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anwar

1、第一章

　　陆家提亲来，单一个秦怡投帖上门，董家上下大费周章的，连个董小山也在。

　　外头看他们世家门第，婚事指头一勾即来，乖乖，还以为林氏选妃的年代呀？秦怡这一想便要掐眉头，按说陆董两家自来一张桌都不能上，这职位上差着几等，别人看了也笑话。这事要论最初还是陆立煌嘴里漏的，陆立煌在国外野惯了，男女事上观念淡漠，连着他哥带女孩上医院说的十分轻巧。

　　陆弼林那头要说也没有放任不管，危机处理，倒是捂了一阵，秦怡才松口气，不知怎么却又上了小报。上医院还有好事？托体己去查，他那头可狠，痕迹抹的干干净净。转头再敲打立煌，才知道是堕了个孩子。

　　秦怡也不敢告诉陆父，暗里只盘算这风声过去，却不想太太圈儿里抹牌，没几天又传到耳根底下，这回不单秘事曝光，女孩家境也抖落地一干二净。才知道是董家。

　　这回陆父那边瞒都瞒不住，秦怡一思量，这些个太太没有一个省油灯，哪个回去枕边风一吹，难保吹不到老陆那，等他盘问，到时罪加一等！弼林那里先没叫他，怕两父子当头对面下不来台。秦怡待一天陆父早归，把事一一说了，又说：“弼林那也没动静，要真出了岔子，你教训也该教训，只怕捕风捉影的，叫他来，又冤枉了他。”

　　秦怡心里打着个算盘，是不是捕风捉影，医院早查了，不过合计着，就算这事已经坐实，也不是周旋不开的了，娘娘团里门第观念可深，她这正不想要董家媳妇儿哩！

　　安生了几天，秦怡往陆弼林那拨电话，每回都是秘书代接，转不进去，次次都是开会开会。那事报出来也就两天功夫吧，小报也不传了。那阵子陆立煌的研究所开工，他正准备回美国去，秦怡也就把全副心思放到小儿子身上。

　　却不想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日，陆父雷霆大作到家，秦怡揉肩递茶皆不得要领。刚要走，陆父顿喝：“你坐这，弼林也来！”看样子早召了陆弼林回来。没过一会，陆弼林的车果真停在院里，秦怡看一眼，没用司机，家里小阿姨也早早遣散，关了门。

　　陆弼林进来叫了爸妈，拣了沙发坐下。他这阵子忙得厉害，身量摆在那，稍瘦一些就很明显。秦怡瞧着心疼，但他一副冷峻样子，得足老陆真传，话到嘴边，秦怡却也没说什么。

　　一叠照片就这么甩到桌上，陆父外边枭雄，对内一向疼老婆，这会都没顾忌她，当即秦怡吓得面无人色。

　　“这……这什么东西，老陆！”

　　“你孙子！”

　　血淋淋的一团东西，看得清楚点的，孩子还没足月呢，十分瘦小。秦怡也是当妈的人，当下已然受不住。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陆父叹着气，事到眼下，问陆弼林：“这事你预备怎么处理？声名还要不要，我看你是不打算往上走了。”

　　即使在爆发边缘，陆父的遣词都十分官话，陆弼林听的也很冷漠。这事他并非没有干预，相反没有及时身退才给人越来越多把柄。她当时失血太多，他根本也不会离开。就是这样。而且，一旦一个人决心用感情伤害别人，结果也只能这样，只深不浅。

　　陆弼林给了一个答案：“结婚。”

　　陆父怒道荒唐，“你与童鑫的事闹得不够大？”

　　可惜他几十年不拿家法了，弼林也不像立煌，简直火也发不出。秦怡就在旁提心吊胆陪着。培养了这么多年，眼看成绩都做出来了，如果单为这件事传出不好来，几十年心血都将付诸东流。好在他并不是官本位的人，董家门楣虽低，丑事变成家事，也只能如此。不过陆父一时拉不下脸来，腾腾冒着火，坐了会，实在忍无可忍，拂袖就走，说道：“三天，给我个了结。”

