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台》拈水笑

14、第十四章 青君的琉璃盏真多

　　那是妤兮第二次听到天驷即兴作他的藏头诗。
　　她听着，一边觉得他真是臭屁到欠扁，一边又忍不住觉得，他连臭屁的时候，竟然都很可爱。

　　两人在空中飞得畅快，不日就已经接近了孟章宫，眼看陨河已经清晰可见，妤兮却突然一个趔趄，差点从云头上栽下去。
　　天驷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怎么了？”

　　妤兮扶着额头，竟是突然之间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不晓得，难道是因为之前被压在符咒下时间太长了？”

　　天驷扶住她，速度减缓，看到前面一个山头那里有处凉亭，就按下云头到那里暂作休息。

　　妤兮靠在凉亭的石椅上足足歇了半个时辰，天驷又输入一些仙力给她，这才缓过几分血色。

　　放慢了速度回到孟章宫，天驷立刻提出要拉她去药仙那里，理由是她的症状不像是因为迦叶尊者的符咒。

　　妤兮却急着赶时间，拿了玉白鹫的喙就要回金母娘娘那里，她还对着他笑：“想来是连日奔波所致，果然耐力还是不如你，再一次证明你厉害了。”

　　天驷立刻表示不屑与这种地方和她比较，又看她坚持，随即向青君请令，说自己既然有保护泰来公主的职责，就要将她一路护送到瑶池才算完成使命。

　　青君刚刚听说了他们大闹西海的英勇事迹，据说龙宫基本已经到了即便重建都不需要推到的地步，很是火大，冷冷的拒绝了：“不必，找完了花泥，出了我孟章宫，她的事就与我二十八星宿再不相干。”

　　天驷心里也明白青君在为西海龙太子的事情怪罪他，不指望他下令，决定自己当私事处理。

　　坦然的收拾了东西随妤兮一同回去。
　　却走到宫门处被守卫给拦下了：“青君有令，近日朝事繁多，请天驷星君留在孟章宫随时待命。”

　　天驷瞪眼：“我往来天地之间也过弹指一挥，如此切近的送她一送，能耽搁多久？天大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处理，放不凉你一盏茶！”
　　守卫不肯放行，苦着脸：“青君之令，属下不敢违抗，还请星君体谅。”

　　妤兮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柔声道：“你这般不可或缺的人物，自是哪里都需要的，且放着你那颗七窍玲珑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天驷拧着眉头，在她耳畔低声道：“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妤兮急忙拉住他：“喂，我们刚得罪完孙子就得罪爷爷，人家祖宗十八代都会恨我们的，你真的放一百个心，想我石头之躯，两万多年来从未生过病，偶尔头晕一下只当体验生活之需要了。”

　　天驷没好气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懒得与她争辩：“你先去便是，路上行慢点。”

　　他的打算当然是偷偷溜出去。
　　一道宫墙就想挡住堂堂战神，笑话。

　　事实证明青君也觉得这是笑话。
　　所以青君挡住他的根本不是宫墙。
　　而是……结界。

　　庭庭看到结界后也大惊失色：“哗！几万年不曾看到青君施法了……你竟然惹的他这样动干戈，佩服佩服。”

　　天驷皱着眉头看着那道结界，觉得青君这次好像是玩真的。但一想到妤兮苍白的脸，以及随时可能从云头上栽下去那种危险，不由又打一个寒颤。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如果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

　　他纵身一跃跳上去，然后毫无悬念的被挡了回来。
　　不由赞叹了一句：“好结实。”
　　庭庭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废话，青君亲自设下的结界，会有不结实的道理？”
　　他拍拍他的肩膀：“泰来公主的命那么硬，不会有事的。你把青君都惹毛了，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

