县城的大街从这里穿过，所以这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来人往，买卖人、赶路人、无聊闲逛的人，带着钱的人，偷人钱的人。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将大街弄得繁乱嘈杂，就像一户富足农家的鸡窝。
　　若是站在大街上看着这些人，极难分辨出哪些是正人君子，哪些是奸夫□□。
　　在大街南边的一条小巷，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也如同附近的人家一样，装着朱漆的大门，金黄的铜环。不同的是，这家里面住的是天下闻名的大侠。
　　李师爷对尤二狗道：“等下你见到他老人家的时候，一定要尊敬，要镇定，因为你要见到的人不仅仅是一个大侠，甚至可以说是世上大侠的典范。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称得上是大侠，那么就是他。”
　　尤二狗道：“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李师爷道：“他老人家一生的贡献是说也说不完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他提出了大侠的五项基本原则，对大侠做出了明确的定义和规范。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老人家，这世上就没有大侠。”
　　尤二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来到一扇门前。尤二狗问道：“这就是他的家？”
　　李师爷道：“不错。请记住，这不是普通人的家，这是一个最和谐，最高尚的家庭，这家人的一言一行都是你我乃至所有人的楷模。每次想到能见到他老人家，我心中不由热血沸腾。”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扣门环。
　　尤二狗奇道：“这位大侠处处受人敬重，怎么门上会被人写着‘再不还钱，杀你全家’，这类的字呢？”
　　李师爷也注意到了那些用秃笔写的大字，他想了想到：“可能这是一种时兴的装饰。要知道生活有时候是单调的，经常需要一点刺激性的东西来调节。”
　　尤二狗恍然大悟。
　　李师爷道：“我现在要敲门了，你一定要镇定，不要丢我的脸。”
　　尤二狗道：“我为什么可能不镇定？”
　　李师爷道：“因为普通人根本难以抵抗他的魅力，你将要见到的是这世上最有气魄的男人。”
　　尤二狗暗道：“这世上最有气魄的男人，不是我自己吗？”不过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聪明人是不会经常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李师爷道：“他老人家一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由他调教出来的大侠比蚂蚁还多，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楚留骚、张无鸡，都是他老家的弟子。”
　　尤二狗道：“楚留骚、张无鸡？这两个名字我怎么好像听过？”
　　李师爷笑道：“你虽然还不是江湖中人，但这两个人名气太大，就算你听过，也不稀奇。”
　　李师爷开始敲门，他的手刚碰到门环，门竟然开了。原来这门根本没有关牢。李师爷脸上立即摆出卑微讨好的笑容，就算是一个资深老鸨，见了他那谄媚的笑容也只有甘拜下风。
　　门虽然开了，但李师爷的笑脸立即变成慌乱，他不愧是侠生武馆的总教头，有着惊人的反应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果断地把头一歪。“朴”的一声，一柄刀夹着呼啸之声从门内掠出。在这一刻，他的名字差一点就能刻上牌位。
　　一把菜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脖子飞过，砸在小巷的青石道上。
　　尤二狗脸色都变了，吃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师爷刚松了一口气，道：“这种事情发生在这里一点也不稀奇，做为大侠，当然要经常练习武功，而飞刀暗器正是武功中非常重要的环节。”
　　尤二狗道：“但那是把菜刀。”
　　李师爷冷笑道：“武功高强之人，花瓣树叶都可以用来做暗器，更何况菜刀。以后请镇定一点，我对你很失望。”不过他毕竟刚刚经历了离死亡很近的一刻，也不敢托大，只将半张脸探进门里。
　　他刚要开始呼叫，一个人慌慌张张地从门里面迅速闪了出来，几乎将他们两人撞翻在地。门里面有一个泼辣的妇人在叫骂，这人赶紧把门关上，把那尖锐刺耳的叫骂声关在里面。
