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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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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萧家父子终于离开了云府,没有订下云家任何一个女儿。其推脱的理由是,萧深藻年少,心智尚未成熟,云府的小姐们也都不到适婚的年龄,事情就这样被搁浅了。开始说想结娃娃亲的人士萧侃,说不合适的也是他,说来说去,理都落在了他身上,不过云老头也只是附和,从头到尾没松口说过好,当然也没说不好。
平平淡淡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云缕没有哪天晚上是不出去溜达的,反正现在也没有谁会来打扰她,只当她一直呆在房里从没出去过。虽然,她只是白天不出去。不过今天注定是会有不少人找上门来的,无论好心还是恶意。因为,今天是她与云溯的生日。云缕很自然的联想到了云澈的的身生日,那天也是云老头正妻惠氏的忌日,不过现在,怕是没几个人记得了。但是那些闲得无聊喜欢找茬的人,估计会记得很清楚。
“大小姐,大小姐!”秋水捧着托盘,从走廊就开始叫唤。
云缕屋子的窗户是开着的,正好可以看见院里的桃树。“都露青了,春天却还没到啊。”
秋水却像没听到这酸涩的低喃,把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讲托盘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的声响吓了云缕一跳。秋水见她吓得不轻,马上就紧张兮兮地低头认错,可爱的模样把云缕逗得哈哈大笑。见到云缕这么开心的样子,秋水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好啦好啦,快别笑了,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了。喏,寿面要趁热吃,可别咬断,不吉利的。”
看着被秋水推到面前的碗筷,云缕只笑了笑,双手背到了身后,一脸期待地看向秋水。秋水显得无奈又好笑:“小姐都十岁了,还要我喂饭啊?”
“一百岁我也是你的小姐。”
“是是是是,一万年你也是我的小姐。来,吃面,不能咬断喔。”
秋水其实很开心,每一年云缕的生日总是有她陪着,虽然不记得自己是生于哪天,但是能陪自家小姐一起过生日,秋水觉得同样开心。但秋水所不知道的是,在云家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的云缕,却觉得这一碗寿面最美味,不仅仅是饱含了秋水祝福的心意,更重要的是,这是她在云家吃到的唯一不含毒素的食物。
都城越州云府,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
“大姐。”窗外,云溯正扒着窗台,努力向屋里张望着,却没看见如往年一样满屋的祝寿人。
听到云溯的声音,云缕循声望去,只见云溯大猴子一样hold在窗台上,显苦相的下垂眼苦巴巴的看着自己。云缕有些哭笑不得,这没进化好的猴子哪里与我有半分相似,我怎么会同他是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呢?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大姐,我能进去吗?”
因为嘴里还嚼着面没功夫说话,所以云缕只是鼻子哼哼了两声表示同意,云溯立马撒了欢,屁颠屁颠地钻了进来。
“大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快看看我准备的贺礼你喜不喜欢?”
到底这孩子为什么这么粘人呢,还这么理所当然毫无知觉……“咳咳!”云缕一个不察,面条差点从鼻孔钻出来,恶心得自己直咳嗽,秋水赶紧把画了“万寿无疆”的碗凑到云缕嘴边,猛喝了口汤才缓过来。
“呼——”抚着胸平稳着呼吸,云缕把视线转向正拿饿了几天没吃饭的小狗眼神看着自己的云溯,差点再一次喷出来——臭小子,你这是要搞死我!
虽然他这可怜样子很萌很可爱,云缕却不知为何越来越觉得厌恶。随即摆了摆手:“礼我收到了,你快回三娘那去吧。”明明白白的逐客令,偏偏云溯那个小傻子还觉得这是为他好,其实云缕还是很喜欢他的。(孩子你究竟是怎么产生这种错觉的!)
