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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忘记他还是那只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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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易瞳那里离开的几天,温暖没有联系过他。一个是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开庭时间迫在眉睫,自己却还一点辩论方向的头绪都没有。另一个,她在还没有定好位之前,不想做任何可能会让现状改变的事。她怕自己后悔。
从单位出来,天还未黑。终于还是春天了,不管气温如何,白昼的时长已经是了。外面下起了今年春天的第一场大雨。南方城市就是这样,一旦下起雨来就会仿佛久病人的身子病病殃殃不死却也不能好好活,拖拖拉拉不好却也不会更坏。
这场雨来的突然,以至于街上到处是四处抱头逃窜的正装男女。跟来一样的没有预兆,突然的如瓢泼般依旧没有预兆。站在单位大楼的门口,温暖神色淡定甚至有些得意地撑开了一把单人天堂伞。
那是一把有年头的伞,在天堂这个牌子刚被人熟知的时候。有十年了吧,那是温暖奶奶还在的时候给她的。奶奶是个没文化的粗人,却是当年部队的妇女主任,是个一切大而化之的热心的女人,就是因为她的大大咧咧的性格,温暖的童年多了很多美好的记忆,可以更多地接触外面,虽然没有同龄的小伙伴,但是能出家门和奶奶们一起也是很好的。可是也就是因为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奶奶留下的可供温暖回忆的东西很少,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样之一。
温暖轻轻地打开伞,小心地仿佛是对待价值连城的古董。然而,这对于温暖,确实价值连城。小小的单人伞,是天堂最开始出的那批透明粉色丝绸面儿白真丝绣花太阳伞,在十年前满大街都是黑色拐棍伞的年代可是个稀罕的洋气物件儿。精致的粉色小伞其实早已经不适合温暖的风格,想象着一身干练浅蓝色正装衣裙的27岁女子撑着这么一把粉嫩的伞,实在有些跳跃,按照温暖的喜好,也许更合适清淡一些的颜色和素净一些的伞面儿。可是这个小伞,是她的习惯,更让她心安。
一到这个季节她就会整天带在身上,她不相信局部地区的天气预报,她更信有备无患,就像她不相信相关部门只相信靠自己一样。
小小的伞正好容下温暖小小的肩膀,伞骨折叠的地方已经把伞布磨得有些稀薄和发黑,但是依旧十年如一日地为她遮风挡雨。她从没当过遮阳伞用过,她觉得那有些矫情,风和日丽的美好不应该被遮住。她喜欢跟着爸爸蹲在河边一个下午看着鱼上钩然后回家肩膀手臂仿佛蛇蜕皮一般疼痛,也喜欢大太阳天儿拿着冰激凌出去走走转转,也许是皮肤白的人的有恃无恐,但更是对生活不同的态度。
路上积水渐渐多了起来,从公交车上下来,温暖顺着下车的方向绕过低洼处的水滩蛇行着,她想起之前一个同事这样的天踩到一块儿活动的地砖上直接脚崴到骨裂的恐怖遭遇,更加谨慎而缓慢前行着。
街上,一把把撑开的各色的伞仿佛一个个的水中蘑菇,让这个本身有些突兀的天也显得可爱起来。温暖想起了几年前还有小朋克儿的时候和安晴殳华一起去BBQ加漂流的事,不禁微笑浮上唇角。
随着雨越下越大,路上几乎没有奔跑着的路人了,而温暖原本下车在左前方就可以看到小区,三五分钟就可以到家的直线路程变得漫长起来。看着缠绵且越发深吻的天气,温暖左右看着来往车辆穿过了不宽的街道,眼前躲在街边小店房檐下的人们,温暖辨认着,也许有自己一个院儿的可以一起回去。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一个天使样的灵动女子,这样一把娇小的伞,如果和老人孩子一起,一定是感动小区的好人好事,如果是和年轻男子一起,一定是白娘子和许仙的艳遇吧。
凡事儿真是不禁念叨。
不经意的回眸间,一个漂亮且英俊的男子出现在温暖的视线。
他静静地闯了进来,就像他一直都在那般自然而然。
之所以说他漂亮且英俊,是因为男子有着女人都无法比拟的五官的精致和皮肤的白皙,却兼具着男人们望尘莫及的冷静和刚毅,仿佛一座行走的雕塑与世无碍,却又鬼魅般在顾步生风间勾魂摄魄,眉宇间的漠不关心和唇齿中的风情万种让他极具魅惑又让人不敢轻易奢望亲近。他会被无数人羡慕却不会被嫉妒,因为人们永远只会觊觎那些十万倍努力后的可能,而不会以天上的仙君仙女做春梦;他会被无数眼光追随却不会被人群烦扰,不是不想,而是感觉即使自己接近也是种亵渎。