　　李师爷惊喜道：“皇甫大侠……”
　　这个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皮肤偏黑，面容枯瘦，身形略矮小，嘴角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一双眼睛又小又亮，白眼多，黑眼少。
　　尤二狗大怒：“你这老东西，走路也不长眼睛……”
　　李师爷连忙抚住他的嘴，喝道：“不得无礼，这位就是皇甫顶天，皇甫大侠。”
　　尤二狗道：“他，他……”他突然发现这人的脸上竟然有五道爪印，像是被猫挠了一把。可是猫并没有五个爪子。
　　那人道正色道：“不错，老夫正是皇甫顶天，皇甫大侠。”这人眼睛一阵转溜，发现了地上的菜刀，立即捡起来，藏到怀中。
　　李师爷得意道：“你看，皇甫大侠很有大侠风范吧！”
　　尤二狗摸索着霍顶天的浑身上下，道：“那个大侠风范，藏在哪呢？”
　　李师爷道：“皇甫大侠，这位小兄弟就是日前我提到过的尤二狗，他已经学成了打狗拳，正准备继续深造。您看这人怎么样？有没有希望成为一代大侠？”
　　皇甫顶天一双眼睛像是斜向上长的，此刻向下稍稍瞟了一眼尤二狗，皱眉道：“这个人嘛，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上都离大侠二字相去甚远。”
　　李师爷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尤小狗提着一颗心，小心地听着。
　　皇甫顶天道：“不过，我等既然身负教化育人的重任，就算是朽木，也自当想办法把它雕成材。”
　　尤二狗第一次被人比做“朽木”，心中老大不满。
　　李师爷点头赔笑道：“有劳皇甫大侠了。”
　　皇甫顶天漫不经心地问：“他叫什么？”
　　尤二儿刚想大声自报姓名，李师爷抢先讨好道：“他叫尤二狗。”
　　皇甫顶天半边眉毛皱了皱：“尤二狗？这也叫名字？”
　　尤二狗怒道：“这怎么不叫名字？你见过比这更好的名字吗？”
　　皇甫顶天愠怒道：“年轻人，毛没几根，怎么脾气这么大。”
　　李师爷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如果都能像你我当年那么稳重成熟，这世道就会太平的多，社会的发展也会快速的多。”
　　皇甫顶天道：“说的也是。”他又道：“尤二狗这名字不行，得改。”
　　尤二狗道：“为什么要改？我不改。”
　　皇甫顶天冷冷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大侠该有的名字。”
　　李师爷道：“改，现在就改。”
　　尤二狗道：“绝不改。”
　　李师爷问道：“就算当不了大侠也不改？”
　　尤二狗道：“死也不改。”
　　李师爷道：“就算见不到宛儿也不改？”
　　尤二狗立即低声道：“我改。”
　　李师爷道：“请皇甫大侠赐名。”
　　皇甫顶天捻着胡子道：“尤，这个尤。嗯，有了，就改成龙，只差一笔，写起来也差不多。你从今以后就叫龙在巅吧！我本想给你取名‘龙在天’的，但几十年前有过这人，你现在叫龙在巅，以后的成就未必就不如他。”
　　李师爷道：“龙在巅，好名字。”
　　尤二狗道：“这个癫，是羊癫疯的癫吗？用这样的字眼，不太好吧……”
　　皇甫顶天愠怒道：“是巅峰的巅，就是登峰造极的意思。这样的文化层次，我都不知该怎么教导你。”
　　尤二狗道：“我以后难道就要叫龙在巅了？”
　　李师爷和皇甫顶天道：“当然。”
　　尤二狗忧伤地低下头。“龙在巅”，多么难听的名字。宛儿姑娘，为了你我做了多大的牺牲，你可会知道？
　　李师爷道：“龙在巅就交给您老人家了。”
　　皇甫顶天道：“放心吧，就算是一只□□到了我手里，也会变成大侠。”

　　牢房之中。
　　李小疤道：“这个皇甫顶天，到底是什么人？”
　　赵开怀道：“据说是天下闻名的大侠。”
　　李小疤道：“天下闻名，我怎么会没听说过？”
　　赵开怀说：“他提出了什么大侠的五顶基本原则，雷老大，这五项基本原则到底是什么呢？”
　　雷五怒道：“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大侠，我只是一个罪犯。”但他一想，大侠五项原则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如果老子能出去，是不是也制定一个强盗六大要素呢？
　　龙在巅道：“大侠的五项基本原则就是：一、大侠要长得帅。二、大侠要有钱。三、大侠要有修养。四、大侠要受美女爱戴。五、大侠要少放屁。”
　　赵开怀道：“这就是大侠五项基本原则？”
　　龙在巅道：“不错，只要能做到这五条，便可算是大侠了。”
　　赵开怀叹息道：“太难了，看来我这辈子当不了大侠。”
　　王笑笑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