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竹踏歌》凝红离月

3、卷三。最好不相对，任岁月遗忘光辉

　　千紫楼。
　　“碎晨，小爷的贵妃酿呢？”慕容念琪眉梢带笑，在宫外也不过是如此，还不如自己去找点乐子，也算是消遣一下好了。
　　流碎晨给她携了一杯酒，笑：“主上今个儿心情好？”
　　慕容念琪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碎晨，你说你一口一个主上的，可这心里，哪里还把我当主子啊。”
　　“主上这说的是什么话。”
　　一阵风拂过，苏然风风火火地抱着一大束圣鸢花进来，巧笑倩兮：“主上，这是今早上太子妃送来的圣鸢。碎晨妹妹的口齿真是越发伶俐起来了，连主上都比不过了呢。”
　　慕容念琪笑着摇了摇纸扇：“拿出去丢掉。”而后继续道，“哎，要是一个个都和碎晨一样啊，指不定有一天，你们就全都翻身当了主上咯，说不定……我还得给你们去做奴婢呢。”
　　苏然打开窗，把大束绛紫色的圣鸢丢出去，根本就没把慕容念琪的话放在心上：“那要是真让给我，兴许我还做不了呢，碎晨妹妹倒是还可以胜任。不过主上啊，会不会有一天，真有个姑娘看上碎晨妹妹了呢。”
　　慕容念琪正喝着茶，闻言差的没呛着，笑了半天还没缓过劲来。“哎呀哎呀，要是真有人啊，那就让她娶，风风光光的娶。小爷要在宫里给她大摆筵席，六宫同庆的让她娶！”
　　“主上！”流碎晨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闹了。爷累了，明早还要去风府会会那个人呢。”言语间，慕容念琪嘴角竟含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静水深流，沧笙踏歌，谁是吹着笛子踏着流水走进梦中，又是谁哼着小调踏着节拍抚乱了一指琴弦，何须再去记挂，何须再去深究，命里有时终须有，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要再躲了，不要逃避了，就这样沉醉于一时的欢愉，不也……很好吗？
　　流碎晨看着这笑，缓缓的躬身，神情落寞的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
　　风之森刚刚起床，就看见家丁风风火火的进来便问：“怎么冒冒失失的？哪里有半点风府的样子！”
　　那家丁喘着粗气，过了一会才说：“少爷，不好了。千紫楼里的那位今个儿一早来传话，说是要来砸场子，让少爷您准备着。”
　　“就这事啊，简单。你啊，带几个家丁，去吧那个姓夏的绑了，扔到大厅门口，保证万事大吉。”风之森笑的一脸阴险狡诈，慕容家的那位终于来了，又有好戏看喽。
　　过了一会便听见夏席澈的吼叫：“喂喂，你们在干什么！”
　　风之森摇着折扇，缓缓的走进他屋子，一脸不怀好意的邪笑：“男人，消停点吧，有人来风府找你事儿了，为了我整个风府的安全，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做人质吧。”
　　夏席澈便起来浅笑，邪魅的脸愈发勾人，他仿佛看见那人正倚在窗边，神情自在的扬眉挑衅道：“快让那个混蛋滚出来。”
　　正说着呢忽然间听见一阵人声嘈杂，其中一女声尤为突出：“你就是曹小姐吧，快让那个什么澈滚出来……你问我是来干什么的，曹小姐你听完了最好有多远就躲多远，小爷我今天就是来收拾他的，可不想伤及无辜哟。”
　　夏席澈便撩帘出去，正巧看见她坐在正堂上，手里握着上好的荼景鞭，眉眼带笑的和曹嫣然说话，便道：“你找我？”
　　“都出去吧，小爷与风少爷好好谈谈。”慕容念琪见他出来，便挥了挥手，退避了所有仆从。
　　“难得流少爷有这等闲情雅致来我这里做客。”夏席澈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轻轻的抿茶。
　　慕容念琪抬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她望着他，淡淡的说：“小王该叫你风澈，还是……夏席澈？嗯？夏年国四皇子夏席澈？小王早就该看出来了，你的剑风，你的功底，都不是文熙的章法。”
　　夏席澈给她斟上一杯茶，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啊啊，要是我说，比起夏年国的漫天飞雪，我更爱文熙这万千繁荣，流少爷可会相信？更何况，流少爷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啊，文熙国御前公主兼慕容公主慕容念琪阁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你若是不知道，就不会这么平静的面对小王了。我们彼此都给对方留了一手，你留了一个夏席澈的虚名，我忘了一个御前公主的虚职，那么，还有什么要试探的吗？”慕容念琪的眸子如此安然如此冷冽，带着几分莫须有的虚幻，轻轻的穿过他的身影，望向远方的天。
　　他们也许早就该认识的，似曾相识的那种感觉，就在那一瞬间碰撞出火花，慕容念琪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她，她向来都是聪明的，从来没有过这种模糊的感觉，她也许是真的糊涂了……可是她忽然又觉得她知道了，很多很多年之前的夏天，那个无数次与她擦肩而过的英挺的背影……到底是不是眼前的人呢……
