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短篇小说集）》韦明

1、连环扣

　　“小芙，我受不了了！在这样下去，我会把这一切都说出来的！”
　　接到薇薇电话的时候周凯之正在我家里，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过这边了。
　　周凯之的双手在我的胸前游离，我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几乎握不住电话。
　　“薇薇，你安静一点！你在说什么啊！？”薇薇在电话那一头近乎绝望地嘶喊，她的精神游离于崩溃的边缘，那撕裂的叫喊声让我抓狂。
　　周凯之环抱着我，邪恶地在我的身体里面游离，他的贪婪几乎叫我窒息，我不能很好的听到薇薇的电话！
　　“小芙，我已经忍受不了这一切了！今天我需要一个了断，既然我已经完全输了······”
　　周凯之拿走我手上的电话，他轻声地在我耳边说“宝贝，专心一点！”
　　他的声音让我觉得浑身酥软，我几乎不能呼吸。电话那一头薇薇呼天抢地的大喊声已经渐渐听不见了，我抱着他，现在这个世界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

　　几天之后，娱乐界的头版头条。
　　当红影星薇薇安割腕自杀！
　　看到报纸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薇薇自杀？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等到下班就急急忙忙打车去了薇薇的公寓。
　　没能进门。
　　一群警察早已经把这里团团围住，旁边还有一大群娱乐记者在拍照，他们希望能从警察的口中寻找一点可以爆料的消息。
　　我艰难地挤进人群，一名警察拦住了我的去路。
　　“小姐！这里不是公园！请注意啊，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我是微微的朋友，我需要见她最后一面！”
　　“哦！是吗？”那个满脸胡茬的老警察一脸坏笑：“今天早上，你已经是第几个冒充她朋友的人了？让我来想想啊！啊！还真是想不起来了！”他的那一张嘴脸扭曲着，让人看了想吐。
　　“哦，还有，如果你真是她朋友的话，你应该要知道她现在已经在医院的停尸间了，不会再这边！”
　　如同当头一棒，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
　　微微为什么要自杀？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了断？
　　我不懂。
　　微微的确是我的朋友！我在一次慈善酒会上认识她，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三流配角，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一线的当红影星了，无数少男少女为她痴狂，更有数不清的有钱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生活已经如此美好，她为什么要选择自杀？
　　我踉踉跄跄被人群挤出，只好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小姐？你要上哪？”
　　出租车司机在反光镜中看了我一眼：“小姐，你脸色很难看，没事吧！”
　　“送我去中正公司门口好吗？”
　　司机在反光镜中看我：“去找薇薇安？她已经死了！你是记者？”
　　我没有回答，他微微一笑，接着说：“薇薇安是自杀的，我知道为什么。”
　　我像被针扎到一样，回过神来马上问道：“为什么？”
　　“为了感情呗！哈哈哈哈。。。”司机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长期坐着开车他已经很肥胖，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一个巫师或是预言家！
　　我有点不寒而栗。
　　“你从何知道？”
　　“她曾经坐过我的车，我听到她在电话中和一个男人大声吵架！”
　　微微是个很温柔的女孩，我所知道的她的感情，只有两段！
　　她有一个初恋男友，却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不提也罢。
　　另一个是当红导演佑良，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人，微微才得以在鱼目混珠的演艺圈走红的这样迅速。
　　微微曾经说过，能演电影是她最大的梦想，所以佑良只是她的踏板，她已经无所谓自己身边睡着的是谁了，尽管佑良已经老的可以当他的爸爸。
　　“你可知道那男人是谁？”我问。
　　“你想知道？”
　　我有点怀疑开车的人究竟是谁，他让我觉得神秘。
　　“你知道吗？”我接着问
　　“当然！！”司机不可置否地回答。
　　“告诉我！”
　　“你得给我报酬！”
　　“你要多少？”我还是有些不安。
　　“五千！”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会相信我的！”哈，他居然这样自信。
　　我的双手抖得厉害，我的身边并没有带着那么多钱，但是我还是开出一张支票，上面的签名是周凯之，我在上面填上五千元！
　　我手上有好多这样的支票，钱数随我填，我几乎可以买下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从来不曾感到快乐。
　　“能兑换现金吗？”司机讪笑着接过我的支票！
　　“当然！”
　　“你这样有钱，早知道我应该问你多要一点！”司机的声音中有一点遗憾！
