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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来者未可追(遗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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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啦,喂,小风,快起来了……”
什麽声音……好吵啊……
云若风慢慢睁开了眼,落地窗外射进的阳光刺的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等稍微适应了光亮後,他再一次睁开眼,却发现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更没有声音。
已经出现幻听了麽……
他眨了眨眼,有些自嘲的笑笑,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後,又躺了回去。
昨天是他的葬礼,可是自己却选择缺席……自从得知宫角羽的死讯後,他就在房间躺了两天两夜,没有难过得想要死;没有悲痛到拒绝一切,只是想……就这样躺著……
他很累,非常的累……却不知道是哪里累……躺在床上,想著那一个人,想累了就睡……不知不觉的,居然已经两天,两夜了。
记得宫角羽曾打趣他,一碰见不开心的事就会马上去睡觉。现在想想,还真的是这样啊……是的,他很清楚自己想要逃避些什麽,也很明白自己在逃避些什麽。
两天两夜了……他低低的笑,似乎所有的思念都已经用完了,用尽了。
“叮咚……”门铃被按响了。
云若风仔细听了两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後,终於起身下楼去开门。门被打开那一霎那,他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张脸有点疲惫,还有点劳累,却还是客气的对他点了点头。
“你是云若风吗?”见云若风点头後,他疲倦的扯出个微笑。“你好,我是安念希,念诚的大哥,也是角羽的哥哥。”
云若风只是愣了片刻後便将安念希请进了屋。
踏进客厅,安念希的眼光扫了扫这个屋子,然後脱了鞋坐在沙发上。
这个客厅的布置和宫家本家很像,风格也很像宫角羽……淡淡的,却又不失稳重。这时,玻璃茶几上放了一杯红茶,安念希抽回了思绪和打量,看著对方走到茶几对面坐了下来。
“嗯……一个多月前,角羽曾经来找我,给我一份东西。”安念希琢磨了下,然後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一名律师。”
云若风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一份……”他从公文包里将一份纸放在了茶几上推向了云若风。“从我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份角羽生前立的遗嘱。”云若风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停顿了一下,於是不动声色的接过纸,听了下去。“我想你该知道,角羽是我们宫家既定的下一任继承人。爷爷对他的宠爱在我们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在他成年後,爷爷就将许多产业和不动产划到了他的名下。”他顿了顿,“这是角羽当时立下的,其中有一段……”云若风顺著他说的看了看手里的纸。“他将你们住的,也就是这栋房子送给了你。”说完,他看了眼云若风,却发现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在听著一段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话,平静的近乎默然。
於是他轻咳了一声,“这是角羽的意思,愿不愿意接受也在你。”
听完安念希的话,他看著纸上那熟悉的签名,食指抚上签名处,心中最柔最无防备的地方仿佛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很疼……对他而言,宫角羽已经不再了,其他的一切对他都毫无意义。
见对方久久没有回答,安念希考虑了下,便开口问道,“这样吧,等你考虑好了,请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他将名片放在了茶几上,云若风却在此时将手里的纸放回了茶几上。
“我接受。”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在安念希听来,云若风平淡的声音竟在这房间里有了一丝回音。
他稳了稳心神,从包里拿出了一些文件和一支笔,交给了云若风。
“那麽,请在这些文件上签字。”
看著对方接过笔一份份文件签下来,安念希觉得有些琢磨不透。仔细看下来,他与自己想象的有所不符。少年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悲痛欲绝,也没有他原本以为会有的黯然和憔悴,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身形消瘦了些。
是个坚强的孩子。彼时,这是安念希第一次见到云若风所给出的评价。只是很久以後他才发现,当时他的评价实在是浅显的过了。
一切都完成後,安念希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於是开口询问道,“不知道……有没有角羽的照片?”
“恩?”云若风没有听清,於是下意识的轻疑了一声。
“是这样的……”说到这里,安念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年,角羽长年在外头住,都是一个人自理自立。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们都不曾陪他经历。所以爷爷吩咐我,如果有一些他的照片,就让我带一些回去。我记得我常听念诚说,你和角羽会趁著假期四处旅游,你们有没有拍照呢?”
“嗯,有。你等等我去拿。”他起身要往二楼宫角羽的房间,安念希也站起了身,问道,“是在角羽的房间?”
