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竹踏歌》凝红离月

4、卷三。最好不相对，任岁月遗忘光辉（2）

　　夏年国，沧龙城，安泷皇城。
　　沧皇子府。
　　月色正好，柔柔的洒在屋外的小亭上。夏席沧懒懒的看着太子夏席澜：“皇兄，四哥都已经离都数日了，皇兄以为如何？”
　　夏席澜默默的瞥了他一眼，开口：“不急。老四他生性就是那种人，这次离都也不过就是个由头，我也就顺水推舟随他去了。焚澜城里美景万千，他又怎能放过。”
　　“皇兄，你是太子，二哥现在已经算是个废人了，就算他是生龙活虎，你也是当今的太子，谅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席沧，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念我们小时候。你，我，二哥，老六，老四，我们一起读书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可你看现在，这偌大的安泷皇城里，唯一能知晓彼此心意的人，也只剩下你了。席沧……我变成今天这般可怖的模样，你会不会感到害怕。”夏席澜叹息。
　　“不会。皇兄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夏年国的富强与平安，皇弟又怎么会害怕皇兄，皇兄永远都是最强大的人啊。”
　　夏席澜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可是，席沧，我有弱点。我的弱点……”就是你。
　　“皇兄，父皇很满意南岭国的扶微公主，已经打算许给你做太子妃了。”夏席沧浅浅的一笑，迅速避开了这个话题。
　　太子妃么？
　　以后真的都要失去这与她夏席沧把酒对月的日子了么？
　　夏席澜定定地望着他，忽然觉得胸口的疼痛不可抑制：“席沧，很晚了，三哥先行一步。”
　　“等等。”夏席沧取出一份大红的喜帖，“这月十五，新娘是宁家二小姐宁芊芊，请皇兄务必赏光。”
　　夏席澜的胸口是那么痛，痛的无法呼吸，原是这样……他原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呵，真好，真好，可他还是轻笑的说：“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其实他很想问夏席沧，他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抱抱他，但是他真的，真的没办法问出口，他只能浅浅的笑，浅浅的离开那个他们无数次把酒言欢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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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牙山。
　　慕容念琪坐在小亭子上笑嘻嘻的望着夏席澈：“我以为到了日上三竿你才会来呢，当真是极扫兴啊。”
　　“那是我的不是，让御前殿下失望了。”夏席澈嘴上说着赔不是的话，可那表情里全是笑，又有几分歉意呢？
　　念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念琪怎么好意思让夏四爷良心不安啊，不如……不如你去帮我采花吧。这象牙山上相传有三千余种花，我也不贪心，每种一朵好了。”
　　夏席澈哭笑不得：“念琪！你也不怕带坏了你这群婢女。”她原是这般坏的！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她，神采飞扬地低头和苏然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头冲另一边的流碎晨一笑，那短发姑娘竟脸红的别过身去，倒也真是有意思。
　　“这群婢女还用得着我带坏么？她们那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好不好，都敢联起手来耍我了，她们带坏我还差不多。是不是啊碎晨？”
　　这次可算是轮到流碎晨哭笑不得了：“主上！您说什么呢！”
　　慕容念琪居然一本正经的掰着指头数起来：“还敢说没有？那年出去狩猎谁差的害得我迷路？上次在玉荷塘谁扬言要把我的荼景鞭丢进河里去？上上次谁打破了父王给我的玉碗还理直气壮地说是玉碗太滑？还有……”
　　苏然脸上一红，扯了扯流碎晨的袖子：“碎晨碎晨，哪有这样的主上嘛。我们不要她了，苏凉我们走！”言罢转头就走。
　　“喂喂喂！你看你看，还说你们不欺负我。哎，当你们主上真是这世界第一等苦差事啊……”
　　夏席澈含笑：“你们之间天天如此？”
　　慕容念琪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平时都是我们一起欺负碎晨了，好了，今天成了欺负我了！命苦啊……”
　　“我觉得这挺好的，总比你每天提防着她们会不会毒害你强吧。”
　　“我听说你在皇宫里并不惹眼？”慕容念琪失笑，裙角边的轻纱飞舞，“小爷可用性命，助你为王。”
　　夏席澈望向她的眼睛，那么平静不起波澜，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不由的闪过一丝心痛。他捏起她的下颚：“傻瓜，你们慕容家的女人都天天把死挂在嘴边上么？我已经认定了你是我的人，我就会护你一生一世，绝不食言。”
　　慕容念琪拂了他的手指：“这句话你也对皇甫小姐说过吧?皇甫家的千金大小姐皇甫竹箬，可当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
　　夏席澈一怔，从他来了文熙那日起，除了风之森，就再没半个人提起过皇甫竹箬这个名字。
　　那时那日，皇甫家大小姐奉旨以绣球选定心爱之人。正当接到绣球的人得意之时，一道黑影掠过，只听得一声得罪了，皇甫家的绣球已经易主，夏席澈正用指尖旋着她的绣球，笑的一脸玩世不恭。
