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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来者未可追(缅怀) ...

  •   很累。
      安念诚拖著一身疲惫回到了家。前段时间是摄影发表会的忙碌,不过那只是身体的劳累,多年来他也习惯不少,而这段时间带给他的却是精神上巨大的折磨。从宫角羽的失踪、搜查,到宫角羽的确认死亡、葬礼,以及之後的那些身後之事,都让安念诚累的几乎已经闭不上眼了。
      他站在大门前扶著门框,看著地面缓慢的喘息了几口气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的灯仍然亮著……安念诚对著明晃晃的灯光有些不适应,外面一片黑暗湿冷,屋内却温暖通亮,他觉得有点违和。换了鞋,脱下外套,走进客厅的他眼角一瞥就看到了茶几上的纸和一杯已经冷透了的红茶。他拿起粗略看了看,却讶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份遗嘱。
      於是情不自禁的,他看向了云若风的房间,只是令他出乎意料的,那间永远不会再亮的房间泄出了一室的柔光。
      他看著手里的纸,思量再三,终於朝著那房间一步步走上楼去。
      他轻轻推开门,看见了一抹身影靠在落地窗前圈坐著,不停撩起的窗帘偶尔撩开了那人的发,落在了肩上。墨绿的窗帘配著白色的衬衫,不知为何,安念诚只想到两个字,惨然。
      他走到他身边,注意到脚边的一张照片,和放在地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於是屈膝跪在了地上,拾起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独照。一张唯一没有被夹紧透明夹页而只是被宫角羽夹在了相册中的,宫角羽的独照。安念诚把照片翻过来,熟悉的字依然好看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这一次,宫角羽没有选择中文:

      Those who hide their love are shy...but in their eyes an ocean you can find ...

      “就是拍了这张照……他就再也不要我拍了。”
      安念诚看的出神时,云若风暗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他嘲笑我拍不来照……其实他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安念诚柔声问著他,就看见那双微微泛红了的眼睛慢慢抬起,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
      “不知道其实……其实没有任何人拍的比我好……”那声音哽咽了下,有些难以说下去。
      於是安念诚坐到了他的身边,与他一起靠在了落地窗前。
      “其实他不看著镜头时的样子,才是最好的……”说完云若风暗自一笑,有那麽一点点得意。
      “知道为什麽吗?”
      安念诚看著照片上拍的有些不清晰的图像,明显是按下快门时,拍照人的颤动导致的。他摇了摇头,静听下去。
      “因为在镜头那麽小的视界里,当他看著你的时候,你就会忘记怎麽去照了……”

      照著云若风说的,安念诚又看了次照片,直道最後把照片放在了一边,呵出了一口叹息,“所以按下快门那一刻,你的手动了……”
      “是啊……”云若风仰起头,看了会白色的天花板,忽然就流出了泪来,“以前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好笑,原来那句话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啊……”
      安念诚伸过手,替他擦去了那滴泪水,低声问,“是什麽?”
      云若风没有回答,只是一手盖住了眼,就如同那一天在车中,轻轻抽泣的肩膀泄露了他心中最微弱的绝望。
      他几乎拼尽全力克制著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泪水终究一滴滴从指尖滑落,滴在了安念诚的手上。安念诚想再替他擦去,却被他用手握住,无奈之下就这麽被他握著,一直握到手背全沾上了眼泪。
      於是一个静静坐著流泪,一个默默坐著感受著他落泪。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云若风哭了多久,安念诚安静沈默的就这样坐在地上,被风吹起的窗帘微微吹过两人的衣角,也将地上那张照片吹离了他的手边。淡雅的灯光如水般流泻了一室的静谧,风过之後的暗影刻在地面上,仿佛是最温馨最宁静的柔腻。直到安念诚看著房间渐渐出神时,云若风终是放开了他的手,也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对他抱歉的笑笑後,然後回身端起了被遗弃在一边的笔记本递给他。
      “给你看看我拍的他吧……”

