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珠》御六

13、家事

　　李纨盯着烛火出神，连平日里的针线也丢在一旁不理，贾珠见她面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出大事了。”李纨语调急促，声音却极低，里面透着些不安的意味，“她们在外头放着债。”
　　贾珠微楞，旋即明了李纨所言者是王熙凤放债一事，心下疑惑贾家哪里就到了这步光景，因问道：“这事你是如何得知？”
　　“前日赵姨娘到三姑娘跟前抱怨她屋子里丫头的月钱总要晚上三五日才能到，我便多事想去凤姐儿处问一问，哪知正巧撞见旺儿媳妇来送利钱，我劝了她几句，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李纨道，她与王熙凤颇有交情，眼见她如此行事，不免要提点几句，她只怀疑是谁将这损阴德的法子告诉了王熙凤。
　　贾珠亦觉此事大为麻烦，且不说放债一事本就有违法纪，光是贾家眼下要依靠利钱度日已是令人头疼至极，贾家确实家大业大，现在元春尚未封妃，哪里来这么大的花销，只有可能是管家的人将银子昧下，以公充私，这人是谁，贾珠有底，李纨心里也是透亮，只是彼此都不愿揭开罢了。
　　贾珠沉思了半晌道：“你且先劝住琏儿媳妇，与她将厉害说清，让她赶紧收回本钱，记着要将底下人的嘴封住了，不许张扬出去。”
　　李纨自有计较，遂道：“大爷放心吧。”她知贾珠为难之处，他的身份并不能主动出面插手内宅，何况贾家上下的糟心事连她都觉有心无力，眼下她只盼着王熙凤能晓得轻重，依着贾珠的打算，他们一家往后必定是离了贾家单过的，只要贾家大节无亏，自然连累不到他们。
　　次日，王熙凤亲自登门拜访，贾珠适逢休沐在家，便和李纨同来见王熙凤。王熙凤因见了贾珠，遂笑道：“珠大哥也在呢。”她何其乖觉，心知李纨已将这事告诉了贾珠，却不十分慌张，只因她想着贾珠向来是和贾政一般好读书，不理家事的。
　　贾珠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小几上，才道：“我今日休沐，可巧你来了，我这里正有件事情和你商议。”
　　王熙凤因被李纨撞见她收利钱，心里本就有些忐忑，面上却笑道：“有何事劳烦珠大哥和我商议呢？”
　　“大妹妹既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多与你绕弯子了。”贾珠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公中哪里就艰难到要你拿丫鬟的月钱出去放债的地步？”
　　王熙凤知他必是笃定了，也不再分辨，只冷笑道：“大哥这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呢，这家里上上下下哪里不要使银钱。别的不说，二老爷养的清客一年便要花出去多少银子？”
　　贾珠道：“这家事原不该我操心，我只是想多提醒你一句，债不是那么好放的，前天京都府尹衙门还受理了一起因放债逼而逼人致死的案子。”
　　这时李纨接口道：“弟妹，旁人不知你的难处，难道我会不知吗？你担着风险，底下人可念着你半分好？”
　　王熙凤被他二人说中了心事，然她终究好强，嘴上仍说道：“我自然比不得嫂子你的贤名。”
　　李纨笑道：“弟妹哪里的话？”
　　王熙凤只一味沉默，她哪里就是个傻的，她自掌家以来，明着暗着自己补贴了多少家用，底下的人奸猾成性，庄子铺子里的出息到了公帐上不知还剩得下几成，她若不能生出些钱来，阖家便都只能是寅吃卯粮，况且王夫人那里岂是好想与的？她这些日子算是将她这姑母的面目看了个七七八八，可是这会子若打了王夫人脸面，不就是打了自己脸面吗？
　　贾珠见她意动，又劝道：“你有你的难处，我和你嫂子自然知道。只是现下你所陷不深，及早抽身才是上策。”言罢便起身往门外去了，他言尽于此，余下的便看李纨如何劝说了。
　　约过了半个时辰，李纨亲自出门送走了王熙凤，回头朝贾珠笑道：“成了。”
　　贾珠道：“她肯听劝便好，你明日和她说，若账上不宽裕，咱们院子里的月钱私下里都可免了，横竖我现在既领着俸禄，又薄有些产业，虽不很多，却尽够我们一家子花销了。”
　　李纨点头称是，道：“她原就不容易，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她明日想和我商量着如何裁剪家用，我还得去一趟，总归她自己想通才好。”
　　“光是自家俭省着怕是不够的，你也知道庄子铺子里的管事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明日和她详细谈谈，不必急进，只想个法子叫底下人收敛些才好，事情还是徐徐图之的好，另外你给她说一句，袭爵的始终是大房，她会懂的。”贾珠道，心里蓦然又想起了贾政仍住着荣禧堂，顿觉贾府真是个拎不清的地方，长幼有序，这样人尽皆知的事实偏偏全府上下俱是一副视而不见理所当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