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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四章第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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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机卡在刀架,隔两三分钟便看一遍——怕它震了自己没发现,而实际上,它已经被调到震动响铃状态,她已经确认过几次了。
奇怪。她也对自己的心神不宁感到困惑:不就是复诊完了,发了短信给容争报告,他还没有回复。他很少能及时回短信,自己也不是短信没有回复就坐立不安的人……但,今天是例诊,她一向是下午去,他通常七点左右一得空吃饭休息就会回复。扫一眼,心中有数,回一句“知道了”或者是“吃饭没”。这几乎是两个人的默契了。唯一一次没有回复,是去年,也就是上个月,医生认为她病情好转,可以再照一次片,而他没有回复的原因是看到短信后第一时间回家面对面问个清楚。
就这么心虚吗?
八点半了。
她把碗擦干后,又把水台抹了一遍。其实,她知道令自己心乱的最大原因是,《心动》杀青、新专辑进入后期制作阶段,这个礼拜是容争最得闲的时日了。前几天甚至还能回来陪她吃饭看电影,今朝还乐不思蜀地说不想回公司,下午却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之后连她复诊的汇报短信也没有回音。
这种细微的不对劲隐隐带着不祥,令她定不下心来。
万一是出了意外呢?万一因为他俩的恋情不能公开而不给她打电话呢?不会的,不会的……没有第一时间打给她也无所谓,人没事就好。那万一是他还清醒,嘱咐别打给她,怕吓到她了呢?没事的,没事的,如果情况危殆,自然要通知患者家属。家属……才轮不到她,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半夜接到阿姨的电话,两个人隔空痛哭。
潘达。下次见面一定要问潘达拿联系方式。
她一边联想一边嘲笑自己的杞人忧天,一边嘲笑又一边觉悟“名分”的重要性。
容争推开门时,原先在沙发坐着的厉亭桐听到开锁的声音已经放下手上的东西,站了起来。一见他便笑盈盈地说:“亲爱的,你回来啦。”像是等了他很久。
等?
容争无力一笑:“是,我回来了。”仿佛身心疲惫到了极点,连面部肌肉都灌了铅。厉亭桐绕过沙发,伸手叉在他肩上,关切地问:“很累?”
“没有。”
“我复完诊就买些梨子,刚在削皮,你来试试。”她手上有梨汁,所以只是虚搭在他两肩,说着转身到沙发边坐下,继续削梨。
梨。
容争步履沉重得有些蹒跚,坐在她身边,直楞楞地看着她巧手把梨皮一圈圈地削去,剩下裸露的果肉,横切一刀纵切一刀,分成四瓣。
就像他的心。
每一瓣淌在桌上的汁液,是他的血。
厉亭桐见他不动手,把削到一半的另外一个梨子放下,还剔掉梨核,妾身神态地奉到他面前:“吃吧。”他接过,一口吞掉,目光飘到虚空中的某一点,嘴里品不出一点甜,反倒越嚼越觉得苦涩,感觉自己像在吃塑料做的假梨,好想吐。
“嗯——甜!”她咬了一口,很满意地点头,“你觉得呢?”
“很甜。”
她见他悻悻地,于是再接再励开了一个话题:“我今天去拍了片,拿到片子那天我们去庆祝一下吧。”
“……到时候再说吧,也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他说得如此负气,使她不得不作出一个假设:他反常的原因可能就是自己。“难道你还希望是坏的?”她刻意把话说得重些,若他是把工作的情绪发泄在她身上,就该醒悟了。
容争冷笑,睨过来的眼睛阴鸷得令她有些害怕,但真正让她花容失色的是接下来的话:“为什么我要希望是好的结果?好让你可以顺利搭十几个钟飞机,然后一辈子不回来?”话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把话说完整需要很多力气,又或是之前一直压着很不容易。
“你怎么知道?”厉亭桐几次想装傻说“你在说什么”,但每次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说不出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的眼睛,他的神态,甚至每一根睫毛都在控诉,猜忌、怨怼、恼怒、愤恨,还有一丝丝挣扎的哀戚——她怎好意思还撒赖,企图蒙混过关?
“你做得出来,就该料到总有一天我会知道!”
“我本来打算拿到片子那天吃饭就跟你说的,我……”“现在我都知道了,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他冷言冷语打断她的解释。
她满腹的话如鲠在喉。他脸上话里的偏执既让她失算,也让她失望,千头万绪乱成一团麻,怎么也想不起之前拟好的种种说辞,最终只能无力地问:“你偷听我们说话?”
“对。”他的回答面不改色,毫不愧疚。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像是惊又像是怒,欲语泪先流的模样惹人呵怜。他却没有怜惜的心情,用尽全身力气别让脸颓败成嫠妇,一字一顿:“我是真心诚意跟你交往,只要能让你开心,我都努力去做。我,”但是才说了一句,他已经收束不住声音发颤,“我还以为你……是你说的,‘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坦诚相对’,”这一句说不下去,那一句也说不下去,他每说一句都是深吸一口气,像是从头说起,却都没有尾,这样方寸大乱的他,令她更加觉得后悔内疚,“我以为你能感觉到我的心,我以为,我们真的相爱。原来,原来你当我是房东,当我这儿是疗养院。”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是哪样?”他问得凌厉,目光里却消极到除了批判、责难、疲惫、悲苦再无其它。心口如被巨石重压,背脊凉飕飕地,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张口无言,在他看来是理屈词穷,无从抵赖。
良久,“你想分手?”她轻声说,内在的自己举起刀,就看他要不要斩断这团乱麻。
“不,我不想。”
尽管思绪紊乱,容争说这句话时却异常坚定。恼羞成怒致使这半年以来理性首次战胜了感情。人气到都快爆炸了,明知这辈子很难原谅她的欺瞒,但所有的怒火直如困兽,被他控制在理智的囚笼里熊熊燃烧——哪怕明白过来的那一刻,耻辱感将他整个人吞噬,仅存那一丁点的自我意识尚在喃呒她心脏不好。
怨她多,恨她多,却总及不上爱她多。
他站起来。明明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凄恻,漠然旋踵径直开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