      安念诚接过他手中的电脑,发现屏幕上是上千张的照片,他手放在触摸板上一点点下翻,四千多张照片无一例外的都是宫角羽一个人。
      “这是……”他有些震惊,於是在触摸板上移动的手指有些抖晃。他一张张点击,每一张都是与云若风生活著的,宫角羽……或笑,或气,或叹气,或皱眉;有打瞌睡的,有暗暗蹙眉的;有抿唇而笑,有开怀大笑;有迷蒙犯傻,更有平和安详……一张张都是那样生动,那样真实,那样让安念诚几乎克制不住心中的激荡。
      “这是在杭州……”随著他一张张的点击,云若风一张张说出年月地点,“那天他太累了,难得杭州连绵大雪冰封了整个西湖湖面,人人欣赏他却在廊街睡著了……”
      此时的云若风已经停止了所有悲痛,一切伤心。他平静的,甚至是温柔的看著屏幕里的照片,微笑著将心里的温存丝丝缕缕的摊在了安念诚眼前,缠绵蜿蜒的随著他的温柔流淌进了安念诚的心。
      “这还是杭州,不过时间不同了。”照片上的人将衬衫的钮扣开到胸前,背靠在山壁,似乎在喘著气。“那傻瓜真的很傻,傻透了。别人登山都是一步步走上去,他一口气奔到了顶,整个人都差点晕过去……”云若风笑著怀念著,仿佛眼前又见到了宫角羽,见到了那时他在“御碑亭”与他俯身,感受南北两峰遥相呼应、秀出群峰的壮阔。仿佛那日山谷之间层峦叠嶂、奇险妍丽的气势还浮现在眼前。那时的他,背後是云潮翻涌,雾霭缭绕。
      那人笑著对自己说,云就在身後拥抱著他,因为有了这麽多风雨飘摇,才更显宽容。
      说著说著,云若风不禁按了按胸口,因为那里似乎在隐隐作痛。他有些累的靠在背後的落地窗上,继续一张一张的说著,不厌其烦,毫无腻意。
      “他最喜欢,最喜欢杭州……他说那是他的故乡……”他绵绵回忆,喃喃轻语,那是安念诚见过的,最柔情的神色。“西湖西南有座山叫南屏山……那里有座一千多年的寺庙和锺楼,那时他特地等到傍晚,暮锺响起的时候半个杭州似乎都能听到……”他吃力的闭上了眼睛,声音渐渐的轻了,“真是好奇怪啊,好象现在还能听到当时的锺声……和他一起听的时候……真的很,荡气回肠……”
      安念诚从头到尾一直都静静听著,即使最後云若风已经不再开口,闭著眼睡去了,他也只是一张张翻开著电脑里的照片,就好像还在听著云若风那淡淡的,柔柔的,哀惋。
      当终於看完了四千多张照片时,窗外清冷的淡蓝已经射进了房间。他侧脸看著窗外初晨的微亮,就如同看著似是用无尽头的长夜终於捱到了黎明,仿佛所有无可挽救的悲痛也终有消散的一刻,无论多痛,终将承受。

      他伸手替云若风理了理额前的发,再低头时,看见了那仍然躺在地上的照片,那一行英文让人恍然落泪。
      ……
      Those who hide their love are shy...but in their eyes an ocean you can find...
      ……
      那些害羞的人试著隐藏他们的爱……但他们的眼眸中分明情深如海……

      终於,他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

      当云若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侧过头,身边早就没有了人,电脑也被关上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於是他稍稍直起了身子,一床柔软的被子随著他的举动滑到了腰际。他愣了愣,看著手边的电脑,良久,他抱起电脑,起身走出了房间。
      阳光温暖又清寒的照在白净轻柔的被子上,云若风关门那一刻看著这个房间,令人沈溺的温柔让他的胸口一阵松动。
      他忽然转过了身,不敢再看。
      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美好、太过宁静……美好宁静的,让人想哭。
      ……

      他下楼走进了厨房,想要去弄些吃的。绕过饭厅时却被饭桌上的一张纸吸引了主意力。他拿起了纸眼神淡淡扫了扫。

      若风:

