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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这天梅加上班只到下午,想到好久没有跟七秀在家里一起吃过饭了,便打算去综合市场买点菜,准备回去大展手脚。
      她买好菜出来,见市场门口有人在兜售小狗。
      白白脏脏的小狗可怜兮兮地呆在纸箱里,黑幽幽的眼睛无辜地滴溜溜转悠,红色的小鼻头湿漉漉的,到处嗅着。
      梅加对可爱的小动物一向没什么抵抗力,一见那双漂亮的眼睛心便柔软了一大半,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去,食指轻轻刮刮小狗的鼻头:“好可爱的狗狗。”
      小狗十分贴心地用鼻头拱拱她的掌心。
      梅加忍不住轻笑起来,仰头问卖主:“它多大了?”
      卖主看她喜欢,笑嘻嘻地道:“四十天。很可爱吧,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种,但是养小动物讲求的是缘份。喜欢的话就买下吧。”
      梅加眼里闪过笑意。
      怎么人人都那么喜欢缘份,连卖狗的都拿这两个字来推销。
      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心里很喜欢这只小狗,但想着养狗的种种不便,还是笑着摇摇头,起身来走了两步,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见小狗那双无辜的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心头顿时柔得像滩水,面上神色变幻了好多次,然后毅然回头把小狗买下。
      一手抱着纸箱,一手提着一大口袋菜,梅加含笑往回家的路走去,低头逗着一直努力向上想要爬出纸箱的小狗:“叫你小可爱好不好?”
      没反应便当它默许,“真是只小脏狗,回去先给你洗个澡。”
      刚走到楼下,梅加便听到楼上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一般,她面色微微一变,声音很像是从她们家时传出来的。
      三步并作两步,梅加迅速爬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只茶杯迎面飞过来,她反应灵敏地向旁边一侧,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眼角瞄到七秀一脸的怒火。
      沈七秀脱手将茶杯扔向房门,不提防门却突然打开了,差点砸到开门的人,她不由得也吓了一跳,虽然仍是满腔的怒火,但到底镇定了下来,喘口气坐回沙发上。
      梅加进门,顺手把东西放下,坐到七秀身旁:“出什么事了?”眼睛扫过满屋的狼狈,大抵所有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一地的玻璃陶瓷碎片。
      七秀是个极豁达的人,鲜少有事能令她如此动怒。
      七秀冷哼:“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女人,拿了张支票来砸我,口口声声叫我离她儿子远一点,还把我家祖宗十八代都从地狱里翻出来侮辱了一次。”
      梅加看了七秀一眼,静静地说:“七秀,你不会为了这种事气成这样。”
      七秀顿了一下,满目的怒火渐渐消退,浮上来的是无奈和凄凉,她嘲讽地笑:“呵,那个是我男朋友的妈。”
      梅加的目光不自觉地跳动,闪过各种情绪,她伸手抱住七秀,紧紧地抱住她,下巴抵住她头顶,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出口,只是尽可能地敞开怀抱温暖地抱紧她。
      这种时候,言语的安慰是苍白无力的。
      七秀依偎在梅加的怀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
      流泪代表被伤害,流泪代表认输。
      静默的空气中,忽然传来“呜呜”的叫声,七秀惊愕地从梅加怀里抬头,视线撞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
      小狗正努力地从纸箱里向上爬,前肢搭在纸箱边缘,毛茸茸的脑袋四下转动,似乎在打量着它的新家。
      “哇,好可爱。”七秀几乎是立刻扑上去的。
      梅加一把拉住她:“慢着慢着,先给它洗澡。”
      七秀兴奋地捧着小狗狗向浴室走去:“哪里来的小狗?”
      梅加打燃热水器,用手试着热水的温度,回头白了七秀一眼:“当然是买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她回头逗小狗,“小可爱,对不对啊?”
