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儿（小修版）》谢清一

64、番外（旧）

　　方杰是十岁半出的车祸。
　　之后他在医院住了小半年，刚出事那个月妈妈还每天来守着，后来就换成了护工和妈妈轮流，再之后基本就只见那个不怎么多话的护工了。
　　方杰想，大概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不会比在意她的生意还要在意他。
　　住了小半年回了家，还是见保姆比妈多。
　　之后复健了装了假肢回学校就看什么都觉得眼睛里多根刺，不管是别人看自己的眼光还是说话的口气心里都像是有口气在堵着，外加出院之后有天在家洗澡时受了惊，性情上更是变了不少，拿他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变得有点阴阳怪气的。
　　不单单平时不爱理人不说，时常还没来由就冲人发火。
　　方杰十二岁那年进到的游泳队，还是妈妈托的关系。他肯答应也是和家里赌气，另外就是他知道自己再怕还得自己去克服，有的事他也躲不了。所以对这个决定他不置可否，就是心里又鲠了根刺，有些话两个人都没肯说，更是变得一时难平。
　　——
　　方杰刚见到许度的时候。
　　许度看上去也就八九岁，人特瘦，才比八仙桌高了一个头。
　　队里是两人一间的宿舍。
　　许度和他安排在一间。
　　教练领着许度进宿舍的时候方杰刚好站在床边，比许度整整高了一个头。
　　这时方杰也才一米五，许度就只有一米二。
　　许度似乎很怯生。
　　教练交代的时候就不听答话光见点头，点头的时候挂在身上的衣服还随着晃，看上去瘦得更厉害，只有两条细长的腿还站得笔直。
　　教练嘱咐着。
　　方杰没仔细听，猜着大约是许度来的早，让他有些事可以领着自己做，至于这个安排在方杰眼里看着就不那么靠谱。这么大个小孩能知道什么？
　　——
　　在方杰看来，来这里的唯一好处就是大家都是一类人，心里没落差。
　　至少方杰心里觉得一只手的不比没手的优越到哪里去，当然没腿的自然也不比一条腿的寒碜在哪。
　　目送着教练出了门，方杰看见许度又盘腿坐回了床上，头低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方杰一时也找不到话匣子，觉得自己一直和这么个人待一起说不准会憋出病来，心里就更有点埋怨自己的决定了。
　　方杰收拾着随身带的两个包。一包衣服一包零食，他一拎包底把零食都倒在了床上，再挑着捡着几包想吃的先放在了一边，剩下的又塞了回去，想了下才又掏了两包递给了许度，“请你吃虾条。”
　　许度木讷的摇了摇头，“马上食堂就开饭了。我带你过去。”
　　“食堂？”方杰这才回味过来没人把饭送到面前了，兴致减了大半，“我不饿。不想吃。”
　　“哦。”许度头抬了下，微微偏了偏，脸色却微微的有点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的，脸上却没多少肉，看着干巴巴的。
　　方杰心里咯了一下。
　　要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也多少是爱攀比的。
　　女孩子们比的是谁长得漂亮谁的衣服好看，男孩子们比的是谁的玩具多谁的劲大等等。
　　总之方杰见到许度的第一眼就隐隐约约透着点比他好一点的感觉，隐约也有点可怜他。
　　这种情绪没两天才改了过来。
　　时过境迁之后他们再想起来，说不准那个年纪，没有过这段生活他也不是现在这样。
　　方杰见他又不说话了，觉得这整个人就是讷讷的，加上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完全说不上话，心里自然就老大不乐意的。
　　方杰把床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了里面，合着衣服就躺下了，躺了不知道多久，方杰只听见一阵悉索索的想，似乎有人又凑了过来，“你有饭盒么？”
　　方杰摇了摇头，身子一转背对着他装睡，又觉得人还没走，耳朵也不由自主的竖起来了。
　　“你鞋没脱。”
　　“要你管！”方杰没来由就发了火，站起来左脚踩着右脚的鞋子，再用手伸到裤子里一帮扶，用力一挣整条右腿就松了，套着的裤子就变了形，抬头瞪了他一眼，所幸也不管了，歪着那条腿又躺下去了。
　　许度就又不做声了，他看出方杰不喜欢自己，也就没再去烦他，曲着腿坐在床上盯着书发呆。
　　方杰原也不是真生气，知道自己不对，瞪着眼睛看着水泥墙面看了半天也没听见许度再接话，过了没多久他就憋不住了，从一堆零食中翻出一包跳跳糖，“你吃跳跳糖么？”
　　“我不吃糖。”
　　“你吃过么？”
　　许度摇了摇头。
　　方杰也起了身，低头把自己的假肢又穿好了，歪着头打量许度，“你几岁了？”
　　“十岁。”
　　“哦。”方杰还是没来由高兴了起来。十岁总算还是和自己算同龄人的，不是那种八九岁的小屁孩。
　　方杰听着就眉开眼笑起来，拿着跳跳糖咬开了个小口子，抬了抬下巴道，“喏，张嘴。”
　　“我不吃糖。”
　　“这个不甜。不是糖。”方杰说着倒了一口在自己嘴里，“你看我都吃了。没骗你。”
　　“我不吃糖。”许度皱着眉毛摇了摇头，晃着身子拖着大拖鞋跑去开门往外探了探，“有饭吃了。”
　　“你干嘛老提吃饭。”方杰见他拗得很，把跳跳糖就讪讪的丢在了桌上，坐在自己床上瞪他。
　　这时候的个头方杰坐着的时候视线几乎可以和他相平，两个又都是孩子，谁唬着谁也没多大的气势。
　　方杰就这么看着许度。
　　许度不紧不慢的把自己的饭盒用方便袋包好塞在一个半旧的牛仔斜背包里，从枕头下面拿了张卡，先是咬在嘴里，又坐在床上用脚把背包的带子挎在了肩膀上站起来轻轻跳了下才回了头，大概又想到什么坐了下去，把原来咬在嘴里的那张卡片塞在了包外的小口袋里，站起来对方杰说道，“你跟我走，食堂不远。”
　　方杰就有点哭笑不得了，发现从进门到现在他对自己说的话除了围绕食堂吃饭就是几句我不吃糖，简直比大菜场那些大喇叭还敬业。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止胳膊那的问题，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方杰就没好气的冲道，“你除了让我去吃饭还会说点什么？我吃不吃关你屁事！”
　　“丁教练让我带你去食堂。”
　　“丁教练又是哪根葱？”
　　许度不搭话了。
　　背着包又坐回床边像是老僧入定。
　　方杰生了会气见他又不动了，“我说我自己不去你坐着干什么？”
　　“丁教练让我和你一起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