　　真是一个贪婪的人，我开始反感！
　　“那人是谁？”我不愿再多说废话！
　　“是佑良！”
　　我心中一紧，果然，我猜的没错！
　　但是微微并不爱佑良，为什么为了这样一个人断送自己的未来？我实在想不明白！
　　微微曾经说过，她爱钱胜过任何一个男人！只要有钱，就可以有所有的一切！
　　但是她现在有钱，也有了所有的一切，她却选择了自杀？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她爱上了这个老男人！哈哈哈哈——”司机的笑声阴森恐怖，压抑地让我呼吸困难。
　　“这不可能！”我坚持自己的想法。
　　“薇薇安是一个好演员！但是她却无法演好自己的感情戏！她深陷在其中不能自拔！这就是她的下场!”他以为自己是上帝吗？能够安排这一切。
　　“你凭什么知道？”我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
　　因为我一下子想到自己。
　　我呢？我是不是一个好演员？
　　我演的好吗？
　　“她带着目地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她不是一个善于玩弄感情的女人，她把自己的一生陪在这一场感情戏中！佑良有家庭，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三！”
　　距上一次我见到周凯之已经有一个多礼拜了！我开始疯狂的想念他！
　　我们每一次见面都几近疯狂，我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用身体的碰撞来慰藉我孤独的心灵。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他，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他能够给我我需要的生活，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这一刻我竟然开始疯狂的思念他！我甚至希望他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陪在我的身边！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薇薇安从前或许认为自己不会爱上一个如此年长的男人，但是她错了，她的愚蠢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小姐！已经到了，您要下车吗？”
　　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啊，不要烦我，我几乎不能思考了。
　　“不，还是送我回家吧！”我故意让自己镇定。
　　“好吧！”
　　“你从何知道？你认识薇薇安？”我满是疑惑。
　　“不，但我是她忠实的影迷！”
　　是的！我也是微微的影迷，我喜欢她在银幕上塑造的那一个个个性鲜明的女子！干练洒脱，聪明过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也从不让自己陷入绝境。
　　但是我知道现实生活中的微微不是这样的，她极容易被一些细小的情愫牵绊。
　　“薇薇安已经不年轻了吧！”
　　是的，微微和我同年，已经三十了！但是她看上去年轻的好像一个二十岁的少女。
　　“薇薇安已经不再年轻，够多的金钱已经无法满足她 ，她开始没有安全感，她需要的其实不是很多钱，而是一个安稳的家，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是！”我觉得司机说的很对！
　　“但是一个男人又如何会为了一个情人抛弃自己的家庭呢？”
　　我只觉得后背隐隐的一阵凉意，他说的很对！佑良不可能为了微微抛弃自己的家庭，正如周凯之不会为了我抛弃自己的家庭一样！
　　司机话中有话。
　　“你究竟是谁？”我开始坚定我起初的怀疑。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我只是这样的事情见的比较多罢了！”司机很淡然。
　　我不再言语，车开的很快，街边华丽的灯光从来没有照亮过我失落的心头，我永远寂寞。
　　“我手上有一份重要的信件，或许它可以帮助你！你要不要选择把它买下来？”
　　司机一脸谄媚的笑。
　　看着反光镜中他哪一张肥大而油腻腻的脸庞，心里一阵苦笑！
　　“你要多少钱？”
　　“五万！”
　　“你太贪心！”
　　“但是我知道你会给我！”
　　“你如何深信？”
　　“我了解你！”
　　我不禁笑出声来！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说他了解我！
　　既然这样，那好吧！
　　我又一次拿出支票，潇洒的写上五万元整！
　　这不是我的钱，我从来很潇洒！
　　因为这些钱从未使我真正快乐过。
　　“谢谢！”司机一脸幸福的接过我手中的支票。
　　“这封信给你！”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是用纯白的信纸包着，上面用淡淡的笔迹写着‘献给感情的演员’
　　我满脸好奇，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
　　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从信壳中滑落在我手中。
　　我展开信纸。
　　（秦芙小姐：
　　原谅我的冒昧！
　　起初我并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开始写这封信，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给你写一封信。
