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雪·狐心计》明秩幽

1、蜀山客

　　我是一只狐，确切地说，我只是一只附在灵狐身上的鬼魅。我住在玉檀山上。玉檀山遗世孤立，隔绝外物，海拔千米以上，终年积雪如玉。这里冰冷阴寒，空气稀薄，莫说是人，就连有几分道行的妖精也难以存活下来。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这十年里，陪伴我的只有一望无垠白茫茫的一片孤清寂寥。但我并不觉得孤独。一方面，是因为我大部分时间不在这里度过，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我满心怨愤，深仇未报。

　　今天是十六，昨天刚过了十五。本来以前这两天对我来说也无例外，自当我做了狐妖，或者称为狐魅，这两天就对我变得意义非凡了。我平时为了办事方便，一般都是以人形行走在外，可一到每月十五，满月一出，我就不得不被打回原形。本来对一只狐妖来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关键是，我并非纯种的狐妖，我不过是附在狐身上的魅。由于使用这具狐身时间不长，加之我的灵魂又极为不完整，更兼我天生笨拙头脑不灵四肢不键，因此我与这身体本来就融合得不好，本来就有些畸形，有些诡异。于是，这种不协调的组合一遇月华遍洒大地之时，便不得不承受变形扭曲撕心裂肺的痛苦。但如果只是□□的痛苦，其实也还是没什么大不了。我真正恐惧担忧的，是身体变形之时相伴而来的元气的损伤。我修为本来就不够，再让这元气受损降了我的法力，那我的深仇大恨要几时才能得报？因此，一过十五，我便要匆匆下山，去到那人间繁华之地，花费比平时更多几倍的辛苦，吸取人类的精元。

　　我站在一条小巷口，把衣襟拉开一大片，扯掉头上的金钗步摇，用手抓了抓，满头齐整的青丝就七七八八凌乱地洒了下来，我又稍微抚了抚，不让它显得太乱，更不能让它遮住了我妩媚的脸庞。我静静地等待着。早有手下的小鬼向我报告，今晚子时时分将会有一个男子从这经过，他每晚都从这经过，去会巷子那端的情妇。我等的人就是他。为什么我要等他呢？当然是为了吸取他的精元。其实要吸取精元，我也可以到倚翠楼，也就是这附近的一家生意极好的青楼。那里男人多，一抓一大把都不用我费心去找花功夫去勾引。可是，那里的男人太脏了，他们几十个人的精元加起来都抵不上外面一个，所以我一般还是不太愿意优先选择他们。

　　“主人，来了。”我安插在前面的小鬼跑来向我报告。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开始行动了。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魅惑而残忍。下一刻我就撒腿没形象地跑了起来，边跑还边拖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我一路跌跌撞撞，没命似的向前跑，没注意突然“砰”地一声闷响撞上了一块硬硬的东西，那块硬硬的东西像是一堵墙般地坚厚，却带着人类温热的气息和胸腔的起伏，不用抬头我都知道是那个我等待的男人。我听到他开口讲话：“姑娘没事吧？”语调像玉檀山上的雪一样冰冷，我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来得及多想。“公子救我！”我抬起头来一脸慌张无辜地望着他。他面无表情地回望着我，与此同时我听到身后我手下的那群小鬼的声音：“小娘子别跑啊，爷会好好疼你的，来爷亲一个”话说到一半突然没有了声音，我再次皱了皱眉头，心想好家伙欠抽吧？但我知道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赶快把眼前这男人骗到手。“公子救我，他们他们要对我要要非礼我”我敢保证我的声音里全是颤抖的恐惧。

　　我一手拽住他的衣袖，侧过身去一手指着那群小妖。那三个小妖正愣愣地盯着这边看，我狠戾地瞪了他们一眼以示警告。小鬼们于是又活跃起来：“哎哟喂，小娘子要找小情人啊，哥几个疼你还不够吗？”边说着边满面□□动作猥琐地朝这边靠来。我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心想还真是死性不改啊，做人如此做了鬼还这幅德行。强忍住胸口翻江倒海想要呕吐的欲望，我转过头望向那男子，他依旧是冰山不动一脸漠然的样子。于是我跳了脚，更加激动地摇晃他的袖子，同时做无限柔弱的羔羊状将身子软软地向他身上倒了过去：“求公子一定要救小女子，不然不然被他们糟践了我死了算了！”我无限娇弱地趴在他的胸膛上，语气里尽是哭音。就不信他能抵挡地住我温香软玉的攻势。

