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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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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是无滋无味的,对于我而言,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每天两点一线,回家或者去学校,两种选择,两种相同的气氛。那天中午,我难得的骑了车子去高层楼底下买盒饭,今天中午爸妈都不在,雨玫又不想在学校吃食堂,催促着我赶紧买盒饭去。我热得一身汗,车把上又挂着两盒沉甸甸的盒饭,脚下一个不稳,车子就往旁边倒去,这时,一双有力的手一下子帮我扶着了歪歪扭扭的车把,我还好,总算站住了,盒饭也没有洒出来多少。我感激地抬起头,正要说声谢谢,却发现站在我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梓墨。
我微微一愣,他的笑容依旧云淡风轻,我低低的道:“谢谢!”他幽幽的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自行车还没骑好啊!”我心里面好像被什么使劲收紧了一下:“你还记得?”林梓墨的手依旧没有放开车把,他很自然地道:“当然记得,我又没忘了你!”我有点好笑:“是嘛?可是我感觉你都把我当空气了!”没好气的我推开他的手,扶着车子就准备走,他追上来:“一起啊!好久没聊天了!”我道:“是啊,是很久了,久的你都懒得搭理我了!”他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我那不是刚来新班级,放不开吗?”我懒得说别的,低着头往前走,他又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觉得我变了许多!”我头也没回:“你下巴上的痣!虽然颜色淡了,但是还是能认出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笑道:“你变得可不多,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我回头横他一眼:“谢谢!”
他知道我生气,赔笑道:“大小姐,算我错了行吗?你要我如何赔礼道歉呢?”我叹口气,幽幽的道:“不过就是跟你说几句牢骚,不用当真。”林梓墨的眼睫毛上下抖动着,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我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时光,而他依旧是那个喜欢放声唱歌的小男孩儿,我得出神让他觉得好笑,我被他的笑声惊醒,有点不太自在,讪讪的道:“你还喜欢音乐?”林梓墨点点头:“那是自然的,一辈子的梦想!你喜欢哪个歌手,兴许我会唱!”我脱口而出:“鲍伯迪伦!”林梓墨立刻接口道:“Blowing in the wind!那首歌,对吗?”我笑意渐浓:“是啊,抒情歌曲,会吗?”他很轻松的道:“这算什么,你听着!”他随口哼唱了起来,我细细的聆听着,那首仿佛西部草原上轻轻随风飘动的旋律让人沉醉,他的嗓音还没有炉火纯青,但是有着一种原生态的清脆与张扬,与鲍伯迪伦历经沧桑的感觉颇有不同。一曲完毕,我走到了楼下,他笑着看向我:“还不错吧,没让你失望?”我装作不屑一顾:“也就无他,但手熟尔罢了,你不过就是唱得多了!”他有些沮丧,我知道那不过是顺着我的话做出的样子,笑了笑:“我开玩笑呢!”林梓墨抬起头,晶亮的眸子有着些许狡黠:“我自然知道!而且我一贯知道!”
他顺手扯了几根狗尾巴草,快速的编织了一只小狗递给我:“送你了,算是唱得不好让你听噪音的补偿!手艺还和从前一样吧?”我接过,他也跨上了车子,挥挥手,快速的离开了。我进了屋,雨玫含着一丝坏坏的笑看着我:“总共半个小时的路程,你去了快一个小时了,我都好饿死了,你真是见色忘亲人!”我迅速的看她一眼:“你在窗户上看到了!”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小狗”:“从头看到尾!”我没好气的道:“不练你的钢琴,瞎看什么!”雨玫却不理会,继续问道:“那人是谁啊?你们班的?”我把盒饭放在桌子上,搬了两个凳子:“管那么多!先吃你的饭!”雨玫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只是作为姐姐来关心一下你罢了,你瞧你还不领好!”
吃过午饭,我在书桌上抄写诗词,雨玫一下子跳过来,一把枪走我手中的钢笔:“在写情书吗?”我苦笑道:“那也得写给一个喜欢诗词曲赋的男生啊,谁能看懂啊!”雨玫顺手从本子上撕了两张纸,我十分不爽的道:“你干嘛撕我的本子!”她不说话,开始在纸上写来写去的,我凑近一瞧,倒是和陆篆有关,,我笑道:“陆篆要是收到一封用来练字的纸,肯定伤心欲绝的!”我从抽屉里拿出以前凡卿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丰富多彩的信纸递给雨玫:“还是用这个吧!”她以手支颐,有点犹豫:“你说他会看吗?”我耸耸肩,摊开双手:“你可以逼着他看!”雨玫冷笑一声:“如果我不是连钢琴的而是练跆拳道的我一定能够逼着他看!”
