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燃》周纯蓝

5、05

　　乐正迎上那个酒盅轻轻碰了一下。叮的微声，循环不尽，无边无际的延宕开来。

　　谁悄悄然松了口气，庆幸着不会终有一天相对厮杀。

　　阿影也举杯，脸色平静，淡如白水。“从今日起，我助你夺令，言出必行。”阿影顿了顿，然后一笑“不必感激我，我也自有我的打算，你必得自己的人生，这是理所当然。”

　　星游眼里一片水光。海行叹了口气，顺手拿了边上赶蚊蝇的拂帚对着阿影的头便是一记。那人呼疼恶狠狠的夺回帚子无赖似的打回几记，海行也不说话只笑着任他打。

　　星游看那两人闹腾，珠子似的眼泪也擦不及，颗颗往下掉。一只手稳稳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夺下燃城，助你夺令。”

　　这孩子早已说不出话。

　　王砂轻笑，夜色中这天下不见的绝色，轻巧的从酒馆门前踱步而去。走远了反而不怎真实的飘来像是随口哼来的清歌。

　　最伤人情是相思，最怕相思是故人。

　　故人一寸土与骨，相思半生谁人知。

　　“醉了？”

　　“恩，喝了好多，可是心里清明。”

　　“你这人恐怕梦中都是清明的。”

　　“斤斤计较。”夏日草虫和着酒味浮在这院子里，惬意之极。

　　“星游呢？”

　　“乐正背他回屋里了。”

　　“后知后觉的白痴。你呢，不趁酒醉……”

　　“你第一天认识我？”

　　“切，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老失败。”

　　“耍流氓谁不会，你心里没我，也只占这皮肉上的便宜。”

　　“……混蛋。”

　　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啊，混蛋。无奈的一拳捶在桌上，碗里酒上皱起一圈一圈波纹，一碗粼粼月色。

　　六十四城内，柯家茶楼的二楼临窗桌，一壶好茶四碟茶点两人对坐。

　　“六城已经封城，该进城的都进了？”说话的青年男子衣着整肃，不夺眼但看便知是大族中人。

　　“这城门能封住的，只有进不来的，该进城的，封与没封，有两样么。”少年摇头笑言，自沏一杯。

　　“那我倒要问问，天下推算论断无人出其右的南君可知，如今这开城令在谁手中？”

　　少年不作停顿，放下茶壶拿起茶饼，如常的咬了一口，口齿有些含糊，答道，“我知。”

　　青年无奈的皱了眉，“你这么广知，身上却没半分功夫，也不怕有人杀你。”

　　“所以全烈你不是在这吗？”南君三口两口吞下茶饼，“这开城令能开天下城，能令守城军兵，你可知这中原最强的一城守兵在何处？”

　　“……燃国之边，提名城。”全烈沉思，随后猛地抬头，骇然拍桌而起“蓝秋！”

　　少同睁开眼时一阵强光刺眼，抬手去挡却发现左手有些不对劲，空空的，不听使唤的感觉。

　　适应之后睁眼去看，发现自己半躺在一条竹椅上，在一家庭院的凉亭里，外面正是阳光满世，蝉声充耳，药木香盈盈而来。左手已然不见。

　　然后眼前一黑前的片段暴风过境般扫荡回来，银发眼缠绷带的家伙砍了他的手臂。有个惊鸿似的少年给了他那个方盒。他进城途中在吞声戈壁中失了方向。

　　一股悲凉自心底而发，从此以后，便是个废人了。

　　远远一个老头带着个头发蓬乱脸边沾着一片青紫汁儿的青年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去推搡边上侧躺着的人，青年只管翻边上晒的药材。

　　“喂喂，他醒了。真是懒鬼。”然后又走去另一边，少同这才注意到他边上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躺在竹椅上，只是这人全身都是绷带，只留眼睛和两个鼻孔，大热天的，恐怕十分不好受。

　　“各人有命途，小哥儿你没了手倒也不闹，”老头儿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指节长的白虫。“这虫叫细沙虫，也有人叫它食心虫，专爱吃活人心脏，一般都是种蛊人养来下蛊的。这虫原本米粒大，半刻时间就能生食一颗活人心，只丢条手臂算你走运。”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老头看了看身边走过来的白英，盖好手中的盒子。

　　“喁喁唧唧的，吵死了老头。”扯了扯自己睡翘了的额发，然后伸出左手，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没求我救你，我拿不准你是愿意要命还是要手。憎恨的话把这条手还你好了。”

　　慵懒的语调漫不经心，少同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老头也撇他一眼满脸不耐烦的说，“还要砍手别在这儿砍又要来一回又要清理血的烦死了！”

　　“啰嗦啊老头，到了这把年纪就去练练太极什么的唧唧歪歪只会被后辈嫌弃！”

　　“你说什么！”

　　少同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

　　一旁的捣药徒弟翻翻晒晒药材，然后戳了戳那具木乃伊，“本来搬药材出来晒晒，怕他俩长霉顺道也搬出来晒了晒，还真晒醒了一个，这个怎么不醒。”

　　老头满脸黑线，“这个不臭了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这木乃伊的指头便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