他就是有这种让人欲罢不能却又不可向迩的美貌和气质。
仿佛是光源亦或是黑洞,当周边身体侧向角落的一个方向,目光都执着在一处,温暖想不注意到他的存在也难。
“易瞳?”她语气试探着,虽然内心笃定但依旧意外于这样的相遇。
没有回声,只是本轻甩着额前刘海上水珠的脑袋微微挪动,目光指了过去而已。也许这是温暖希望的场景,却一定不是易瞳希望的。
他从来不打伞,这次要不是突然间特别大了起来,他连躲都懒得。他一直觉得,野孩子就要活得像个野孩子的样子,那才对得起老天给他安排的命运。所以即使躲雨,他也躲在了连接小区外墙的角落的一个小窗沿下。他不想和别人挤在一起,那样粘腻的距离让他厌恶,他只想有个清净的地方可以仿佛流浪猫般安心地梳理自己被打湿的毛发。毕竟还要活下去,所以不能病。孤单的人,最怕的就是过节;而野孩子,最怕的就是生病。
“你怎么在这儿?”温暖边说着没想得到答案只是顺口的话边小跑几步到了对方眼前,看着即使紧贴在闭合的窗户上也只能保证后背不湿的狭小遮挡空间,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去用那单人的小伞撑起了一片安逸地小天地。
易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女孩儿手的动作愣了几秒,他没有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神,他怕看到那无防备的目光和暴露在雨中的微黄长发。此时他的脑子仿佛一个小的蒸馏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和热气,走马灯似的用纱网儿迅速过滤着这些年是不是曾经出现过和谁有这样的场面,对方也用这样温柔的方式不顾自身地呵护自己。暂无搜索结果。
虽然有近似的,但是形容词不是温柔。
愣了片刻,他迅速回神,推回了对方的手,小伞再次罩在了温暖的头上。
除了关心,还有执念。
他的落魄,不想被人看见,他的人生,不想被人插手,即使对温暖,他也只是想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却也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他希望自己像被烧毁歌剧院的幽灵一样,踏踏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废墟中影子一样的存在。
仿佛许久未出山洞的老人被硬扯着见了光,那种惊慌和些许的愤怒在和方才涌上心头的感动胶着着,随后仿佛前浪般被后浪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她,不该来干涉他,尤其是这样一个她从容而他狼狈的时刻。
尤其是这样一个不能两全,如果保全了他,她就会替代他的狼狈的时刻。
于是,他躲开她,跑进了雨里,就像刚才跑进来一样的义无反顾不假思索。
他从她身边几乎擦身而过的距离,却似乎一丝风都没有带起。刚才是做梦吗,还是真的发生过什么,在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让人猝不及防的大雨中,他抹去了所有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温暖转过身,看着那已经消失在雨帘中的身影,似乎读懂了什么。没错,他依旧是那只受伤躲起来舔舐的狼永远都不会是怀抱中撒娇的狗,她仿佛看到一只鸮带着嘶鸣划过天际,它的双翅下就是百丈湍急万丈深渊的瀑布,它生命的最终归属。
不同于对殳华的了如指掌,这个男人的无法掌控比这场今年的初雨更让温暖措手不及。
她以为自己会落寞,在被丢下的那一刻。
然而没有,她有些抱歉触碰了对方的底线,他是敏感的自己一直都知道,是自己过于莽撞了。不是所有的相处都是自在的,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经营的。像殳华那样没有原则没有下限的人估计已经没有了吧。然而,此时的殳华又在干什么呢,伸手接着伞边的雨水,几乎瞬间要把袖口打湿,这样的天气,他不然不出门,不然也是司机佣人一大帮众星拱月吧。
原来单人伞是这么用的,温暖不禁感叹设计者的匠心独运和奶奶的先知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