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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阕 恍,再相逢,金风玉露初凉夜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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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陛下单独见那汧国公主,是要做什么?”
凉牙是个天生的软骨头,走到哪里,背后总有东西靠着。
此刻的他正倚着旗杆,又回复了那种百无聊赖的模样,将酒葫芦凑至唇边,饮了一口又一口,“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王后会不会吃醋。”
“陛下若要宠幸别的女子,这三年不知道该有多少子嗣了,又岂会到如今只有瞬王子一名王储。王后娘娘贤良淑德,心胸开阔,岂会像你这种登徒子想得那般龌龊。”
辛夷淡淡驳道,面上平静如水,“我想,陛下是知道我们不适合对付那名狡猾的女子,所以亲自上阵。”
“哼!”提起这事,凉牙的脸霎时凝成一块阴云,“汧国人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这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铁齿铜牙,含沙射影,她倒真的是个祸害,陛下审完便早些将她处置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有两种人,陛下是不会容他活着留在身边,”辛夷微微一笑,“一种是失去了价值的人,一种是有潜在威胁的人。”
“所以,无论她招供与否……”
眼里泛出一丝寒光,宛如深渊中若隐若现的水波。
“她——死——定了。”
“希望如此。”凉牙打了个哈欠,扫了旁边一眼,“这里空气真是闷沉,我去离桑那儿看看那名汧国婢女,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去吧,我在这边守着陛下,一有动静,便派人告知你。”
辛夷点头,未作阻拦。
他自是知道搭档不愿留在这里的原因——他们身旁,有一道清瘦的黑影漠然立在囚车边,双眸闭上,对周围不闻不问,在他们从囚车中走出来的时候,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予。
这名唤作淇玉的少年,眼里彷如只有他们主子一人,平素对其他人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他看他们的眼神,就如同在看奴才一般,可是,他自己不也是陛下手里的一颗棋么,不过与陛下走得近些,真以为自己清高到哪里去了?
辛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然是平平静静,既然这少年无视他,他也当他不存在便是了。
“凉牙呢?”
忽地,身后传来温和慈软的嗓音,辛夷周身一震,亟亟回头行礼,“陛下,您出来了。”
“嗯。”羲王面上和煦如水,随手接过淇玉递上的狐皮大裘披在身上,“他先回去了么,也好,你也回帐里休息吧,今夜辛苦,明日寡人让厨子做上些野味给你们补补。”
辛夷受宠若惊,连连推辞,羲王摆摆手,浑不在意。
“不知……陛下是否已套出汧王的下落?”
辛夷低声问道,看主子的心情不错,想必是……
“不,”羲王神色从容,“完全没有。”
辛夷一惊,“这——”
“不过,倒是得到了更有趣的东西。”
赭色玉眸澜光流转,羲王仿佛忆起了什么,竟是扬唇一笑,“你回去吧,明日寡人再与你们细说。”
辛夷心里有千般震惊万种困惑,最终说出口来,却不过汇作一句,“是……”
目送白影渐渐远去,辛夷扭头看向囚车,却见有几名侍卫抬着一床担架出来,而安静地躺在那担架上的宫装女子,不是那名牙尖嘴利的汧国公主,又是谁?
“这是做什么去?”
他拦住侍卫,皱着眉头问道,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恶劣。
“启禀大人,”为首侍卫答道,“方才陛下下了令,让我们将公主送往李医女那医治。”
——糟了。
他心肉一跳,脑海中再度弹出那两个字来。
难以置信地望向担架上的人,却见女子正望着天上新月,眸光净澈无尘,睫羽轻轻扑动,似是在思忖什么,乌白的唇微微抿开,竟蕴出丝道不明的妩媚,说不清的风情。
觉察到他的目光,女子瞳眸微转,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后,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那不是一种漠视,更不是傲慢,可是却让他的心愈发闹腾起来。
那是一种,胜者望着手下败将的眼神。
自信,从容。
他望着那行人越行越远,绕过重重帐营,女子的身影渐渐再也看不见了。
夜风袭来,他伸手拉拢衣襟,却觉得有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生了出来,迅速地渗透入五脏六腑与骨肉融为一体,竟不禁打了个哆嗦。
寒由心生,再厚再暖的衣袍也无法抵御。
大羲国,恐有……
女祸。
……
是夜,也有人的心里,不安生得很。
半夜起来解急的侍童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陡然望见院子水池边坐着一道瘦削而熟悉的身影。
那人赤着双脚,盘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手中捉了酒壶,一口一口地往唇中送着,迷离而恍惚的眼神,宛如翎羽般飘落水面,那里,一弯白色新月在水中悠悠荡荡。
圆了,又亏,亏了,又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宛如生命,是不死的轮回。
那细细的月牙儿,还如此新,如此纯,如此好,丢弃了过去的悲欢离合,在此宣告一切重新开始。
粼粼水光映在那人面上,照亮清俊的侧颜,银子般的月光,在他的轮廓边沿勾出了一道银白色的纹边,童子大吃一惊,残留的睡意顷刻散去,他几步跑至那人身边,惊诧得呼出声来。
“大人,都快寅时了,您怎么还在这里?!”
“只当没见到我。”
那人幽幽道,容色漠然,他眼中明明道道血丝,却一丝去睡的念头也不曾有,说完这句,又继续一杯杯地灌着黄酒,仿佛是要将自己灌醉一般。
“……太傅大人?”
童子又惊又惑,却忽地发现他周身竟然只着了件单薄的睡袍,苍白的脸颊因为酒意异样地潮红,双足却是冻得发紫,不由得鼻子一酸,扭头便跑,“我去给您拿件外套!”
留下男子一人坐在地上,攥紧了手中的物事。
那是一方白色丝帕,手帕一角似是绣着什么,却攥得紧了,看不真切。
故人入我梦,偿我长相思。
魂是人已非,相见不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