　　她气急，跺着脚娇呵道：“夏四爷!做事情可要讲究先来后到，你这样明抢强夺的，又算什么好汉！”
　　他只是淡淡的望着她，笑：“绣球已经在我手里了，皇甫小姐不服，就亲自下来抢吧。”
　　皇甫竹箬住进澈皇子府以后日日吵闹不休，可是父皇心意已决，她也是无力回天。可是夏席澈不在意，有着这么个美貌的未婚妻，可以相濡以沫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或许他已经知足了。那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夏席澈哑然，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回答自己的问题。
　　夏席澈勾唇：“你知道的还不少。”
　　“那是自然的，若是我连你有了未婚妻都不知道，我还算什么御前。”慕容念琪从石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莞尔，“文熙国东部边城将新增近千人的兵力，西部加派镇国将军和守城将军各两人，这种无关痛痒的消息，我自是会告诉你一些，至于原因，请夏四爷自己揣摩吧。天色已晚，念琪明个儿一早还得回去给王姐请安，就先告辞了，夏四爷请自便。”
　　文熙国边防无关痛痒的消息，若没什么权利，也是不会知道的。慕容念琪以这种方式，只是为了让他好交差么？夏席澈起身，缓缓的向山下望去。
　　一层一层的石阶上，慕容念琪笑的如烟花般绚烂，与她的婢女们笑着闹着，这一刻，夏席澈以为，天下风景也不过如此。他便就顺着她的脚印，含着笑，回到风府。
　　黑鹰长啼。
　　“孤渊，过来。”
　　夏席澈抚着黑鹰黑亮的羽毛，不自觉的陷入沉思。
　　“又得一佳人？”风之森倚在门口摇着纸扇同他对视。
　　“嫉妒了啊？”
　　风之森忙忙摆手：“怎么会。只是听说醉红楼最近新来了一批上好的美人，夏四爷不去看看么？”
　　醉红楼……
　　哦对，她说过什么来着……在那个夜晚……
　　风少爷好男色是风少爷的事情，小爷可不想也落个好男风的话柄，风少爷还是不要探访为好。若是您真的好男风，下条街左拐，醉红楼，不送。
　　“男人，男人，你到底去不去啊？”一回神风之森还在旁边问他，夏席澈微微的笑了起来：“风少爷的情趣我怎敢恭维，不就是有焚澜第一笛师么，你要是真的觉得没人陪你很无聊的话，我觉得你还是邀请嫣然小姐同去比较好。”夏席澈把一张小纸条塞进孤渊爪上的竹筒里，拍拍黑鹰的毛，目送它离去。
　　“诶诶，我和她去不就是找死啊！算啦算啦，我自己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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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夜的寂静。
　　流碎晨踌躇着要不要叫她回去歇息，毕竟已经三更，连向来精神十足的苏然也睡了些许时候了，可慕容念琪竟然还在那里看书，月光暗淡，烛火飘忽，树影摇曳，此时此景此情当真再难遇到，可她，只是担心她会不会累着。
　　“碎晨，过来。”慕容念琪早已发现她的存在，莞尔，轻轻的向她招手，“碎晨，你我相识数年，一直是我苦了你，如今，你若是有中意的男子，我便给你指婚，你也好快些离开王宫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吧。”
　　慕容念琪放下手里的书，抿了抿唇：“人生不过弹指数年，泪已干，情未断，独剩旧人旧物，空痴怨。”
　　“主上，您难道以为碎晨之心，如此浅薄吗？”
　　晚风吹过卷起慕容念琪额前的碎发，亦卷起流碎晨米白的衣角。
　　慕容念琪长叹：“碎晨，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你是个好姑娘，肯抛弃一切陪我到今天，可是以后的路，连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能再这样白白耽误了你的一生。你有一身的好底子，到哪里都会是引人注目啊，离开我以后，你可以去做个仗剑天涯的女侠客，也可以去做些其他的你喜欢的事情，比如说去做药师，我记得你一向喜欢读医书之类的……再者说，你一离开我，便就可以再度留起你的长发，穿上本该属于你的女装，如此，难道不好吗？”她的神情在飘忽不定的烛花里看的有些古怪，她的眉紧蹙着，似是有些痛苦，但更多的是决绝，毅然决然的决绝。
　　流碎晨一撩袍角跪下：“主上！碎晨已经随了您这么多年，自然要永远庇护在主上左右，您今日既然想请碎晨离开，还希望您可以直言不讳，明明白白的告诉碎晨，我到底哪里不如苏然！”最后这一句话流碎晨好像是吼出来一般，极为大声，甚至惊扰了树上栖息的夜莺，夜莺扑打扑打的挥挥翅膀，从树枝上飞走了，夜莺过后，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慕容念琪由着她吼，她看着流碎晨，看了许久许久，终是轻轻地笑了出来，才说：“瞧瞧，我不过是说想还你自由，到把你给惹急了。碎晨啊，你真的很好，可是，说实话，我真的不适合你。”
　　“主上，你到底想去什么地方，竟连碎晨不适合您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碎晨跟了您多少年您自己还不清楚吗！碎晨……碎晨什么时候不懂您了！您今天不说，就别想离开焚澜城一步！”
　　长久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她缓缓地开口，声音干涩而飘渺：“地狱。”
　　“亦或是，比地狱更可怕的世界吧……”她的声音消失在夜空里，那么静，那么冷，仿若这一切只是流碎晨的一场梦境罢了。事实上，流碎晨宁愿这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