　　“可是我喜欢的，是那个每每见了我都几乎要置我于死地的——千紫楼少爷流碎晨啊。”夏席澈的呼吸轻轻浅浅的落在她耳边，慕容念琪笑。
　　慕容念琪正色道：“那么我们就试试吧……不过，请夏四爷记住，和我玩，早晚会出人命的……曹小姐，你再看小爷，小爷的衣服都要被你看破了。”
　　曹嫣然脸上一红，尴尬的嘀咕着：“那个，那个早膳做好了，流小姐也留下来一起么？”
　　“啊啊，就为这事啊，不用了，小爷来之前已经用过早膳了，多谢曹小姐的美意。”慕容念琪起身，摇着头与曹嫣然擦肩而过，徒留一室圣鸢花的清香。
　　……
　　烟尘行宫。
　　慕远月紧走几步，在烟尘耳边说道：“殿下，千紫楼有人求见。”
　　慕容烟尘头也不抬的玩弄着手里的紫檀木梳：“准。”
　　“请长宁殿下安。”慕容念琪只身一人进来，挥了挥手，远月便带着下人们下去了。
　　慕容烟尘挑眉，海蓝色的蓝眸始终没有任何波澜：“你不在你的千紫楼里好生待着，怎的来本尊这里了。”
　　“哎，许久不见殿下了啊。我只是想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两个，都会走上这么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半晌，才听得烟尘的声音浅浅响起：“别来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夏年国四皇子夏席澈，眼光不错。”慕容念琪正欲说什么，一阵婉转低回的琴声已然响起，几分悲凉，更多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慕容念琪从小桌上捡了个梅子丢进嘴里：“王姐，到底还是你这里清静。”
　　“若是连本尊的行宫都不清静的话，这世间恐是再无清雅之地了。念琪，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无论如何你都要走下去，一旦你说不，就代表，你输了。念琪，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玉澜王城永远是你的家。”她抬头同烟尘对视，慕容烟尘的眼底里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一刻年少的慕容念琪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大抵……慕容烟尘终是错了，错的选择导致了错的人生，一步错步步皆错，只是她到底是慕容烟尘，是离慧尘亲自教出来的女儿，至毒至性，又怎么可能甘愿沉沦呢？人啊，错过了也好，没错过也罢，该放弃的时候，就别再念念不忘的了，何苦呢？
　　“大概……我再也回不来了吧。”慕容念琪长叹。
　　不，你一定会回来的。
　　……
　　白月轩望着夜空发呆。
　　烟尘曾说：“月轩，我今日的身份再怎么尊贵，都是那么冷，那么凉。你以为我真的像外人眼中那么幸福么？我必须无时不刻提防着兄弟姐妹们的毒害：水里会不会有毒，入夜会不会有刺客，香囊里的香会不会致命……这种生活，你可以想象么？”
　　她曾说：“白月轩，原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位置！我当真是糊涂！王储的魅力就这么大么，好，这个位置，本尊不在乎！你不是想要么？本尊现在就让给你！”
　　她曾说：“四百多个日夜之后，我们再次相见，你已经温香软玉在怀。那么，我们好聚好散吧。”
　　她曾经是多么美好呵，宛如这世间最纯洁的白莲。却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为今天这没有人性的君主。
　　是他白月轩害的吧？是他一步步害她必须把自己的温情束之高阁的吧？
　　一定是的。
　　多么可怕的答案。
　　犹记得当时她日日抚琴，面容多娇，眸子清亮，明艳不可方物。
　　白月轩想着想着，竟这样绕进了她的寝宫。
　　琴声依旧。
　　“轩月太子，你何苦呢？你我已经缘尽了，也无需再言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本尊不愿见你，你请回吧。远月，送客。”
　　“尘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恨我吗？你就不愿听我半句解释吗？”
　　琴声戛然而止，半晌才听得慕容烟尘缓缓的说：“轩月太子，本尊替母后打理六宫琐事，又怎会有时间恨你呢？让轩月太子失望了，是本尊的不是。”又听得她说，“远月，你把本尊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么？送客。”
　　白月轩恋恋不舍的回身，却说：“尘儿，你在我心里，从未离去。”
　　她的声音依旧那般，只是再无半分柔情：“轩月太子，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本尊宁可与天下结缘，也不愿与你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