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道烟华》许连年

16、第十五章 景若西玄风华盛（一）

　　断月崖上听风声，高处不胜寒，狐裘易得，君心难求。

　　集月正坐在屋外的石桌旁，呆呆的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她的身上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华，月光倾泻到她的脸上。

　　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到头来还是被欧阳兰若摆了一道。

　　她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秦占送往这里，可那时候，公审的时间早已经过了。

　　一切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她的宿命，她始终难以逃脱。

　　秦占将她送来这里后，便一直派人守着她，唯恐她再做出自伤其身的事情。

　　秦占坐在她对面，此刻正转首看向她，一时竟辩不出她脸上的神色。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首看他。

　　秦占满面风尘，到现在仍还微微露出疲惫之色。

　　他每日上过早朝后，便来到这里陪她，每次都是到第二日清晨方离开。

　　集月心中一阵酸楚，虽是朋友，可她又怎么能欠他们那么多？

　　她吸了吸鼻翼道：“秦大哥，我已经没事了，你明日便可以放心的离开了，不用再每日这么辛苦的前来看我……所有的事情我已经想通了……”

　　集月虽如此说，可是秦占从她的神色中，却感受不到一丝释然。

　　他顿了顿，盯着她道：“集月……你现在这样，我却还是放心不下？”

　　集月举目望向无垠的天际：“我不会再辜负你和兰若的心意……我一定会为了你们……活下去的！你和兰若对我的情谊，这一生我是无法还清了……我只能以此来报答……”

　　秦占看着她，叹了口气，嘴唇颤动，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集月！”好像是欧阳兰若的声音。

　　两人闻言俱是转首。

　　只见欧阳兰若正风尘仆仆的走向两人。

　　“原来是兰若啊……”秦占首先站起身。

　　谁知欧阳兰若直直越过他，走向集月，温声道：“集月，我来看你了！”

　　集月向他微微含笑：“兰若，先坐下吧！”

　　欧阳兰若坐在刚刚秦占坐过的石凳上，秦占瞥了他一眼，在集月身旁坐下。

　　集月缓缓开口道：“秦大哥，兰若，我真的已经想通了，你们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会为了你们好好活下去的！我已经欠了你们太多，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这些话说的坚定，但却始终透着无奈与苦涩，让人听后心中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凉意。

　　欧阳兰若讪讪笑道：“那就好……”望着她，眼中仍旧满是担忧。

　　随后三人便一直僵坐在那里，令人窒息的静默，一经停滞，便一发不可收拾。

　　“兰若……”不知过了多久，集月终于开口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既然你来了，那么马车肯定停在不远处，今天晚上，你和秦大哥还是下山去吧……我想自己好好静一段时间，你们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留下几个手下看着我！”

　　集月的逐客令一出，两人俱是面面相觑。

　　欧阳兰若想要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他顿了顿道：“那好吧……你多保重……”

　　回去的路上，夜色凄迷，秦占和欧阳兰若竟都是不言语。

　　走了许久，秦占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马车呢？”

　　欧阳兰若脸上的笑今日有些牵强，扯起嘴角直直盯着秦占：“秦将军，我被皇上禁足在宫里五日，你难道连一点风声没听到？到现在也未见你问过我一句，倒是关心起我的马车来了！”

　　“哦……”秦占恍然大悟道，“其实你的事我早就听说了……不过我一直没想明白皇上为什么单单将你禁在宫中五日？难不成皇上他真是……看上你了？”

　　谁知欧阳兰若不怒反笑，笑声万分阴险：“秦占……几日不见，真是大有长进了！”

　　“认识你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学一些你的长处吗？”秦占继续道，“对了，璟蔺那混蛋没有故意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坏话吧！”

　　欧阳兰若道：“哪里轮到他说我的坏话了，要说也是我说他啊！”

　　“哦？说来听听！”秦占的笑有些耐人寻味。

　　欧阳兰若朝他点点头：“我倘若想要说一个人的坏话，首先得让他觉得我其实是在为他说好话，然后……”

　　秦占忙问道：“然后……如何？”

　　“然后，我的好话听进皇上耳朵里，就能够起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作用！”欧阳兰若说罢，脸上依旧挂着若有所思的笑容。

　　因为皇上虽然将他禁足宫中五日，却日日山珍海味款待，他可以夜夜笙歌，美人作伴。

　　当初集月的事都是由璟蔺一手包办，这次他因为办事不力被罚了两月的俸禄。即便他心中万般不愿，但除了需要感谢欧阳兰若为他在皇上面前说的好话，还要感激他不计前嫌的为他求情！

　　谁知秦占突然突兀的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道：“马车在哪儿？我都困了，想早些回将军府休息！”

　　欧阳兰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那里，阴沉着声音道：“我就今日才被皇上放出来，放出来之后，就匆匆忙忙赶来这里……你倘若想乘马车，可以亲自去你的将军府取！”

　　“什么？”秦占瞬间睡意全无，“没有马车，那我们怎么回去？”

　　“轻功啊……正好我们好久没比试过了……”

