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诺，夏诺》黑白和肥肥

6、第 6 章

　　话音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落在波澜无惊的湖面上，荡漾开一圈水纹。我的心里，蓦然生出几分浪漫。
　　大恩既不能言谢，以身相许如何？

　　她的成绩不好，属于跟在我后面的芸芸众生一枚，但她学习得很认真，每一门课都有几本资料书，我不得不说，这对我是个很大的折磨。
　　大恩不言谢啊，小姑娘想表达的意思是，你送我彩虹糖怎么能抵消恩情呢？还是辅导我的功课，帮我做题吧！
　　我昏天黑地的应试生涯就开始了，林漠衣基本上占据了我整个上学时间。打完球，睡完觉，吃完早点，她满脸带笑地跟在我后面，捧着本厚厚的资料书……
　　她的书扉页上总是会写两句很有意思的话，有时候是两句古诗，有时候是两段警句，关于爱情的倒是一句没有，我哑然失笑，这个年纪怎么会不喜欢有关爱情的酸文呢？
　　要么是家教太严，要么是情窦未开。
　　想到第二种可能性，我的脸有些发烫。
　　她不会做的题目太多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来催我，就把书放在我这，两三天以后再拿回去。她胡乱涂鸦的课本，就成了我茶余饭后最大的娱乐消遣。
　　英语书上有个图片，用情景让人认识动物单词的，一只老虎伏在地面上，猴子牢牢扒住树干，不肯下去。再在每个动物身边印上了他们的英语单词，tiger ，monkey.

　　她在老虎下面用蓝色的笔画了汹涌澎湃的水，该出了两个对话框：
　　老虎：My god, I am drowned！how the water comes here!（神啊，我要被淹死了，哪来这么多水？）
　　猴子：what a idiot you are, they are all your slobber.（你怎么这么蠢，它们都是你的口水啊。）
　　她在老虎和猴子的脸上都填了两笔，把老虎严肃，但是很惊讶地看着口水的模样勾勒得惟妙惟肖，猴子头上架着副墨镜，嘴边还叼着烟，异常嚣张。
　　我趴在桌子上，笑得都快岔气了。
　　诸如此类，她把历史书上所有的人物都加上了头发，直发，波波头，大波浪卷，齐刘海，爆炸头。所有的女性都变得时尚，男性都变成人妖。
　　特别是清朝时期的人物，没有一个秃瓢幸免于难……
　　这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有着不良影响，不管历史老师讲哪一段历史，我都容易笑场。
　　她的书桌里还有一些张诺禁止的小说，言情的，玄幻的，我一直很想拿过来看看，看看她会不会恶搞书里的情节。
　　有一天体育课，我被要求留在教室里，替数学老师批改试卷。说是批改，就是用心算得出每张试卷的小题的分，加起来而已。
　　我扫过一张一张卷子，洋洋洒洒改完了，挺着啤酒肚的数学老师还在拿着计算机奋战。
　　早早回到教室，就注意到她桌上有本老书。
　　之所以说是老书，是因为它的封皮还是油纸加塑料的那种，书边也被摸得毛毛躁躁，看得出来主人经常翻阅。
　　我知道这不是她的书。
　　书是一个叫赵宛兮的女人的，秀丽端庄的小楷，受过很好的教养，可是每个字的收尾又会向上翘起，有股不服输的野性。
　　她写着，漠漠复霏霏，还君垣上衣。
　　赵宛兮，1996，三月，购于新华书店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气阴霾，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妻子走到垣上，依依不舍地给远行的丈夫送衣服。
　　我悚然，漠漠复霏霏……还君垣上衣……漠衣？
　　作为一个文化白痴，我刚刚知道她名字还这么有寓意。
　　可是，这个赵宛兮是谁？

　　林漠衣有点小聪明，但是不是很有自信，所以常常会忽略很多显而易见的东西，比如说，感情。
　　自从我沦为报恩的奴隶以后，荣轩那小子有事没事就缠着我，问的全是她的情况。
　　有次在球场上，我带球掠过两个人，快速跑到三分线外，准备来个三分，荣轩忽然打了鸡血一样，一蹦三尺高，狠狠给了我一个盖帽。
　　力度之大，不像是在打练习赛。
　　篮球咚咚地掉在地板上，我还有些发愣，就看到他闪电抢球，快步奔到禁区，飞身上篮。
　　我兴致大发，顾不上擦汗水，死死盯住荣轩，准备大干一场。
　　那天下午打完球，已经六点半了。
　　篮球场亮了两盏灯，昏暗的灯光，照得篮球场跟凶案现场一样，荣轩提议，说散场吧，眼睛负荷太大。
　　那时候我才看到，篮球场旁边那排椅子上，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怀里抱着上午我刚写完的资料书，身上……还盖着荣轩的外套。
　　我想起来，昨天晚上我打电玩打得太晚，一直想睡，今早给她写题目讲解的时候省略了一些公式，所以，她是抱着书本来问的吧……
　　她的骨架纤细，躺在椅子上也小小的，荣轩那件外套额外刺眼。
　　我扯起外套，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懒洋洋地说，猪头，该走了。
　　天色太暗，汽车站几乎没有了人，只有几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还在等车。
　　这个时间，她家又在市中心，要坐四十分钟的公交……
　　真是只猪，我抱怨，说，你怎么这么蠢啊，晚了不知道回去吗？你来看我，也要叫我一声啊。
　　她揉揉眼睛，很肯定地说，在别人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不能被打扰的。
　　我要抓狂了，说，我喜欢篮球没错，可你这么晚回家，你爸妈不说你啊？
　　一个女孩子，放学了这么久还没回家，我是她爸肯定急死。谁知道她拍拍我肩膀，安抚道，放心吧，我爸比我回来得还晚。
　　……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我又多了个小习惯，中场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朝那边看，生怕那个白痴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睡着。
　　后来给校队打一次校际联赛，学校的篮球教练逢人便夸，说夏诺同学非常有团队精神，经常跟教练进行眼神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