      桌上有粥和一些配菜,热了再吃。如果可以,电脑里的照片希望你可以拷贝一份给我。还有这是角羽墓地的地址:上海青浦镇福寿园陵**区**排,第**位。

      安念诚

      他放下纸朝桌上的粥看了眼,於是拖开了椅子坐下来,拿起碗筷慢慢吃了起来。他吃的很慢,总要等每一口细嚼到了不能再嚼才慢慢咽下去。奶白色的粥里细心的用肉松一起配著熬过,淡淡的咸味在嘴里化开,就像眼泪含在口中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眼泪不会这麽香,这麽让人舍不得品尝……
      他放下了手中的粥,轻轻趴在桌上,眼角的视线却始终集中在了那张纸上。
      是不是……会照顾人的人,都是这麽让人毫无防备的就忘记了一切……
      他有点慵懒的就这样趴著,盯著那张纸看了很久,当视线再一次模糊了景象时,他伸手握住了纸然後让自己枕在手臂上,埋起了脸。
      仿佛周遭都是眼泪发了酵的味道,温情的像一片泛滥的沼泽,拖著他一点点把悲伤越沈越深,越沈越深。

      **********

      “怎麽这几天都没有上课?”程文修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云若风,学校又传出了宫角羽留学的消息。
      M学院仿佛被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校草的离开不知道让多少女孩碎了芳心,程文修一连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担心的他刚想找个时间去找他,却在学校的食堂看见了云若风。
      云若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头,“这两天在家睡觉,我已经像导师请了假了。”
      “怎麽,生病了?”程文修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一点点苍白,整个人也瘦了不少。
      “你在家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啊?”
      “嗯,有啊……”他轻轻搅著手中的汤匙,“不过我做的很难吃,难吃的……我自己都吃不下。”
      程文修大叹著在他对面坐下。
      “角羽去国外是真的吗?”
      云若风停下了手,眼眸微动。
      “嗯……是啊,一个星期前走的。”
      “去哪了?”程文修有点不可思议。说真的,从高中到大学,怎麽从来没听宫角羽提起要出国。
      “以前怎麽没说过啊,这麽突然……”
      “不知道……大概澳大利亚,或者加拿大,还是英国……”他靠著椅子,口气有点飘忽,“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这什麽跟什麽啊?”程文修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什麽不知道的地方,他去哪你怎麽会不知道呢?”这两个人不是从小就在一块了吗,怎麽宫角羽出国这麽大的事,这个人居然连他去了哪都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说啊……”
      “那你怎麽不问问啊?”程文修已经被他搞的没有了方向,抓了抓脑袋,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智商还不够,怎麽今天这小子说的话他一句听不懂呢?
      那你怎麽不问问啊……云若风笑了笑,笑的有几分失魂落魄,“上哪儿问啊……”
      程文修一听郁闷了,这麽一直答非所问的算怎麽回事啊!他摇了摇头,打算不在这个话题纠结下去。
      “那你现在一个人住了?”
      “怎麽了?”云若风端起汤,喝了口,汤的味道过重让他皱眉。
      “你还记得刚大一的时候我让你住宿的事吧?”当时他就提议要宫角羽和云若风一起住在学校的寝室,只可惜当初宫角羽一口就拒绝了。
      “现在他走了,你要不要搬来学校跟我一起住啊?我这里一个人住无聊的要死。”程文修住的是学校最高级别的二人公寓,水电煤无限供应,能够助的起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现在他走了……”云若风低低跟著他说著,突然就觉得有点心烦。“不了……现在住的还可以,他哥哥也住著。”
      “不行啊……那算了。”程文修遗憾的摆摆手,“等你哪天想通了就告诉我声。大学生不享受一下大学住宿生活真是浪费……”白色的校园生活就该用属於自己的颜色好好添上一笔嘛……不然什麽叫浪漫的校园爱情生活。
      就在程文修沈浸在幻想里不可自拔时,两个女孩子走到他们这一桌,站著的身影挡住桌上一片斑驳的阳光。
      云若风抬起头,似曾相识的脸让他眯了眯眼。

      “同学,真对不起……”
      其中一名女孩子抱歉的朝他笑笑,“上次借的笔记我们想还给宫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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