      小白狗应景地伸出粉粉的舌头舔梅加的手心。
      七秀的心顿时被它可爱的样子收服了,刚刚的怒气消散无影,满心都是这只可爱的小狗。
      她取下沐浴液揉在掌心,仔细地替小狗清理。
      一般要让小狗洗澡是很困难的事,但小可爱却很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她们摆弄。
      看着淹在泡泡里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的小狗,七秀和梅加嘻嘻哈哈笑得开怀。
      正在替小可爱冲水的时候,门铃声突然响起,梅加把花洒递给七秀,扯了张毛巾把手擦干,冲出去开门。
      “晚上……”房东含笑的眼在看到室内一片狼籍时蓦地变成寒冰利剑向梅加射过去,脸色马上变得铁青,手指颤抖着指着她:“你……你们……马上给我搬走。”
      梅加暗叫一声惨,心虚得不敢看房东的脸色。
      她们忘记今天是房东来收租的日子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急急地道歉,“我们一定会收拾好,你的房子有任何损失由我们负责,好不好?”
      房东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再冷冷地扫向屋内,看到自己装潢得漂漂亮亮的屋子满目疮痍,精心选购的墙纸被玻璃的碎片划破,连隔断客厅和饭厅的雕花木栏都被掀倒在地,头发几乎要倒竖起来:“我不管。给我马上搬走。”
      梅加苦笑着求情:“那也至少给我们一两天,这么匆忙,我们找不到房子的。根据合同,我们有权这样做的。”见房东脸色一点好转都没有,末了不得已搬出合同来。
      这时七秀用大浴巾包着小可爱走了出来,小脑袋露在外面,因为刚刚洗过澡而有点兴奋,精神奕奕地呜呜叫着。
      房东太太的尖叫声立刻响彻云霄,脸色在瞬间由铁青变成惨白:“你们居然还养狗,立刻、马上、迅速给我搬走。我给你们两个小时。根据合同,我有也权这样做的。”
      说完便气冲冲地下楼去了。
      梅加和沈七秀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小可爱湿漉漉的眼珠也滴溜溜地转着。
      一时之间,屋内三双六只同样乌黑的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样子都那么地可爱无辜。
      然后梅加和七秀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小可爱都凑热闹似地叫。
      笑完梅加的脸垮下来:“两个小时,哪来得及?”她哀怨地看向七秀,“大小姐,发脾气也看看日历先,好不好?”刻意把那个“先”字放在后面还加了重音。
      七秀举起手中的小白狗,笑弯了眉:“又是谁不看日历买了只狗回来?”
      半斤八两。
      “赶快收拾吧。”梅加叹气,“不晓得今天晚上能睡哪里。”
      七秀笑:“大不了露宿街头。”她把小可爱放在沙发上,任它爬过来爬过去地自己跟自己玩。
      两个人开始打包行李,好在两个人多年来有过很多次搬家的经历,收拾起来都十分迅速,很快便把衣服和生活用品收拾好。
      然后移师到客厅收拾。
      梅加瞪着客厅里唯一还在原地的茶几——上面的支票,再瞪回沈七秀,“你没把支票扔回去?”
      七秀摇头叹气:“没来得及。那位贵妇人跟练了凌波微步似的,扔下这张支票便以光速消失了。”
      梅加为她的形容笑了一下,把支票递给她:“收好吧。这种横财,是要还回去的。”
      两个小时以后,房东太太果然一脸寒冰地来赶人。
      沈七秀和梅加都不是占人便宜的人,坚持多交了两个月的房租当作赔偿,然后两人便流落街头了。
      叶嘉永到达梅加所说的地方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街边的柳枝下,两个女子随意地坐在行李箱上,仰头望着天空,一唱一和地曼声唱着歌,笑吟吟地,脸上不见任何愁色,自有一股“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气势。
      他下车,面露微笑:“梅加。”
      两人闻声抬头,梅加轻浅微笑,七秀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来人,然后一脸的讶异,右手肘撞撞梅加:“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来的?”