　　上门那天，秦怡心里难说没有忐忑，董家是女方，乱七八糟的话，传进去只会更难听。但那天董家诚惶诚恐的布置，倒教秦怡心里有了数，临时又改了主意。而且，那晚趁陆弼林没走，娘俩难得说句体己话，他们这种家庭出身，历来婚事是打着门第标签的，董家这女孩不知道，童童当年那么好，知根知底，也并没过出个样子。不过当时他还没走这条路，散就散了，如今却不同，她要挑个长远的，就算不为过日子，也要为弼林事业。一旦不能长远，有倒不如没有。

　　秦怡思量着，没有把话说死，开始该道歉道歉，弼林为何不来，有什么打算等等。但她没有把婚姻说的像政治任务一样，要董燕笙非他不嫁，掐逢时机，说了一些陆弼林不是的地方，“这种事，女孩子的想法最重要，小董也要考虑考虑，毕竟弼林前头有一段，你接不接受得，你们两人间的事，如果是他不好，我们也绝不偏袒半句。”

　　董家这里一听立刻明白，这是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了，她代表陆家过来，说一声：陆家可以负责，但不心甘情愿。把最难的，反又推给董家，他们这么恩威并施的，如果着急答应，好像借此打劫一样，就过了门，日后也叫陆家看不起。而一旦推了，董燕笙一辈子也再别指望有出头之日。

　　秦怡回到家，把去董家的见闻，和她最终改了说辞的种种都说了。陆父全没听见一样，秦怡怕他对董家过于失望，又说：“倒是个干净人家，女孩生的也机灵，再有机会，你也见一见。”

　　陆父满脸兴味索然，秦怡又想起一件事：

　　“前阵子我叫人去查，看这董瑞国手里也算把着些关节，就是经济上一直上不去，我刚说家里干净，也就是重俭不重奢的那种干净。董家底下还有个小女儿，说是以前家里失火烧伤，眼下也二十了，有几年一直在治病。说起来今天也见上了，模样倒是好，可惜了。”

　　董小山自经了那事一直恹恹的，也不大理人。家里自从陆母登门之后，连日商量着怎么给陆家一个回话，没人顾得上她。她这几天也不见陆弼林，从景观山回来，她就做主把阿姨辞了，在家休息，陆弼林可能也没想到她这么做，先还打了一次电话，她不接，他也就不打了，多一次也没有。

　　要说找她也不是没有办法，她这几天都一个人去医院，他总之也没来。这天还要去打一瓶抗炎药，董小山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碎竹叶裙子，拎着一只手作布袋在小路上慢慢走着，这才九月天，早晨凉爽，也只得慢慢走着，早期生病落下这么一个病根儿，就是非常怕汗，稍微硬点的布料也不能穿。

　　她也不东张西望，只管低头走自己的，可能出门心里就有一点感应，越觉得就越走的满不在乎，倒有些横冲直撞了。临路口就觉得他把她手一握。以前约会大多在景观山，她身体一向也去不远，唯有一次省里的民俗馆开馆，陪她去看，怎么样，隔天俩人的偷拍照就上了小报，虽然只是背影，从此她也深有忌讳。今天不知怎么的，报复似的，他大概为她躲着他，她其实也为他冷落她，两人接了吻，她过程里都发着抖，倒又害怕了。

　　“怎么不坐车？”

　　董小山额上离劈起了一层汗，陆弼林握着一头长发这么问了一句。车里有点闷。他以前说过叫她剪短发，她就赌闷气，而其实她又为这头长发生的气更多。

　　医院林墙这边，董小山把车窗放下来微微散着风，她也不回答他。陆弼林又不知道她这么折腾自己就是为给他看么？笑了笑，将披在身后的发辫缠在手上，往头颈跟领子里徐徐吹着风。

　　点滴一早上也要两三个小时，董小山侧靠在椅座上感觉汗意下去，回身握住他嘴，懒洋洋地说，“我要走了，中午不然都来不及吃饭了。”

　　陆弼林亲了两下她也就撒手，陆弼林说：“我陪你去，中午我们一起吃。”

　　“回家去。”口气还软嗒嗒的，看着他一双手，又说：“你这些天都吃什么？”明显是瘦了。

　　陆弼林把她平常爱吃的拣了两样来说，逗逗她，她倒也笑了：“努力加餐饭呀！”陆弼林现在只想亲热她，喟叹着往怀里抱了抱，她也没推开，嘴上却说：“汗刚落呢。”给他抱下又说要走，陆弼林便放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