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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舞·梦啼妆泪 ...

  •   第二天韩依自然没办法去学校,向老师打电话告了假,便留在医院照顾母亲。伊泠始终昏迷着,但是医生说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受伤的是大脑,所以医生说最好多和她说说话,刺激大脑的话说不定能早点醒。
      韩依于是依言搬了凳子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妈妈昨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还打了雷,你不是一直怕打雷的么,亏了你睡着了没听到。”
      “妈妈你可真是败家,那辆奥迪被你这么一摔可是废了,还好之前办了保险,林叔叔说他帮我们办呢。”
      “妈妈这次真亏了云阿姨林叔叔和林熙呢,咱们得好好谢谢他们呀。”
      “妈妈你可真是,爸爸对你这个样子你还这么在乎他,我们看着都心疼呢。”“妈妈你快醒过来啊。”“妈妈……小依害怕……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前一天,韩依的一套衣服已经被雨水打的透湿,多亏她人品好没感冒,真是谢天谢地。林熙去上学了,云瑾向单位申请休假,帮韩依拿去了换洗衣服。过来的时候看韩依正用毛巾蘸了热水帮伊泠擦身子。见她来了,十分过意不去的过来接,
      “哎呀阿姨真是麻烦你了呢。”
      云瑾看她的脸色很是憔悴,便说“没事没事,小依你歇一会啊?”
      却看到她微微抬了抬头示意她看病床。
      她惊愕的发现伊泠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她惊喜的走过去,“伊泠你醒啦?”
      伊泠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却满是茫然之色,“你是谁啊?”然后求助似的看向韩依。
      云瑾睁大了眼睛“欸——你莫非——”
      在看到韩依脸色时,她的话戛然而止,却见伊泠歪了歪头,“那个阿瑾,这位是?”
      阿瑾。十多年前伊泠一向只这样叫她的,现在见到她已经不太用这样年轻女孩子间才用的称呼了。云瑾愣了一下正要答话,却看到韩依噤声的手势。
      “泠姊你没有见过吧,这是我母亲,我让她帮我来照顾你。”
      云瑾愣了愣,却看伊泠脸上攒出一个笑容,向她问候:“阿姨您好,真是麻烦您了。”
      然后又对韩依说,“阿瑾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多人啦,我这又不是什么重伤。再说那个,”她诧异的看到病床上已经四十了的女子微微红了脸,神态好上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样美丽的春日,年轻俏丽的女孩子在花树下等着自己的恋人。
      “韩矅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我刚刚和他通过电话了,他听说你的情况说要早点回来呢。你不用担心了,先睡会吧。”伊泠愣了一下,笑了笑。
      “幸苦你了,阿瑾。”
      韩依看着母亲睡下,然后和依旧有点困惑的云瑾走出病房。
      “韩依她这是……”
      “选择性失忆吧,她把这些年艰苦的日子都忘记了,既不记得自己已经结婚也不记得有我。医生也说她这失忆失的甚是诡异。不过,”
      她对云瑾鞠了一躬,“云阿姨,昨天真是谢谢您。抱歉给您添……”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被云瑾一把拉到怀里。“小依,哭出来吧。”
      而刚刚做出那样明媚的笑的女孩,终于开始哽咽,最后甚至嚎啕大哭。
      她看着病房中,安静的躺着的伊泠,想泠姊你真不够意思。你自顾自的抛弃了这十余年光阴,回到了你最美好的时候。可是你的女儿怎么办?她和当年的你一样,正是如花的年纪……17岁啊,是女孩最好的年华……
      “妈妈她以为,她回到了自己与爸爸刚订婚的时候,并且说什么也不信我是她女儿。医生说她现在需要情绪稳定,结果我没敢给她照镜子。没办法,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我是您了,反正她现在神智不太清楚,我长什么样她大概也分辨不出来。愁人的是,她从醒过来起就一直说‘韩矅怎么还不来看我,怎么不来看我,他怎么啦’之类的……”
      这么说着,女孩子低下头,“她认不出我倒没关系,可是我又上哪给她找一个父亲去啊……”
      “我这么瞒着她,可是又能瞒多久啊……”
      “云阿姨,父亲已经走了,我不能再失去母亲了啊……”
      云瑾看着哭泣的女孩子,她的父亲刚刚辞世,而她的母亲,记忆中没有了她的存在……

      伊泠好不容易接受了“韩矅他出国看一个项目,很快就会回来”这种说法,而这已经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因为云瑾曾经与伊泠一样是舞蹈团的演员,现在除了在外面经营者一个舞蹈班并且做自由撰稿人写写稿外,基本是在家安排一家人的生活,所以现在便移过来照看伊泠,反正伊泠父母早逝,就算是现在残缺不全的记忆中也是不会有“父母”的出现,作为“好友的母亲”来照顾也没有什么不妥。
      在这一个星期中,伊泠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至少外伤都已痊愈,而精神上的问题似乎再住下去也于事无补,只是浪费存款而已,于是韩依就给她办了出院。只不过韩依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有一天甚至被班主任叫住说“韩依你是不是化了妆?”