“嗯。”安念希一听几乎立刻回话,“我想看看他的房间。”云若风只是点了点头,便往楼上走去。於是安念希跟著他上楼,只是当两人停在宫角羽房门前时,却有些疑惑的看著默不作声,站在门前不开门的云若风。
云若风一手搭在了门把手,却在开门一那一刻下意识的犹豫了……
已经多久没有进这个房间了……似乎从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自己就再也没有走进一步……连门,都没有打开一次。
“怎麽了?”安念希看他迟迟没有开门,反而站在门口出神,忍不住问了出来。云若风顿时回过神来,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他一用力将门打开。
顿时,一阵冷风从房间内开著的窗子朝他们迎面吹来。
“这是角羽的房间啊……”
安念希率先走进去。整个房间在没有开灯的状态下,有些空旷,落地的窗帘随风轻摆,莫名给人一种萧瑟感。
云若风伸手开了灯。
他走到床边的柜子想要去找上次的相册,却看到了那厚厚一叠相册正放在柜桌上。伸出的手微微一顿,终是将那叠相册交给了安念希。
“我和他……旅游的照片都在这了……”
安念希接过了照片,从第一本开始慢慢往後翻。
“上面有些灰啊……”一边翻著,那口中的叹息声也更重了些,淡蓝色的眼睛中是抹说不出的可惜。他看著照片里的少年,心下感叹他的离去又岂是“可惜”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云若风无意识的退到了窗边,手轻触窗框。
“是啊……”他细细捻了捻手指,无声无息,“都是灰了……”
“嗯……似乎都是你们两人的照片比较多,或者就是你一个人的。有他的独照吗?”安念希没有仔细去听他说了些什麽,抬起头,恰好看见了云若风神色微微一动。
“独照……”
“恩,是啊。你们在一起这麽些年了……没有他一个人的照片吗?”
你们在一起这麽些年了……云若风在心里缓而慢的回念了一遍,忽然避开了安念诚的视线转过头看著窗外。
“角羽他……他不太喜欢我给他怕照,说我拍的很难看,很难看……”
“这样啊……”安念希遗憾的阖上了相册,最後将那一叠厚厚的东西抱在了怀里。“那这些我都带回去,我会复印後再归还的,可以吗?”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就在这时,一张照片从相册的夹缝里掉落在地上。
“恩……”云若风哑著声应了下。
安念希往门口走去,看著凝视窗外一动不动的身影,叹息著摇了摇头。
“那,先告辞了。”他最後看了这个房间一眼,轻轻的,带上了门。
云若风朝著窗外看了会,陡然间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胸口的波动才转过身来,却发现遗落在地上的照片。
他蹲下身捡起来,却在看清了照片背後的字时,指间一颤,照片瞬间又飘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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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房子,安念希便钻进了车。他把相册往复驾驶座一放,稍稍按揉了下肩膀便靠进了座椅里。
云若风……
安念希顺手点了根烟,凑近唇边轻吸了口,缓缓呵出。那天,那个此刻在所有人心中划下一道伤的人突然的到访和拜托,渐渐随著烟雾的扩散,弥漫了车内。
……
“喂!”安念希被那用力的一喊吓了一大跳。他抬起头,看著眼前已经许久不见的人,有些生气的皱了皱眉头。
“臭小子!敢防碍我工作来了!”伸手就往他头上敲去,却被他笑嘻嘻的一手格挡了开。“你一大早跑我这里做什麽?”眼前的人正是他同族的弟弟宫角羽。
他关上了正在研究的卷宗,翘起了腿悠闲的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研究著这个弟弟今天来的目的。
“你很不欢迎嘛……”宫角羽撇撇嘴,脑袋四处张望著,然後不住的感叹,“啧啧……高薪高阶层高职位啊……”他自顾自的在办公室的沙方上一坐,那坐姿随意的几乎和躺没什麽去别。
安念希看著他,太阳穴隐隐一跳。
“真是舒服!”他闭目发出一声舒适到极点的赞叹,“看来以前没来你这倒是我蠢了。”
“好吧!那你就在这躺著,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别吵我,你爱躺多久就躺多久。”安念希一记轻笑。对付这小鬼的最好办法就是避开他的锋芒,越是和他计较就越得不偿失,到头来吃亏是自己。这小子整人功夫一流,若正面对抗,被气的呕死是小事,笑骂不得欲哭无泪才是便饭。他说著低下头整理文件,眼光却暗自朝那小子瞄了瞄,不出所料的看见对方一脸的失望。
“唉唉……你就顺著我把戏唱完不行啊,没一点幽默感。”宫角羽唉声叹气的叫唤著,神色倒是没有一点哀怨。
安念希一阵低笑。
“越是有幽默感,就越容易著了你的道。”他右手握著笔,左手握著右手撑起手臂,一脸得意,“小子唉……当我是你念初大哥,好欺负吗?”
“啊……”宫角羽死心的长叹道,“所以说,全家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安念希大笑,“最讨厌你还来,还不赶紧哪来的回哪去?”那笑容看的宫角羽极度不爽,愤然起身,“什麽回去,今天可是有正经事要你办!”
他掏出了随身带来的文件,笑眯眯的看著安念希,“我给你介绍笔生意来了!”
安念希心下大疑。也不能怪他对这个弟弟胆战心惊,从小受他的阴谋诡计数不可计。他看了看对方一脸认真,童叟无欺的样子,确信了这小鬼这次似乎是真的有事後才接手了文件,拆开封套看了起来。
然而越看,这脸上的笑容就越淡,最後竟板下了脸一声呵斥,“胡闹!”