　　“还是算了吧，我真害怕睡着了中途摔下来！”

　　欧阳兰若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后会有期！”说罢身形一闪便跃到几张开外。

　　秦占向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匆忙跟了上去。

　　三日后，月明星稀之夜，凉风轻袭。

　　静谧的小村庄里，万家灯火已灭。

　　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紧紧埋在双臂中，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向村里的人敲门求助，谁知竟没有一人愿意帮他，反而众口一词说他是妖怪，然后决绝的关上房门。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无助与苦痛，皆化作一阵阵低低的啜泣，在寂静的月夜下一沉一浮。

　　远处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小村庄里各家各户微微传出的一些低语，一瞬间转变成令人敛声屏气的窒息。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受到整个大地都因为这个脚步而微微颤动。

　　男孩仰起泪眼，月光下，他脸上满是泪痕。

　　他看到月光下映在墙上片巨大的黑影，正缓缓向他所蹲的墙角靠近，而斜斜的街道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男孩的眼中满是恐惧，连微微的啜泣声都一瞬间止住了，身体不住的颤抖，竟忘记了逃跑，充满绝望的极力的往墙角缩去。

　　很快，巨大的黑影将他全身笼罩住，只一瞬间，男孩便消失无踪。

　　正当墙上的黑影，大踏步离去时，静谧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喝：“魔物，休走！”

　　很快，七八个人背负长剑，急急奔来。

　　黑影只微微一滞，便继续前行。

　　“列阵！”为首的男子，向身后众人大声喝道。

　　说罢，他匆忙祭剑，身后众人也纷纷祭出背后的宝剑。

　　八把宝剑同时悬在半空，随着八人追逐黑影一齐向前，月光下剑身都无一例外的透出清圣之光。

　　只听为首男子大喝一声，招式急变，八把宝剑骤然跃起，凌空转向，齐齐射向墙上黑影。

　　黑影竟好似感应到危险逼近，竟疾奔而去。

　　众人也疾步追去，隔空御剑，八把宝剑也急追黑影而去，只一瞬间便抱圆将它定在墙上，动弹不得。

　　盈盈月光下，紧贴黑影上方，便是太极八卦法印，此刻正对黑影发力，波光流动。

　　“二师兄，那个孩子还未救出……”身后一人对刚刚为首的男子道。

　　“哦……”男子走上前去，墙上的黑影在法印下，微微颤动，竟也牵动着八把剑嗡嗡作响。

　　男子突然双掌发力，结于一掌挥出，法印光芒大盛之际，黑影霎时安分许多。

　　谁知男子一挥手，一把宝剑立即跃回他手中。

　　八剑缺一，法印缺口已现。

　　众人再看时，黑影已化作一股黑烟消散。

　　男子身形急转，自黑烟中来去，黑烟消散之际，他已立在众人面前，缓缓转过身来。

　　他右手执剑，左手环抱着一个孩子，赫然是刚刚被黑影捉住的男孩。

　　男孩漠然的看着众人，虽然眼中恐惧还未褪尽，但却浑然不知，自己已在生死一线间走过。

　　众人看到孩子无事，众人都暗暗舒了口气，看着黑烟消散的方向，欲急追而去，谁知被男子拦下。

　　男子道：“大师兄不在，我们所列的法阵，始终无法杀他。既然孩子已经救回，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将他送回家去吧！”

　　正当众人转身离去，还未走出几步，突然身后发出一片耀眼的白光，万丈光芒竟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到地上。

　　众人也听到身后的破风之声与掌劲之力越来越近，匆忙转身。

　　俞叔华正御剑而行向他们而来，双掌不断向身旁的墙壁发力，墙上的黑影竟被俞叔华掌力控制，徐徐向前而行。

　　“大师兄……”众人瞥到身后之人，都惊喜不已。

　　“快列法阵！”俞叔华瞥了他们一眼，便又立即施法。

　　“是。”众人身后所负之剑，再次一一飞出，悬到半空。

　　俞叔华右手轻扬，足下所踏之剑，化作一道白光飞回他手，而自己也以轻飘飘的落地。

　　他以剑气画八卦，用掌气推向黑影，然后轻盈的向后飘去。

　　八把宝剑一齐飞来，再次将黑影钉在墙上，但黑影仍在剑下微微颤动。

　　随着俞叔华一道灵符飞来，剑下黑影再无任何动作。

　　俞叔华归剑入鞘，走上前来。

　　他凝视墙上黑影一阵，突然右手对其发力，墙上的八把宝剑微微轻颤之后，便稳稳地飞回持剑人之手。

　　“大师兄打算如何处置魔物？”

　　俞叔华微微含笑：“众师弟以为呢？”

　　“最好还是杀了，以绝后患！”

　　“还是在见过师父之后再做决定吧！”俞叔华手中赫然已经多了一件灿灿生光的道家法器，光芒四射，让人看不真切它到底为何物。俞叔华随意向墙上一指，黑影立即化光，进入内里，“或许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突然一声嘹亮的哭声，乍然冲进众人耳中，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俞叔华这时才注意到他二师弟景玄的臂上竟环着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