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饥渴》朽之木

10、杀人

　　人在无事可做之时，经常会成为杂乱思维的俘虏。各种奇怪的念头层出不穷，这让佳然在闲暇时，变得格外敏感。监狱生活枯燥无味的循环着，本是平静的日子，她却觉得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脾气。
　　她的劳动量越来越多，体力也随之越来越好，但她隐约觉得她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时常觉得暴躁。她认为是战争饥渴的原因，太多不顺心的事，而狭小封闭监狱也加重了她的病情，她再也做不到像刚入狱时那般冷静怯弱。

　　自上次和沃恩见面，已过去一个星期了。昨天，他在广播中正式宣布废除杀人偿命的规定。然而，病犯们的反应却出乎佳然的意料。
　　几乎没有人感到惊讶或是抱怨，好像他们早已知道结果。对此，她只能认为，瘦皮猴鲁兹暗地里对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确保他们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不知道鲁兹具体是怎么说的，但她发现许多人开始偷偷关注起她来，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不是轻蔑、仇视或者虎视眈眈，而是一种隐含希望和期待的目光。

　　规定废除后，恶劣的冲突斗争事件一起也没有发生，大家都很默契的保持着低调和平静。佳然为此感到高兴，她觉得如果他们团结一致坚持到太空监狱计划实施的那一天，也许他们就真的能成功离开这里。
　　然而，数天后的一场风波打破了她的幻想。

　　总楼大厅、户外劳作场和饭堂是病犯聚集的公共场所，其中最狭窄最容易产生摩擦的地方就是饭堂。目睹几次斗殴事件，佳然每次在饭堂用餐都要很小心。病犯们毕竟都是重症的病毒携带者，加上某些人个性偏激，所以冲突根本没法杜绝。

　　相安无事几天后，令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和往常一样，劳动过后，病犯们排队来到饭堂用工作量换取午餐。刚领完自己的那一份，还没找到位置坐下了，佳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不满的声音。
　　“同样的数字为什么他就比我多半碗饭？”
　　她回过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平时几乎没怎么见过。而他所说那个比他多半碗饭的人指的是排在他前面“暴力病犯”大牛。
　　打饭的厨师先是一愣，随即摆出一副不屑的嘴脸，压根就不理会他的抱怨：“这里的饭量我说了算，还是说你干脆不想要午餐了？”
　　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的脾气一上来，端着手里的托盘就朝厨师扔了过去。趁着厨师闪躲的时候，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桌子后提了出来。

　　一旁负责解锁报数的胖子警卫见状，立马上前扯开病犯，口中还念叨着：不知好歹的东西，接着摸了摸别在腰后的枪管。
　　三人的推搡撞倒了桌子，饭菜洒了一地，滚烫的清汤溅到周围还来不及的躲避的病犯身上。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使得原本只是三两人的矛盾演变成了群体冲突。
　　也许是被压抑得太久，见到胖子警卫拔枪而出，病犯们一个接一个的参与到群殴之中。他们将警卫和厨师压倒在地，拳打脚踢，几近疯狂。守在门外的另外两个警卫进来维持秩序，刚迈进饭堂，来不及开枪明示，就被愤怒的病犯们夺去了武器，紧接着是一阵枪声。

　　场面混乱不堪，满地的金属碗碟和踩烂的饭菜，胖子警卫和厨师被活活打死。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把门关上。然后，数十个人关紧大门，默契地守在这个唯一的进出口，将饭堂变成一个密封的空间，阻止随后即将赶来的更多的警卫。

　　“够了！大家都停手！”混在人群中的鲁兹跳到桌子上，“时间不多，安静的听我把话说完。”
　　闻言，大多数的病犯都停下动作，一些的打得正起劲的盛怒份子也被旁边的同伴拉扯着，平复心绪。
　　“不到一个月，咱们之中就有人要被送去太空监狱。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出逃计划已经确定了。在被押送出去的那一天，我们同胞中会有人秘密干掉负责押送的警卫，然后在不惊动更多警卫的条件下解放整个监狱。”说到这，他的目光停驻在佳然身上。
　　佳然朝他点点头。
　　片刻，鲁兹移开目光，鼓起全身的力气说道：“我们要团结起来。为了自由、为了生命、为了我们受过的磨难，是时候爆发了。我们每个人都是战士，一个月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封闭的空间回荡着气势高昂的呐喊声。瘦皮猴鲁兹似乎在病犯中很有威望，绝对多数人认同他的计划。见到这一幕，佳然血热沸腾，却一直没注意身后潜伏的危机。