      然后发现那其实是伪装成“烟熏妆”的黑眼圈……这实在是因为因为每天被自己的母亲叫做“阿瑾”,或者是“瑾儿”之类的,让她觉得自己真是要神经衰弱,然后母亲总是用一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的腔调问她“韩矅为什么还不来呀!”
      或者是“瑾儿等我好起来我们再拍一个新舞剧吧!”而为了正确的恰当的回答这些问题,她不得不让自己时刻保持着想打脑筋急转弯一样高度的注意力,这让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商真是超凡脱俗。而这样的情况让她几乎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了。韩依有时候甚至想是不是让她再撞一下就会好起来,但随即她就觉得这可真是个恶毒的想法。
      韩依近来最经常经历的事是从梦中惊醒,梦中父亲牵着他的左手,而母亲牵着他的右手,他们叫“小依,小依”,她们带着她在花海中奔跑,年轻美丽的母亲和俊朗多彩的父亲,她头上带着鸢尾花编成的紫色花环,有着最甜美的笑靥。然而她能感觉到父亲的手从他手中消失,感觉到父亲整个人变得透明;她看到母亲看向她的眼变得陌生,看到母亲甩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归于淡漠,她看到像是日食般的,阳光在褪去,她看到的那些斑斓的明亮的色彩,都归于一片黑色。
      黑色。她看不到周围。
      没有光。
      没有光。她很恐惧。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妈妈——”然后她醒过来,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光。
      她从床头的纸抽中抽出一张纸巾,拭去眼角的泪,光着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她看着月光洒满整个屋子,清冷的颜色看不出温度。水杯中带着淡淡波纹倒影着她的双眼,微微肿着,没有光亮。她深吸一口气,“韩依,坚持住,你不能倒下。”却在说出这句话时迸出一声呜咽,她用手蒙住脸跑回屋子里,把头埋进枕头,只看得到肩膀的起伏。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韩依向学校递交了申请,她不得不旷掉所有的小科课,然而在这一学期末她们还有会考,也就是所谓的“毕业考”。虽然据说不难,但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一点都不复习。
      可是伊泠时时要叫她,“瑾儿我虽然胳膊骨折了,但是你也不能整天让我在床上躺着啊……”
      “啊,妈……泠姊我这不是照顾你嘛,怕我的宝贝姐姐伤着,姐夫该说我了。”
      “净胡说!你看韩矅还不回来,真是的。”这样说着,伊泠竟红了脸,双眸明亮,虽已不再年轻,却也是别有一番风韵。
      可是韩依哪里有这门欣赏的心思。然后韩依每天去找林熙借笔记来看,虽然是不同的学校但好在是全市统考,每个学校的复习内容都差不多。
      “好吧,冷的浓硫酸和浓硝酸可以使铁铝生成致密氧化膜……”
      “瑾儿你说什么呢?”
      “啊啊我说我让林宵来看你,他还没到我很诧异……要给他打电话来着……”
      “林宵?啊啊你那个男朋友啊……他挺可爱的啊,你们有希望?哎呀韩矅怎么还没回来……”
      “他很快了,他妈妈已经打电话回来说他要回来了,再有不到一星期吧。”
      “还有一星期那……真是的……”伊泠在屋子里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过他不回来也好,”她扬了扬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省着让他看到这副样子。”
      而这时韩依回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头发简单束成马尾,看出来是随手抓出来的,头发的末端显得干燥,原本明亮的黑色变得略略发黄,脸上有这重重的黑眼圈,曾经星子般的眸无神并且充血,远远看几乎像兔子;光洁的额头上起了痘痘,几乎让人看不出来她是原来那个明媚而可爱的女孩。这时候敲门声响起,当她看到依旧阳光英俊,拿着一摞笔记向她微笑的林熙,她终于忍不住,叫着他的名字,扑到他怀里哭了出来。
      林熙好像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小依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的……”
      “I'm with you, now and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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