云溯没走远,三夫人就来了,送了一副绣了牡丹的绸帐,坐着闲话半晌家常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比起以往,云缕还是很习惯这种不和太多人打交道,整天端着小姐架子的生活的,只不过今天注定有很多人要来打搅她。
云澈离世后,云缕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俗称云老头,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失宠了。正因为如此,往年那些见风使舵巴结奉承的人不来,冷嘲热讽没事找茬的人便明目张胆了,毕竟,下人欺负失宠的主子在哪个大家族都是很常见的事。
远远看见春暖笑的一脸风骚,云缕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哎呀大小姐呀,您怎么坐窗前了,天虽说暖了可也要防邪风啊。”春暖手上拿着个盒子,笑眯眯地看着看似“没什么精神”的云缕。
不知道的还以为做寿的人士她春暖呢!穿金戴银,打扮得活像土财主家里的狐媚小妾,光是看见她就够让人牙痒痒了。秋水嫌恶地瞪了春暖两眼,奈何人家只顾着跟云缕显摆,压根没注意到她。
要说春暖不过不过一个丫鬟,哪里来这些金银首饰?云缕瞥一眼她那春风得意有恃无恐的样子就知道背后肯定有主子撑腰,春暖的主子可不就是二夫人么。
“二娘呢?”
“哟,大小姐还不知道呢。”春暖把手中盒子递给秋水,看来那里面是给云缕的贺礼了。“竟没人告诉您,老爷带着二夫人同四小姐一起赴知府大人亲设的宴席吗?”
专注的用指尖在三夫人送的绸帐上滑来滑去,云缕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四小姐就是云锦。云家的子女太多,很多时候连云缕自己也弄不清谁是谁,只因为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云澈身上,所以其他人才会显得无关紧要。
“原来是知府大人啊。”滑动的手指停下来,云缕优雅地抬头正视春暖的双眼,她的眼睛仿佛在说,啊,找到了,就是这个呀。
错觉吗?春暖觉得自己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云缕的眼睛有些奇怪……不不,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产生的幻觉。尽管这样自我安慰,春暖还是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最近关于长生园的传闻,何况七少爷生前跟大小姐走得那么近……越想越觉得害怕的春暖只好找了个莫须有的借口逃走。
秋水对着她逃走的背影,又是一记白眼。
漠然打开春暖留下的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形针线包,无疑是以她为原型,上面密密麻麻扎满了粗粗细细的针。云缕不禁好笑,怎么失宠的孩子还是这么招人恨,自己从前有得罪过他们麽?
“呀!”关好门的秋水回头来看见云缕手上拿的东西吓了一跳,眨眼功夫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的,这也太阴损了,不怕折了她的寿!”
“怕什么,我倒是不觉得她的命能比我长。”平静地拔去吧每一根都带着怨毒诅咒的银针,云缕讲小人置放手心,“这小娃娃的女红还是不错的,就留着吧。”
“小姐,怎么能留着么不吉利的东西呢!”秋水这下可是真急了,“赶快给我,我拿去扔了!”
“扔了?”云缕眉梢一挑,“让我在荒野经日晒雨淋,野兽噬咬,还是被泥土掩埋?”
秋水被问得哑口无言。
“便留着吧,你家小姐命硬得很,没那么简单就让人给害了。”
可是秋水却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唉……”今天的忍气吞声,大概预示着她们的苦日子真的要来了。
窗外那棵桃树终于迎来了春天,几朵桃花悄然绽放,云缕坐在窗边喟叹:“春天呐,总是瘟疫爆发的时候呢。”
秋水忐忑的等待着苦日子的到来,可是很奇怪的是,自从云缕生辰过去后,她们像是被所有人忘在脑后一样,再没有人来找麻烦。可这样的情况,却让秋水越来越坐立不安,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一天,多日不见的老管家规矩又生疏地敲响了云缕的房门。门闪了条缝,秋水和老管家简短的交流后,秋水回头向屋里问:“大小姐,江大夫来复诊了。”
“请他进来。”
明亮的光线瞬间充满了晦暗的房间。江大夫背着药箱满含笑意地望向云缕,看她支使秋水遣走老管家,又把秋水给编排出去,各种得心应手。
“小家伙,看来你在云家混得也是风生水起麽。”
不耐地斜睨江大夫一眼,云缕说:“那是曾经。”看起来云缕很不欢迎这位大夫,但实际上却倒了杯茶,推到了他面前。“春天来了,多给我几服药。”
“啧,一上来就压榨我。”
“江城子……”
没错,江城子,在莲华山上真正救了她,却没能见到面的人。那晚云缕只在刚醒来时见到那个俏和尚子通,现在想来那时是江城子故意避而不见,要不然这家伙化成灰云缕也忘不了他!自从上次宴请萧家父子时,云老头一声令下让老管家寻大夫来给自己看看,这家伙就送上门来了,还口口声声说是师傅求他来的,最可恶的是在每天晚上云缕溜出门练功的时候,他都会来碍手碍脚。
云缕可是实实在在存了咬死他的心的。
“可别忘了你身上那些毒都是谁解的。”江城子这老奸巨猾一看云缕那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提醒她要知恩图报,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能过河拆桥。
好歹他也算自己师叔的,云缕无奈地想。“师傅他老人家呢?”
