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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为禁忌 ...

  •   琮国
      明和十二年
      正是融融的春日光景,铺粉凝紫,浓朱暗翠,泼泼溅溅的盛开。
      名叫璎珞的小宫女提起捻金暗花的芙蓉缎长裙,一步一步的踏上九重宫的青石长阶,九重宫的白玉兰开的极好,柔婉动人,似乎弱不胜衣的娇娇怯怯,才要推了鎏金的大门去采几朵来簪着,只听得耳边忽然来了一声怒斥“璎珞你作死!这里你也能进?快回去!”
      璎珞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是尚衣间的执事女官公仪师,“公仪。。公仪姑姑,我只是想过来采几朵花。。”
      公仪师一把拽起她“这里是禁地!陛下说过的,没有他的话,这地方谁敢进去,必死无疑!”话音刚落,便不由分说拉着璎珞离开九重宫的大门。

      九重宫,是有什么,禁忌吧?
      是夜
      几个当值的女官闲来无事,围坐着说话,檀香袅袅,灯花伴着寂寞,窸窸窣窣落下来。
      不睡,坐看灯花碎,零星兰焰坠。
      “今天我去九重宫,好奇怪啊,不许我进去。”璎珞嘀咕“你们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一时静默。
      年纪看起来略大的苏娘拔下发髻上的碧玉牡丹簪,拨了拨熏炉里的香灰,“九重宫里,关着个人。”
      “什么人什么人?”璎珞好奇的探过头来。
      “是个男人,琮国,七年前的丞相。”
      璎珞摇了摇手,嘁了一声“我还以为关的是什么绝色美人,原来就是个男人,没意思。”
      一抹微笑划过苏娘的眼“绝色美人吗?”
      “我去过九重宫,给那丞相送过东西,隔着层层罗幕看不分明,虽只见了个背影,但是,虽然只是个背影,却叫人也难忘啊.......”

      诸葛玄音,琮国丞相,与琮国昭和帝刘靖玄昔日君臣之谊曾为一段佳话。
      可那也只是昔日。
      明和四年曾发生一场叛乱,待得叛乱平定之后,却有人告发诸葛玄音是叛乱主谋之一,且证据确凿,昭和帝龙颜大怒,却没有下旨诛杀诸葛玄音,只是将他幽禁于九重宫,没有特许,无论何人都不得探视。
      这森森华庭,一幽禁,便将诸葛玄音禁锢了七年。

      夜里的九重宫,鎏金牡丹九枝灯的火光断断续续的摇曳,团福牡丹锦帘厚重,沉沉遮住了月光,碎了一地的斑驳,莲花还没开,池子里的影子,隐着一点红白,大部分却还是翠阴阴的。曲角桌上一把梅花螺钿的桐木七弦琴,映着琴边人孤寂的生冷的身影。
      淡淡衣衫楚楚腰琼枝玉树,明霞光烂。
      是诸葛玄音。
      远处几只雪鹤交着颈,用长长的朱砂口梳着羽毛,诸葛玄音低下头去,漫不经心的调弄着琴弦,恍恍然,碎月瑶华。

      一折白玉兰飘落到云青色的衣襟上,诸葛玄音抬起头,把那一折白玉兰拾起来,映着白皙的指尖,闪着晶莹清冷的薄光。
      曲子,无始无终。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是幽禁于九重宫的罪人。
      他说,他诸葛玄音,这一辈子都是个**。人人都说他背叛了他,人人都说他是不该,他不信他,人人都可以不信他,可是他不能。
      却又为什么不信?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月色清冷薄淡,染着萧疏的荷香同玉兰香。
      诸葛玄音闭上眼。

      那天,他还记得。
      “别人都可以不信我,我不管,可是,陛下你为什么不信我?”诸葛玄音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刘靖玄,眸子像极清澈的春水。
      正是春天。
      景泰蓝茶盏里斟满天香玉螺,在花光丽色里流泻着柔软,指尖染薄翠。
      “证据确凿。”刘靖玄的眸眼冰冷,把杯子重重叩在九团牡丹紫檀的案几上。
      “我没有。”诸葛玄音咬着牙,说的倔强,青石板的缝隙间探出零零星星柔黄粉白的小花,还未来得及开,便叫刘靖玄狠狠的踩在脚下“诸葛玄音,朕没有将你送到刑部,已是网开一面,顾念着昔日一同打天下的情分,你离开帝都吧,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我没罪,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
      诸葛玄音摇头。
      可是那个人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他说他不信他。
      诸葛玄音轻轻唤他一声,用尽了温柔的唤,月青的袖子绣着累丝平兰,朱栏间的花枝,凝紫,碎粉,可看来看去,却像苦笑的眉眼。
      “主公。”
      “我不是。”他拨开他的手,说的字字让他锥心。
      “此生与你有此分桃断袖之事,是朕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朕午夜梦回时,都会觉得你,无比恶心。”
      是吗,恶心?
      诸葛玄音微微笑了起来,月青的黛罗缎,兰草绣的枝叶柔软,一抹墨翠,折腰秀骨。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玄音,没罪。”
      我没罪,我死也不要走。
      他看着他。
      “是吗?”刘靖玄冷冷一笑。
      “既然你要跟着朕,那你就跟着吧,朕要你,在朕身边,生不如死,到时,看你走不走!”
      瓷质风铃上,天青螺钿珠贝壳镶着碎玉。
      楼台多少,又转几度春来。
      于是,一年一年的春天就这样过去,诸葛玄音也就在这九重宫里,过了七年。
      他不恨他,说他善良也好,懦弱也罢,他就是,无法恨他。