　　“嘿嘿，小娘子别这么说嘛，什么糟践的，多难听啊，来，哥哥会好好疼你的”说话间三个小鬼已围了过来。我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非常入戏地几乎真哭了出来：“公子，公子救我！”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拂开整个趴在他身上的我的身体，将我往旁拉了拉，与他保持了大约几公分的距离。我看见他只轻飘飘地瞟了小妖们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再没任何反应。“这人不会是个软包子吧？不会什么也不做拔腿就跑了吧？可是他明明”我正满心忧虑满脑子疑惑。

　　“各位本不属于这里，何苦再逗留人间，为害无辜，不过徒增罪孽罢了！”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这样一句，我倒是愣住了。

　　“什么罪孽？你小子胡言乱语个什么，赶快让开，免得耽误了爷寻欢作乐！”对面的小鬼也是一愣，恐怕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人看出了来历吧，不过还好他们反应够快，不然这出戏可怎么演下去呢？

　　“各位阳寿已尽，理应遵循六道轮回，早去投胎才对，又何苦”

　　“你小子少罗嗦，还不赶快滚开！”说话时小鬼们欺身到了眼前。

　　“唉，既然如此，看来只能由我来送你们一程了！”那男子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道紫色的光芒忽然大作。我登时怔住了，待回过神来，我手下的那几个小鬼早已歪七扭八地被收入了光束之中，一点一点，逐渐变小，直到完全没入那发出光芒的男子手中一个竹筒似的紫色容器里面。

　　“姑娘？”我仍然处于神游的状态，猛听到有人在耳边唤我便只麻木地转过头来盯着声音的发源处。

　　“夜深独自出行恐非上策，姑娘还是尽早回家才是。”我盯着眼前这人，他的表情不知何时已又从悲天悯人回复到了惯有的冷淡漠然。

　　“既然姑娘现已无恙，那在下便告辞了。”他朝我拱拱手做了道别便转身欲走。

　　“哎请等等”我终于在关键时刻使头脑清醒了过来，“小女子还未向公子道谢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我顾不得许多，便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以阻止他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眼前这人可是块宝啊，最开始靠在他身上的时候我便觉得他的气息不一般了，刚刚他收鬼时透露出的果然证明了，这人竟是个修道之人。虽无法衡量道行究竟有多高，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确实修为颇深，气蕴纯净，怕是我一年下来吸取的精元都及不上他一个。因此我立时便打定了主意，势要把他弄到手不可。

　　“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何必客气。”

　　“对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小女子来说可是关乎清白的大事情。小女子身无长物，如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来报答公子。”说着我朝他盈盈拜了一拜，抬起头来望着他，一脸的真心实意。

　　“姑娘严重了，姑娘的情况任谁见了都会出手相助的。再说在下修道之人岂能随身带着婢女？夜深危险，姑娘还是请早些回家吧。”我看见他的嘴角抽了一抽，随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的一番“好意”。

　　“可是，可是”我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了了半天，“可是如若公子不收留，小女子实再无去处。”

　　“嗯？”他疑惑地看着我，眉头似乎习惯性地微微蹙了起来。

　　“小女子本不是本地人，只因家乡前时瘟疫盛行，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他们他们都未能幸免于难呜呜”我临机应变编出这一番话，为增加真实感，说到后来便真十分伤心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姑娘，我不知道”男子悲悯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因勾起我的伤心事的歉意。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只怪我自己生来命苦，所以如今只落得背井离乡、孤苦伶仃的，呜呜”我实在是太佩服自己的演技了，真是声泪俱下、无限凄凉啊。

　　一分钟的沉默，任我哭得梨花带雨他却没有再说话。我等得有些着急了，于是只能豁出去自告奋勇了：“如今如今小女子盘缠用尽，又没有一个半个可以投靠的亲戚，你倒是叫我倒是叫我回什么家啊呜呜”我边凄惨地哭诉边悄悄抬起头来观察他的反应。

　　他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些，但最终还是妥协了让我跟着他。他带我去了一家客栈，要我暂且先在这里住下再图后议。我得知他的名字叫做“萧逸”，是蜀山派的弟子。想来是一开始我就弄错了目标，一个道士哪里来的情妇，更何况看他一本正经也不像。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打算放过他，蜀山的道士，刚刚好呢！我突然想起我才做妖的那两年，由于修为浅薄，一出来活动就老被那些蜀山的臭牛鼻子为难，有几回还险些丢了性命，这下可要全讨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