“他好得很。”江城子随意地搭上云缕的脉,“今天便能将你身上的余毒清除,因祸得福,往后你练功可事半功倍了。”
“这点你早告诉我了,现在我最需要的不是你的解药,而是毒药。”
看着眼前异常认真的云缕,江城子心生感慨。“果然是很像啊。”
“什么很像?”云缕蹙眉。
江城子倒不急着解释了,反正时机到了她自然会知道。“沐光都告诉我了,你不愿意现在就离开云府。至于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也不甚在意。不过我徒弟也在这云府里,你可不要误伤了他。”
“你还有徒弟?”是哪个嫌命长的居然给他做徒弟。
“许他郦沐光有徒弟,就不许我江城子也收到得意门生?”这货很显然之前跟郦沐光抢过云缕,失败了还心有不甘。“但是呢,我不会告诉我徒弟是哪一个,有本事就自己找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要把你徒弟找出来。“我要在云府找样东西,找到了自然会离开。至于云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瞧着那阴狠的模样不像是说着玩的。“只为了你弟弟……”江城子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迷蒙起来。“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什么梦啊情啊的,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嗯?”看清眼前的人是云缕,江城子有些讷言。“罢了,不管你们,毕竟都还小。”从袖子了掏了半天,可算是掏出个宝。那是一枚蓝宝石镶嵌的扳指,在空中画出银色的抛物线落在云缕手掌。
云缕拿起来看,见扳指内侧刻了个“殿”字,有些不可思议。“天涧殿的东西?”
“你倒识货。”说话的空档,江城子已从药箱里取出云缕向他索要的药草和炼制好的药丸。“你师傅从来都是侠义为怀,君子之风,他不愿你手染鲜血,却无法阻止你。我江城子却懂得,有些东西总是要血来偿还,杀人,总是不得不为。既然总是要下手,不如享受杀戮,反而不会自寻烦恼。”
这番话云缕深深的记在了心底,引以为戒。
江城子见她深思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话被她听进了心里,倒也放了心。“你年纪太小,这扳指戴在手上怕是不合适,我这正好有条链子。”将扳指穿在链子上,江城子格外温柔地拍了拍云缕的头:“生辰贺礼。”
“我说,忘年恋可不适合你我。”
云缕躲也似的逃开了目光,江城子隐隐看见她发红的耳朵尖,哈哈大笑。心里渐渐沉静下来,“你我也始终只是你我,小小女娃也入得了我神医江城子的法眼?”
秋水蹲在桃树下,仰望着满树繁花。她已经一个人呆在这里一整天了,无所事事还真是不习惯。因为云缕的院落并不向阳,又乏人问津,所以这株桃树算是整个云府开的最晚的一株。
云缕坐在窗边看着这株桃树已经发了好久的呆,动也没动一下。秋水很奇怪,她从没在自家小姐脸上见过这种迷茫的表情。为什么要迷茫呢?即使失去了至亲至爱的小少爷,没有了老爷的宠爱,被他人所诟病欺辱又有什么关系呢?秋水比任何人都明白,人并不是失去了所有就不能活。将来的某一天,如果她失去云缕,一无所有,依旧会好好的活下去,那么又有何迷茫的呢?
人只要不死,就不需要迷茫的吧?
“我所选择的人便是我人生的轨迹,倘若有一天我失了她,也会以她管用的方式继续生存下去,直至死亡来临。”秋水这样单纯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