雨玫的情书写得很快。她的字迹比较与我的草书更显得清秀,买了有一朵兰花的信封,高高兴兴的晚上又去练琴了,我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一边琢磨着林梓墨,一边想着雨玫的事情,也许今日的在此交流让我发现他并没有完全忘记我,心下也有了一丝激动。但是我并没有想多久,雨玫大力的关门声就传了进来,我一下子冲到客厅,就看见雨玫烦躁的把背包狠狠地摔在沙发上,她眉头深锁着,爸妈在身后问她话,她实在忍不住了,高声嚷了起来:“有完没完了啊,别再问了,有什么好问的!”说罢,踹了一脚沙发腿就进了屋,“碰”得一声连卧室门都锁上了,我轻轻敲着门:“喂,姐,把门开开!”雨玫的哭泣声在里面响了起来,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爸妈也在外面不听得劝,只听见姐姐在里面不停的让我们走,我劝了他们回去睡就,一个人在门口坐着,许久,雨玫才终于开了门,眼睛红红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我好像看到了一朵半壁莲再也找不到可以有任何事物依存的感觉,她没说话,只是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我看见她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眼神涣散,我试探着道:“睡觉吧!”她哼了一声:“陆篆把我的情书撕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想要安慰两句,她却又道:“你说得对,陆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起身拿过一套琴谱,眼神显露出从未见过的绝望:“雨芙,我发现只有钢琴信任我,只有钢琴!”我叹口气:“别说那些了,你还是赶紧睡觉吧!”
早晨醒来,雨玫昨晚在书桌上还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澳大利亚钢琴家戴维赫尔夫戈特那一首不切实际却让世人惊叹的《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我知道这是她最崇拜的钢琴家,甚至做梦都想成为他,可是事实上,戴维赫尔夫戈特得人生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走火入魔的人都会是伟大的天才,而退一步说他们也是难忍的疯子!我不知道雨玫究竟能不能够和戴维赫尔夫戈特一样扬名立万,但是如果她走上一条如此的道路,那么这一生真的就只有钢琴可以作为她的朋友了。
自此之后,雨玫对于钢琴的痴迷越来越严重了,看起来似乎是更加用功,爸妈也感到更加欣慰,但实际上这种没日没夜的练习不过是为了逃避。我时常在她练琴的时候,只要不是《马太受难曲》,我会靠在门边上,看着琴音从她的手指缝隙处汩汩流出,似乎浸染了夏日午后的燥热,他的所有的曲子都有一种隐忍的迸发感觉,仿佛在寻找时机,从石头里伸出一只沾染血渍得手,感受久未碰触的微风……而陆篆,这个名字在我们之间再不提起。
而对于我,似乎没有她更多的心事,唯一有的就是林梓墨,但是这算是什么心事呢?我站在窗台前,百无聊赖的眺望远处的高层建筑,凡卿拽拽我的衣角:“怎么无精打采的啊?”我指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你看,那是城市仅存的一点绿色了吧!感觉很惋惜!”凡卿笑了笑:“城市是一个牢笼,困住了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事物,那一点绿色算是最后的点缀了!而我们为什么还要无谓的作困兽斗呢?”我看见她的一丝愁容,想到了武侠小说里面划破天际的刀影,劈开了城市令人窒息的天幕。我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凡卿,如果有一日,可以的话,我真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侠客,坐在屋顶上,指点江山!”凡卿点点头,却有些感慨:“想得到是好,只是你也说是最后了,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转过身双手支在窗台上:“那么我希望像《秋天的童话》里一样向心爱的人指着前方的未知世界告诉他我未来的梦想!那不是很好吗?”凡卿幽幽的道:“是很好……真的很好……”
林梓墨的声音自我们身后响起:“你们看过那部电影?很久了!”凡卿道:“我很喜欢钟楚红,既可以清幽如兰,又可以妩媚如芍,自成一派风姿!”林梓墨打趣道:“我忽然发现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应该选你!”凡卿粲然一笑。林梓墨转过头看着我:“你也是一样的原因喜欢那部电影吗?”我不置可否的看着他,耸了一下肩膀:“只是看过,说不上喜欢!”林梓墨笑道:“我倒是很喜欢周润发的《和平饭店》!”我道:“杀一个人是杀人犯,杀一百个人就是杀人王!”林梓墨饶有兴趣的道:“没错,我也喜欢这句话!”凡卿得眼睛很明亮:“世道本来就是如此,翻转过来,就是不一样的人间冷暖了!”