　　我曾经在酒会上见过你，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凯之会爱上你，因为你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我惊恐的抬头，司机正在一心一意的开车，根本没有管我。
　　（原谅我的冒昧！我只是想说，你的某一些神态的确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有时候我也觉得很恍惚，你竟然如此美丽。）
　　周凯之曾经说过他对我是一见钟情，我从来只当他说这样的话是一个成熟男人追求女人惯用的伎俩，男人从来不会对一个陌生女人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后面一定有故事！
　　周凯之的故事就在这里！我的心底泛起一丝凉意，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我想他可能真的爱你，但是我和家庭束缚着他，让他不能轻易逃脱这一份责任。
　　作为一名在婚姻中失败的妻子，同样也作为一名母亲，更是一位女人，我想，或许我了解你！ 凯之能给你一种比较安定的生活，但是他却不能温暖你的心灵。）
　　我的心中一阵翻滚，这个女人的话让我莫名的心酸！她竟然没有骂我。
　　她是有这种资格的！
　　（最近薇薇安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
　　我是微微安的影迷。我爱极了她塑造的那些鲜明活泼的女人，那些干练洒脱，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也是我最最渴望的。我想唐小姐一定也有类似的想法，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够从容得应对生活而不依靠任何人呢？那是一种值得骄傲的能力。
　　唐小姐，你同样是女人，我想作为女人，家庭才是最终的归宿，再多的钱都不是能安慰内心的！
　　我并不想劝你离开他，我只是想请唐小姐再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活，好吗？
　　我不善言辞，请原谅我的冒昧！ ）
　　落款是周夫人。
　　我的手慢慢平静下来。
　　“小姐，已经到了！”
　　“哦。”
　　是我家，不，这不是我家，确切的说只是一栋房子而已。
　　一栋房子而已，我忽然一惊！
　　“我没有告诉你我家住哪，你竟然知道！你究竟是谁？”
　　司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下车，走到我这边为我开门“唐小姐请！”
　　“你究竟是谁？”走下车，我仍然很固执！
　　“周夫人的私家侦探！唐小姐再会！”一脸横肉的司机上车，扬尘而去！
　　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可笑无比。
　　公寓里面亮着灯，我浑身无力的走进公寓。
　　一进门就有人抱住我，强有力的臂弯，勒的我不能呼吸。
　　不自觉的，我的眼泪慢慢掉下来。
　　“薇薇自杀了！”
　　“我知道！”他贪婪的吻着我的脖子，双手开始解开我的衣服。
　　“她自杀了！”
　　他并没有听我说话，只是不停的吻我，然后把我抱起，抱到房间里面。
　　“听我说话好吗？”我的眼泪从眼角流出。
　　“说吧！”他的双手在我的身体上游离，动作轻巧而娴熟。
　　“你爱我吗？”
　　“当然！”
　　“你愿意离婚，娶我吗？”
　　他忽然停下来！
　　“你怎么了？”他看着我的脸，用手轻轻的抚摸我的脸颊，那些泪水顺着他的手指流动。
　　“你会娶我吗？”我忽然固执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小芙！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婚的！”
　　他坐起来，点燃一根烟！
　　我却一直躺在床上，泪水慢慢模糊我的视线。
　　这是一个早就已经知道的答案，难道不是吗？
　　模模糊糊中我看见天花板上出现微微的脸，那样好看。她在对着我微微笑着。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我先走了，你自己想想吧！”周凯之站起身来，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周凯之走了，房间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温暖，没有爱情，也没有了我。
　　微微的脸在天花板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覆盖住所有的空间。
　　我忽然明白了微微为什么要自杀，她选择用这样一中残忍的方式来祭奠这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
　　她用这样一个华丽的结局来证明，她入戏已深，退无可退。
　　而我不是！可笑，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演员。
　　我缓缓起身，给航空公司打了一个电话，我想我的声音一定很平静。
　　“有今晚的机票吗？去哪里都可以。”
　　我需要离开一下。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证明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