“怎麽了嘛……”宫角羽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让他突然之间这麽不高兴,“这生意不好啊?”
“你搞什麽?”安念希将手上的东西往桌面上一摔,“遗嘱?你要立遗嘱?你才几岁你搞这些事做什麽?”好端端的弄出个什麽遗嘱来,他当这是过家家吗?
“我已经成年了唉……”宫角羽无可奈何的绕过那张碍眼的办公桌,走到安念希身边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桌面上,双腿离开地面晃啊晃的,“喂,我立个遗嘱不犯法吧?”
“谁说你犯法了?”安念希白他一眼,“小孩子年纪轻轻的学人家立什麽遗嘱?这事等你五十过後再说!”
“五十?!”宫角羽怪叫一声。“那太晚了!我要现在就立!”开玩笑,这年头什麽事都有可能发生,走在路上搞不好一个不留意就让车给撞了去了,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你干吗这麽急著立这种东西?”
“因为我有钱有势,英俊潇洒又风流万千啊……”安念希闻言嗤笑一声,宫角羽倒是毫不在意,“我说的是事实啊!”於是他也板起了张脸孔,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
“爷爷前段时间给了我很多东西,那东西不说你也知道。我啊……只是觉得不需要那些东西,给了我我能多长高一公分还是身上多生出块肉?这些东西给我也是负担,还给爷爷他又不开心。不如弄个遗嘱,所有东西全放上去,我也轻松。说真的,我最近还真的有种要出事的感觉,一点都没骗你……”
“你少胡说八道!”安念希厉声打断,“少在哥哥面前来这一套!”他把桌子上的文件打开指著其中一条,“什麽还给爷爷,爷爷东西要你还?!他给了你就是你的了!你真正目的就是要把这里的这条,这栋房子给这个叫云若风的!”
宫角羽顿时噤声。
安念希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也和你说真的,你何必拐那麽大个圈子,你要把东西送给谁我不管,直接划过去不就得了?偏偏立什麽遗嘱,有你这麽触自己霉头的麽?!”
看著宫角羽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一下下轻颤著,於是安念希放柔了声音。
“你啊……让爷爷知道又是一阵天翻地覆。”
真不知道该说著小子是被宠坏了还是聪明过了头了……什麽不著边际的事都想的出,做的出……
宫角羽看著文件上的那一条,终於长叹一声承认。
“看来什麽事都瞒不过你……”他抬起了眼,神色落寞了许多,安念希心下暗惊。“我只是把这房子送给他,毕竟我和他在一住了这麽多年了。明著来他一定不要,他又不缺钱缺房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反正自己就快走了,好歹……好歹留下这房子,只要能够让他继续住著,还在这个房子住著,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拿回了文件,细细看著自己的哥哥,眉目间端的是一抹坚定
。“你会帮我接这个文件吧?”见对方没有反应,咬了咬唇,满脸失落,“那行,我找别的律师。”说著就跳下了桌子打算离开,安念希却是一阵摇头,最後无奈的妥协。
“好吧……我接。”他抽走了宫角羽手里的东西,“别让爷爷知道了啊……不然不光你吃不了兜著走,我也跟著倒霉!”
宫角羽欢呼一声,立刻冲到他跟前在他脸上“吧唧”亲了口。
“还是念希哥哥疼我……”
安念希顿时一阵肉麻,浑身发冷,嫌恶的挥挥手,“去去去,少跟我撒娇,刚才不还说讨厌我来著的麻……”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麻……”眉开眼笑的宫角羽紧紧搂住安念希的脖子,差点没把安念希给勒死,“一会儿请你吃你最爱吃的呀……”
“吃什麽啊?”安念希死命从宫角羽的魔掌中逃脱,整了整衣服。个小兔崽子,爷爷骂得一点都没错,跆拳道黑带想谋杀他啊!
“嗯……吃……”年轻的脸上容光焕发,黑溜溜的眼珠狡猾一转,最後凑近安念希的耳朵,低低笑出了声。
“不如吃你最讨厌的黄鳝煲吧……营养又美味……”
“臭小子,给我滚……”安念希将手里的文件狠狠朝他脸上一甩,宫角羽大笑著一溜烟窜出了他的办公室……
“角羽最喜欢念希哥啦……”
……
安念希不自觉伸手摸向耳际,仿佛那日那调皮的声音仍犹在耳。
说真的,我最近还真的有种要出事的感觉,一点都没骗你……当时的他又怎会料到一句戏言竟会一语成谶……
骗人的吧……
他看著後视镜,看著看著视线就模糊了起来……他闭了闭眼,将那股酸楚倒了回去,灭了手里的烟後,一脚踩下了油门。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开了多大的玩笑……
角羽最喜欢念希哥啦……
还是说这一切,你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