      那时候,他还是待他,很好很好很好。
      他叫他音音,他说难听,刘靖玄却一直这样叫着,都是宠溺。
      可是都不知道的,流光易换。这世间,本来就没有长情可言。
      就如这朱栏间的缠丝海棠,绿娇红姹,满眼旖旎动人,瑶裙流华,却转眼,已经是芳台妆谢。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栏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入夜的勤政殿,灯火通明,纵然是灯火通明,看来看去,却总是凄楚,回廊下的池水映着灯火,满眼繁花微微开过了花期,香红,碧绿,蔓延十里。
      刘靖玄放下朱笔,只觉得累。
      累到极点。
      莲花漏一声声,滴滴答答,催着人,却也不知道在催什么,侍人走上来,低头向刘靖玄说“夜深了,陛下还是歇下吧。”
      团花熏兽里的千秋岁轻烟袅袅,香气馥郁缠绵。
      刘靖玄是累了,却不打算歇息,只站起身,走了出去。
      “现下夜正深着,陛下是要去哪儿?”
      刘靖玄回过头来,眉梢眼角尽是烦倦“朕想一个人自己出去走走,你们别跟着。”
      淡粉凝烟的美人面花朵染着浅浅的碎紫,在月光下摇曳生姿,琮国皇宫荷花偏多,如今却都没有开,只有幽幽碧水之上高举着浓翠鸳鸯盖,殷勤相护。或者有耐不住寂寞的,已在翠色中酝酿出了点点红玉轻雪。
      琉璃青石板的长道像是沾染了珠光。刘靖玄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抬起头,闻见一抹极淡的香气,缭绕不散,极轻微的一声,一朵白玉兰掉落在衣襟上,原来走着走着,竟然已经到了九重宫了。
      飞鸟檐牙,开着层层叠叠的白玉兰紫木笔,婉妙风雅。
      他听见,诸葛玄音在弹琴。
      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
      弹得依稀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何处春江无月明?
      只是唯独这深宫里的溪水繁花,月明也是假的,沾不得半点生机。
      刘靖玄走上青石阶级,坐了下来。闭上眼,静静地听。
      偶尔几声啼莺,才唤破这夜的寂静。
      他就那样听着听着,睡着了。
      然而琴声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花落流红,石上胭脂花上露。
      有脚步声,诸葛玄音走了出来,莲青斗纹缎的已近,玉兰花悄悄的掉落一瓣,正是苦香一点,他低下头,看着睡着的刘靖玄。

      其实诸葛玄音已经不记得,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了。这七年里并非没有离的很近,只是,离的很近的时候,刘靖玄会对他冷嘲热讽。
      如果不是,如果他们都不在这里。
      刘靖玄不是琮国的天子,朝堂之上,九重宫阙,最是看不见真心。
      如果他不是被幽禁的丞相呢。
      只可惜回不去了,岁月静好都是笑话,不能信。
      只是为什么有的人还是要相信呢?
      天空墨紫,星辰点点滴滴,珠帘一片白芒,像要扎了人的眼睛,酸枝木的刻花架子上,雪衣娘尾羽软长,诸葛玄音就那样站着,莲青斗文锦的衣襟拂过地面,四周很静,静的连落花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刘靖玄的睫毛眨了眨,似是要睁开眼睛,诸葛玄音想走开,却已经来不及,只好欠身,合拢起宽大的袖口,像嫣然闭合的青色夜舒荷,他的眉眼温柔,一如既往的温和,像是翠纹粉桃雪瓷碗盏里的玫瑰卤子,酝酿着淡淡的甜香。“陛下。”
      “你怎么出来了?”刘靖玄问他,声音却想被谁扼住了。
      “没有事,出来看看,毕竟也没有踏出九重宫的门,陛下不必责罚吧?”诸葛玄音只是静静的笑。

      软枕上绣着翠色的交枝芭蕉,枕里填满了白樱叶子,香气凉薄碎落,一圈一圈裹挟着人心。织锦宝相花的帘子旁垂着鎏金的香囊,装着金缕香药,诸葛玄音站在那里,看着刘靖玄走进来.
      "陛下要喝的茶,还是天香玉螺么?"诸葛玄音抬起眼,一直在浅浅的笑,温软的像池里刚开的一朵莲花,缱绻的如织锦的女子手指间的柔丝,看的人迷乱。
      刘靖玄有那一下只觉着恍惚,再一回过神来,他已经去沏茶了.