      她的声音大得连叶嘉永也听到了,他莞尔一笑,丝毫不介意有人用打量菜市场猪肉的眼光打量着他,只回头招呼跟在后头的搬家公司帮忙搬行李。
      一面对梅加说:“我有一套房子正好空着,你们就住下来吧。”
      七秀笑得有些促狭:“那怎么好意思?”眼光瞄向梅加。
      梅加落落大方,向嘉永一笑:“每次有事,好像都是麻烦你帮我的,嘉永,多谢了。房子当我们租的,每个月的房租我们照市价给。”
      她的朋友其实不少,但要在仓促之间找到一间房子的大概就只有叶嘉永了,她只想了一秒便打电话给他了。
      望着叶嘉永熟悉的眉眼,梅加心头“咯噔”一声,知道自己正在做着不应该做的事,在利用着他对她的关心,在学习逐渐习惯依赖他。
      然而她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一点的后悔。
      也许是因为,他让她安心。
      一直以来。
      他都让她安心。

      第二天,梅加陪七秀去还那张支票。
      沈七秀坚持要梅加陪,她说怕一见到那位气势凌人的夫人,便会忍不住破口大骂,有损她的淑女形象。
      梅加想象了一下斯文秀丽的七秀在公共场所撒泼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到直不起腰来。
      坐在茶室里,七秀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水,然而眼底却有沉郁不去的哀伤。被刺痛的,是她的自尊,和她的爱情。
      梅加看到七秀眼里的伤痛,心里也忍不住一痛。
      永远有这样自以为是的父母,出手干预儿女的情仇爱恨。
      永远有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家,用侮辱别人的行为来显示自己是神龛上的神,与众不同。
      他们唯一不同的,是教养,这是他们以为自己有却恰恰没有的。
      梅加几乎有些痛恨地一口饮尽杯中的茶。
      能将一向坚强的沈七秀伤成这样,那位李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茶室门口的竹制风铃发出古朴的乐声,梅加和沈七秀闻声都懒懒地望过去,目光相对,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气势不能输。
      李夫人屈尊降贵地莅临这家茶室,嫌恶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姿势优雅地落座:“沈小姐,我相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实在不明白我们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当然有。”七秀撇撇嘴,轻飘飘地扔下一张支票,“这张支票,还给你。我沈七秀还没有穷到这个份上。”
      李夫人唇边依稀透出一丝冷笑,目光居高临下地向下一垂:“嫌不够?没关系,要多少,直说。”
      七秀的目光顿时一冷。
      梅加左手拉了她的衣角一下,右手执起茶壶慢慢地倒了一杯茶,端到李夫人面前,居然还能面带微笑:“夫人请喝茶。”
      李夫人可有可无地瞟了她一眼,注意力又转回沈七秀身上。
      梅加垂眼,心里微笑,她比她自己想象的镇定多了。
      柔言细语,轻微得像是秋叶飘落般没有重量:“七秀想要的价格,夫人您是付不起的。”
      李夫人冷笑一声:“笑话,她能有多大胃口?”
      梅加抬眼看她,笑意盈满了眼眶:“因为尊严是无价的。”她不给脸色难看的贵妇人说话的机会,径直说了下去,“李夫人不妨回家看着令公子,最好是拿条狗链把他拴起来,只要你能拴得住他,不让他扑向他的爱情,七秀也无可奈何的,是不是?只要您管住您儿子的生殖器,七秀是绝对没有机会挟儿子以要公婆的。管住了您儿子,您的一切顾虑都不会存在。对了,顺便打个广告,街尾那家宠物店的狗链出了名的牢靠,夫人您回家的路上不妨顺路买一条吧。”
      面前的妇人气得浑身颤抖,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呼,梅加出口长气。
      真痛快。
      能一口气说出来的感觉真痛快。
      七秀愕然地看着梅加,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天哪。”生殖器?亏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还一脸贤良淑德的样子,怪不得能把李夫人气成这个样子。
      “简直太粗俗了。”李夫人终于缓过神来,手指抖得不像话。没想到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梅加笑:“是吗?其实生殖器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考虑到夫人您的承受能力有限,就没讲更粗俗的给您听。”
      她笑得温柔,眼中却闪着寒意,一字一字像根刺一样,刺得李夫人的神经生疼生疼的。
      七秀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拍着桌子笑得喘不过气来,霍地站起身来:“李夫人,支票已还,不奉陪了。”
      拉着梅加便走了出去,门外,阳光灿烂。
      沈七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把阳光的暖意吸进了身体里一般,笑问梅加:“你还真厉害,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梅加叹气:“我想说这番话很久了。”
      啊?七秀诧异地看着她。
      梅加笑笑解释:“以前看言情小说,老是碰到这种桥段,脑子里面不知道想过多少次,如果有遭一日,自己也碰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应付。没想到还真有这种机会。”
      七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问,迎向阳光笑得眉眼弯弯。
      爱情与尊严,她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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