不一样的人间冷暖,我不再理会他们,再次转过身,脑海中是一片接近于空白的朦胧,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但是总有斑驳的影子紧紧地嵌在里面,没办法甩掉。而身后,则是凡卿和林梓墨越来越相投的谈话,倒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成若欢冲我笑笑,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再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理会,只是依旧混沌着……
五月悄然无声的溜掉了,到来的是更加炎热的六月,雨玫幽幽的道:“茉莉来宾,菡萏为莲!”她喜欢莲花,所以对夏日倒是情有独钟,关于莲花的诗句抄了好几个本子,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细细的翻上两页。莲花比喻太多,我倒很是倾向于花种君子一说,雨玫则更喜欢吟诵:“初讶西风静婉,又似五湖西子,相对更风流……”皮日休曾经把西施比作莲花,更凸显了所谓的绝代佳人之说。这是雨玫得一点点小女儿心思,任是谁都看的真切。只是自从陆篆撕了她的情书,她已经没什么兴趣再去朗诵诗辞了,我一只手搭在椅子背上,笑道:“六月不是你诗兴大发的时间吗?怎么今年不念诗了?”雨玫没有理我,眼睛看着MP4的电影:“没有兴致!”我听着里面的声音,皱皱眉头:“你在看《海上钢琴师》?”她“嗯”了一声,不再理我,我也懒得说什么,托着腮在那里发呆,她瞧我也是没什么意思,电影很快就看完了,拉了拉我:“闷得慌?”我摇摇头:“没有啊!”
她示意我把琴谱拿给她,我递给她厚厚的一摞:“你都弹过了?”她低着头整理着:“没有,只是一部分,但是老师说我很有天分,早晚有一天都会来一遍的!”我抽出一份,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我摇了摇头,叹口气:“你付出的很多!”雨玫道:“没有办法,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我一直以为她是热爱钢琴的,用一种关于命运的激情去热爱,可是如今,我能感觉到她心底的一丝落寞。六月份对于初四和高三的同学们来说,是一种煎熬与解脱的双重生活,而对于我们,不过是一种无所谓的观望。再需要一年,我们也要奔赴战场。雨玫虽然和我是双胞胎,但因为自幼学习优异,跳了一级,所以今年也算是她的关键一年,那段时间,妈妈每天都是最丰盛晚餐,吃的雨玫都胖了一圈,衣服有点穿不上了,撅着嘴嘟囔着道:“为了个破中考,我还得重新买套衣服!”
那天下午,我们都收拾教室,凡卿因为发烧不能来,我帮她收拾着课本,准备清空卓洞留待考场。林梓墨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清理书包。不知不觉的,教室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我抱着一大摞书,手里还拎着个大袋子,林梓墨笑道:“你不累啊!”我随口道:“应该能行!”他瞧了瞧,把我手里的书拿过去一些放在他的手提袋里:“把你的袋子也一块儿给我吧,我估计我能应付得来!”我拒绝道:“不用了,各管各自的就好了!”林梓墨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跟我那么客气干嘛,给我吧!”我们两个人身负重担走出校门,他有点顽皮的道:“真是够沉得!”我打趣道:“你要是嫌沉,大可甩给我!”林梓墨拍拍胸脯:“我是男同志,自然力气比你们大得多,要不一天到晚闲得,到最后都闲出病了!”他忽然又道:“那本《冷血》是你的书吧!”我知道书的后面写着我的名字,就点点头:“感觉如何?”林梓墨提了提手臂:“说实话,看西方的外文书翻译成汉语,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过这的确是一本很不错的书,虽然我不是特别的喜欢他的书!”我有点不大乐意:“那你说说为什么不好?”林梓墨道:“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作家,但是在他的书里完全是一种寻不到终点的无望的感觉,这种感觉虽然会让人欣喜,但是在美国的六十年代,是嬉皮士最活跃的年代,可是为什么他要选择这种气氛?难道是为了另辟蹊径,还是他的水平只能是这种写实的和记者差不多的写作风格?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缺点吗?”
我反问道:“那你看过他的代表作《蒂凡尼的早餐》吗?呵呵,那是一部,适合你的嬉皮士风格的书,讲述了一个妓女与你所谓的不入流的作者的故事!”林梓墨笑道:“看来我的评论让你有点不大高兴啊!”我正色道:“是有点,但是你说的也很对,我也不得不承认,杜鲁门的一生只有这么两部代表作品,在《蒂凡尼的早餐》之后他再也没有任何才情可言,有点江郎才尽的味道。”林梓墨的眼睛因为我侧面的同意而十分有神:“看来我需要看一下《蒂凡尼的早餐》!”我和他经过了书店,他让我等了一会儿,结果垂头丧气的从书店里走出来:“没有卖的!”我知道他的意思,安慰道:“没什么,有机会再看呗!”林梓墨粲然一笑:“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做礼物!”我笑道:“你把一本写妓女的故事给我做礼物,让我有点胡思乱想啊!”林梓墨笑笑:“只是个礼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