      茶团在银碾子中一下一下被捣散,碧玉成尘做翠屑。那是个很美的过程,可是心也仿佛北捣碎了,碎成粉灰。
      也就是这双手……指骨秀长纤长若苍兰,他记得他用这双手为他批公文定千言弹琴执笔亦曾十指扣……诸葛玄音抬起手,莲青翠锦的袖口纹着云雁,像碧水映了雁影,苍白的手指就像雪似的莲萼,诸葛玄音低低一笑,拿起鎏金海棠的茶盘,那一丛丛屑红玉拉丝的缠枝海棠,繁华艳冶处丝毫不知人间疾苦一般。"陛下,茶。"临了他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心,烫的很。"

      刘靖玄的手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还那个味道罢了,淡淡的软香,就好像碧水新荷,最是清浅静好,像极了那个沏茶的人。

      初夏的雨说下就下,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了一朵朵昙花。
      “你过来。”他沉着声向他道。
      雨落屋檐,染就轻红腻白,诸葛玄音抬起头来,莲青的素锦迎着雨色,折射出一抹薄淡的幽光,那是永生永世也参不透的迷障。
      鎏金的香球里是青黛色的香,竟是从未嗅过的一味檀熏。
      “你很可怕。”刘靖玄突然笑了起来。
      他在这里就像一个艳冶的梦魇,他每次想起来总觉得不寒而栗。
      “我可怕?”诸葛玄音抬起头来,“陛下看见了我,难道会做噩梦?”
      “你为什么不走?你走了我才能好过”
      刘靖玄看着他,眸子冰凉。迷离的香气像薄墨轻染的桃花纱笼在脸上,闻久了却会觉得透不过气来。
      “可是我走了,我会不好过,你知道的,玄音生是陛下的臣死是陛下的臣,玄音绝不会离开这里半步。”他咬着牙说,满脸倔强“何况陛下冤枉我七年,我就是死了也要死在你这里,把公道讨回来。”
      “你以为朕愿意时时刻刻看见你这张脸么!”
      刘靖玄手指捻起他的下颔,说的狠声。

      一盏琉璃花灯灯火妖娆流晃,灯花碎落,映亮了诸葛玄音玉瓷样的侧脸,空气中淡淡浮香,尽是浮华,诸葛玄音轻轻一笑,色相极致“那主公想怎么样呢?”
      “我不想怎么样。”
      他一手揽起他,莲青的素锦下,腰肢一裹。
      诸葛玄音在他怀里,眸子流转,听他轻轻的说。
      “就是想让你gun,越远越好。”
      “我不走。”诸葛玄音仍旧说。
      “那咱们就一直互相折磨,折磨到死,看谁先死。”刘靖玄答。
      衣裳柔软的委曳落下,他弯起眼笑,笑的眸色流转。

      “疼就直说!”刘靖玄低头看着他,“不然朕不会心疼你!”
      “疼你就会心疼我了么?”他在他身下浅浅的笑,彷佛生来就只会微笑,许是极美,美得像悬崖上开放的曼陀罗花,泛着让人心颤的凄艳,芙蓉暖帐半卷起妖娆的香气,他一点一点的慢慢顶入,并不是很痛,却还是让诸葛玄音战栗起来,乌发在背上缠裹出精致的花纹,他浅浅的笑柔柔的吟,妩媚起伏跌宕动人,他像条妖娆的蛇缠住他,朦胧的眼神脆弱而诱惑。
      就算屈辱,也要这样活着。
      只要可以待在你身边,只要可以不被你赶走。
      只要我在这里。
      哪怕被你视为蝼蚁。
      “真是个jian人!”他听见他说,声音不带着一丝怜悯。
      眉目低垂下来,幽幽的香在蹙金锦缎的帘幕之间散落,折枝的妃紫芙蓉大朵大朵,荡漾着金线瑰丽的柔光,最不能说出口的情绪,永生,永世。
      “陛下。。。陛下让玄音shu fu,玄音也只好如此了。。”
      他看着他,柔白修长的双臂环住他的腰,彼时琐窗外花影交缠舞婆娑。
      哪怕纠缠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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