　　妤兮宝贝似的捂着怀中的麒麟血和玉白鹫喙。
　　一边御风而行，一边还在憧憬了一下自己飞升之后的情形。
　　如果不出意外，她飞升出来的那一天，正好是蟠桃盛宴的第一天。
　　那些人应该都会来的。
　　她终于可以当着那么多神仙的面，告诉自己的父君——同时告诉碧湖，告诉夜郎神君，告诉那个只剩下六条命的家伙，自己，修成人身了。
　　她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一个神仙，却拼了命的要去修人身……这让那些凡人听了，真真会觉得幸福总在彼岸。

　　自嘲的笑容没能没浮起来。
　　眼前一黑，她再一次的，从云头上栽了下去。

　　耳畔呼呼的风声。
　　她听得真切，却无力改变。
　　浑身竟似被什么抽干了一样，一点力道都用不上。

　　怎么会这样？

　　她无法接受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老天爷这样的开她的玩笑？

　　这样子掉下去，不死也要重伤。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受飞升了。
　　而天涯比邻花的花期只有一个月，再一次开花，就要十万年以后。

　　她不是落向地面，她落向的，是永远看不到头的黑暗。

　　却突然另一道犀利衣带卷风之声响起，她蓦的感觉到自己被人拦腰抱起，一个飞掠，平稳落在了某个实地之上。

　　一阵暖流从后心渐渐输入她的身体，她的眼睛这才缓缓的能看到东西。
　　映入眼帘的，正是天驷。

　　她惊讶的发现他一身原本整洁的白衣此刻却残破褴褛血迹斑斑，云肩上的流苏也磨损的几乎不剩，胳膊上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不由一阵心疼：“你这是怎么了？”

　　天驷还是把青君的结界给冲开了。
　　虽然冲开的过程艰辛了点。

　　庭庭看他不惜化出原身来冲结界，当时就感慨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庭庭当时看着他卡在结界那里奋力挣脱，翅膀上的羽毛层层脱落，只觉得自己光看着都汗毛隐隐作痛。

　　根据庭庭后来的描述，青君得知此事之后又是龙颜大怒，当场就把手里的雕龙琉璃盏捏碎了。
　　满座星宿无一敢出声。

　　天驷听他讲述的时候，直皱眉头：“青君琉璃盏真多，每次生气都要捏碎一个。”
　　庭庭噎住：“你有没有听重点，青君对你天驷的记恨，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停了一会儿他又补充：“当然，青君的琉璃盏是有点多。”

　　在庭庭无数不靠谱的言论里，还是闪烁着那么一个真知灼见的，那就是宁可得罪玉皇，也不能得罪青君。
　　因为玉皇还会碍于皇尊颜面，不跟你计较，而青君……那是铁定了跟你计较，并且还会计较的你无话可说，因为他喜欢的手段，是让你自己栽在自己的手上。

　　这不仅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还因为他有足够的耐心。

　　只是我行我素如天驷，却从来不会考虑这一层。

　　在他的眼里，青君总是对他颇有耐心，对别人都是命令，唯独对他是“劳烦”，“烦请”，这就说明人有实力了，别人理当都会敬你三分。

　　天驷不知道，青君以前敬他，是因为他很以前都只是因为自己的喜好来接受或者反驳青君，而从未因为别人的事情来违背过他。

　　在青君奇怪的逻辑里，你为了自己不同意我，这叫个性，但你为了别人而违逆我，那就叫不忠。

　　不幸的是，这个别人，还貌似是让青君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的妤兮。

　　妤兮却也是不知道这一层的。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终于凑齐了天涯比邻花的花泥，混在一起放在已经含苞待放的天涯比邻花土壤里，万事俱备，只待花开。

　　掐指一算，也正是自己飞升的前一夜，正好花开。

　　她眼睛里早就只剩下这么一桩事，以至于别人对她的爱憎，她几乎是不会去思考。
　　当日她只是跟青君阐明自己想要一个清净点的房间，青君竟然就把她安排在正对着陨河的那个房间里，任凭谁都会觉得，青君这定然是有意的，她却只是单纯的想，或许孟章宫里，实在是没有清净的房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