　　从监控摄像里看见饭堂的暴动情况，警卫们陆续赶来。大门遭到撞击，发出轰轰的闷响，越来越多的人堵着门，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开始逃狱计划，起义反抗。但鲁兹明白时机未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群早有准备警卫，而自己这边还有一部分人的脚铐没有解开，解锁密码也无人知晓，所以他们无法倾尽全力。
　　大伙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门口，几乎没人发现某个角落的异常。
　　一直混迹在人群中的大牛偷偷来到佳然身边，警卫撞门之时，趁着响声，将她拖到了某个无人的角落，在她发出呼喊之前就扼住了她的喉咙。

　　佳然被死死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抠住大牛的粗手，试图减轻脖子上的力道。眼神不时瞟向人群的方向。
　　凌乱的桌椅遮挡了视线，透过棱角交错的缝隙，她看见其他人大都背对着这个角落。门口的撞击声依旧响亮，众人全堵在门后。
　　她不停的挣扎，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脸也憋得通红。盛怒之中，死亡气息越来越近，求生的意志使得她灵光闪现，抬起手戳向大牛满是杀意的眼睛。
　　规避危险的本能使他偏头一躲，手也随即松开。趁着这个间隙，佳然竭力推开他粗壮的手臂和身躯，灵巧快速的翻身而起。她踉跄前行，碰倒了不少椅子，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转过头看向这边。
　　佳然感到了一股难以平复的躁动情绪。她的心跳的很快，危急时刻，仿佛连细胞都炸开来。她咬着牙转身面对强壮的敌人，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大牛虎视眈眈，瞪大眼睛仇视着她，随时可能扑过来。瘦皮猴鲁兹想去帮她，但是他们现在假扮的关系是仇敌，所以他没有理由去救她。门外是警卫的围攻，屋内肃杀的气场使得病犯们无法移开他们的脚步，漠然的看着佳然和大牛的对峙。

　　气氛紧绷，在大牛扑过来之前，佳然缓缓挪动着脚步，进行灵巧的走位。她身材娇小，在桌椅之间钻来钻去，而高大的大牛行动笨拙，一次次的扑向她却一次次的失手。
　　躲闪着经过某个桌子前，佳然顺手拿起一个金属勺子，藏在袖子里。然后，当大牛再一次扑向她时，她不再闪避，而是抬起手做出正面迎战的姿势。

　　撞门声突然消失，周遭静得可怕。病犯们似乎忘记门外的情况，目光全部聚集在了两人身上。
　　大牛怒吼着奔向她，她也不闪不躲，就被他压倒在地。由于桌椅的遮挡，没人看清两人倒地后的缠斗，只听到一阵闷响，便再没了任何动静。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滴滴声，有人察觉到异样，大喊：“快离开门口！快！”话音刚落，紧闭的饭堂大门就被轰然炸开。

　　使用小型突入型炸弹炸开大门后，警卫队长秦宇风率先踏进饭堂。硝烟很快褪去，他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原本聚集在门口的人群散开来，地上一片狼藉。胖子警卫和厨师面目臃肿，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看样子是被殴致死。另外两个警卫的武器被夺，身上还有不少弹孔，虽然还有呼吸，但恐怕撑不了多久。
　　医疗援助被断，军医撤离，受害的不仅是病犯，还有他们这些警卫。秦宇风如此想着，突然觉得一阵恼火。
　　“巴克，带上五个弟兄将病犯们全部押回房间，然后通知监狱长，问他如何处理。”他安排好事后，然后示意其他弟兄们将受伤的警卫先抬出去，接着迈向饭堂深处，处理胖子和厨师的尸体。

　　病犯们的目光充满仇恨，但都没有轻举妄动。现在的他们对付不了这些同样愤懑的警卫们。他们的武器装备太好，一挺机关枪和一枚手雷就能收拾了他们所有的人。
　　人群渐渐散开，在持枪警卫的看守下，他们隐忍着排队离开了饭堂。
　　当秦宇风走到尸体前，前方不远处凌乱的桌椅和点点血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定睛一看，发现大牛面朝下躺在，身下似乎压着一个人。
　　他慢慢靠近，用枪戳了戳大牛，发现没有动静。察觉到异常，他猛力将他翻过来，随后的一幕使之一愣。

　　金属勺柄倒插.进大牛的胸口，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物。他青筋暴起，眼球突出，维持着死前盛怒的模样，而被压在他身下的，是瘦小的亚洲女孩许佳然。
　　刚脱离死亡边缘，佳然呼吸急促，脖颈间泛起触目惊心的指痕。她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是散不去的愤怒和暴虐。紧握的双手置于胸前，保持着握勺的姿势。因为用力过猛，她的手心留下了道道划痕，伤口溢出了鲜血，连同大牛身上溅出的血，在她的胸前晕满了红色。

　　秦宇风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在旁边轻轻唤了唤她，却得不到回应。

　　佳然躺在地上久未动静，失焦的眼神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甚至没能察觉旁人的靠近。她难以平静，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她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杀过人之后，是不是心态都会不一样？
其实我很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