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书》萧念玖

57、第二章 旧时月色在潇湘

　　暖湘阁。

　　“先别睡，头发还湿着呢。”萧翊盘腿坐在床上，正耐心的为怀里已经快要睡着的初夏擦着头发。见初夏仍是软软的躺在自己怀里，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调笑的意味。“慕儿若是很困的话…为夫再助你精神精神可好？”

　　不出所料，初夏听后果然一个激灵的坐起身子，柳眉轻皱，可脸上却全是谄媚的笑，“不困，一丁点儿都不困。”经过刚才的一番翻云覆雨，她简直都要瘫在温泉池里。若不是萧翊将她抱出来怕是早就溺死在里面了。现在哪还有力气再陪他折腾一次？！

　　“今日我听小连子说，白日里你把凝香责骂了一顿。真有此事？”

　　初夏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哦？她后来不是因被你叱责，一时怄气变跑出了这砚崋殿吗？慕儿乖，别因着别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生气之前总要先替为夫想想。”要不是看在凝香从小伺候她多年，他怕是早就…

　　“啊…”初夏回身拦住萧翊的脖子，轻轻的在他唇边印上一吻，“已经不气了。”

　　萧翊稍偏过头，对上她的唇瓣，又是一番轻轻的吮吸。“那就好。”

　　“萧翊，”靠后躲开萧翊的吻，“你只需要记着，我是你的妻。这就够了。”

　　虽说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是笑着点了点头。“头发干了，睡吧。”说罢扶着她躺下，紧紧搂在怀里。

　　这感情，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相同？

　　她是她的女人，这便已经足够了。

　　嘴角酿着散不去的笑意，看着眼前已经很是困倦的娇妻，萧翊也轻轻的进入了梦乡。

　　梦里，一阵律婉转。

　　慕儿，我一定会带你去你梦里的长安。

　　 

　　******

　　 

　　萧翊晚上要去接见几个大臣，没法回来和初夏一起用晚膳。初夏肚子不饿，便只简单的吃了几口便跑到庭院中的寻了个摇椅躺下。初秋的晚风吹在脸上有着莫名的惬意，再配上周围的花香，似乎有一种欲栖身为草木，终日闲散在这醉人的美景中的想法。

　　懒懒的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哼起了小曲。

　　吹着晚风时的这种感觉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边吃樱桃边哥哥和韩容在一旁练剑。哥哥的剑法灵动清逸，韩容的剑法则是傲然凛冽，她虽看不懂招式，但却极其喜欢欣赏这美景。一旁的桃树上，桃花被清风卷起，飘落了一地。

　　“小姐怎的停了？”凝香一边采集着花瓣，一面回头对初夏笑着道。她们小姐的歌声是她听过的最美的，怎么听也听不够呢。“少爷最喜欢这小曲了！可惜少爷如今不在...”

　　初夏张了张口，愣了半晌才极小声的吐出几个字，“我想哥哥了。”

　　凝香见小姐神情恍惚，这才意识到自己起错了话题。赶忙笑着引开小姐的注意力，“小姐，您一会儿要去给太后请安吗？”

　　初夏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的看了拎着半篮子花瓣的凝香一眼，“我倒想问你上午跑哪儿去了？我去给婆婆请安的时候你都不在，命了小连子找又找不到。”

　　凝香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还不未装满半只花篮的花瓣，“小姐，是您记性不好吧？您前些日子交代的，让我多去文殊阁附近走动走动。”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初夏打断。

　　“结果呢？可有收获？”

　　“消息倒是没打探到什么，不过倒是和文殊阁里的大丫鬟有了些交情。”

　　“凝香，一定要小心，不要做任何可以让人揪出把柄的事，知道吗？”初夏本是笑嘻嘻的表情当说道这话时渐渐变的凝重。好看的眉纠在额间，低敛眼眸。凝香便是眯起眼睛用力的看，也仍未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小姐，凝香不懂。”凝香走到摇椅前蹲下，对上初夏的视线，“小姐为何要去打探这文殊阁内部的事情？如今离老爷险些被革职那阵子已经过了好久，小姐为何这时又要我去探听消息？”

　　初夏叹了口气道，“凝香，你可知前御史中丞詹大人司掌何职？”

　　“御史中丞，统领侍御史和诸君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察百官，权利颇重。”

　　“你觉得这御史中丞权利很大吗？”

　　“那是当然！御史大夫在品阶上不正相当于副丞相一般！而且詹大人手中确有实权。”

　　“嗯，”初夏赞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入宫的几个月里，就连凝香也是对目前的局势和各官职的权利范围有了大致的定位。“前些日子詹大人因六年前的平乱案被翻，揪出了好些不小的错误。皇上大怒，虽未将其发落，但也被打入牢中候审。怕是没有个儿把月的出不来。”

　　“旧案被翻…那岂不和老爷差不多？！”

　　“这文殊阁几个月之前已被疏影一把火付之成烬，文案尽数被毁。可若以朝廷的速度，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便整理好这么些年前的案子的。我让你去多走动，就是表面上去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已经整理好了所有文案，实质上让他们察觉出如今有人正在调查此事，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凝香努力的吸收着句话中的意思，待想明白后不禁佩服小姐的心思缜密。小姐是怀疑这案子的来源并非宫内，而是有专门人士出于某种目的的记载！而且这记载的习惯已然是存了好些年！

　　若这件事被揪出水面，足以掀起轩然大波。一旦皇上大怒，便会对宫中所有人员细细整顿。所以那些人必须时刻小心谨慎，甚至会放慢行动速度，给她们机会彻底调查！

　　“是，”初夏见凝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后继续道，“我怀疑这宫中的眼线是出于武林，或根本就是有宫中的人暗中掌控武林帮派。且他在宫中及武林中的能力权威皆不可小觑。毕竟已经潜伏多年，熟知了这么多宫廷的事件。”

　　“那小姐的最终目的...”

　　“詹大人虽在外人眼中看起来铁面无私，未于任何一方结党，但实际上早已是萧翊的心腹。旧案被翻，上次是爹爹，前几个月还有个刘太宰，而这次又是詹大人，你可有想过为何被牵连的都是萧翊这边的人？”

　　“小姐是怀疑太子？！”凝香惊讶的低呼了出来，“难不成…小姐是想用这件事来扳倒太子？”

　　初夏耸肩，拨开被风吹到嘴边的发丝，“试试罢了。”

　　“小姐，凝香定不负使命，助小姐达成心愿。”凝香双膝着地，跪在初夏跟前，语气中尽是坚定和义不容辞，“便是死，亦在所不辞。”

　　初夏听后不禁笑了出来，“什么死不死的，哪来的机会？你和若晗姐姐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们为我去涉险。我要你做的只是表面上打探，去打草惊蛇，而实际上不要去做任何事情。至于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着你此事关系重大，虽然我能保你性命，但做什么事儿还都需自己小心着点。”

　　“那这件事…”她不去做，那暗中的事情谁来调查？

　　“前些日子疏影来信，说为保护我安全他已经将一些信得过的手下安插在宫中随时供我派遣。我信得过他，便就交代了其中几人来帮我暗中完成这些事情的调查并护我们安全。而且，让武林中人去查这眼线的事情，自是会简单一些。”初夏一打挺儿从藤制摇椅上蹦了起来。“哎，先不说了，咱还是老实些回屋子罢，看时辰你主子差不多是快回来了。”

　　“小姐您说什么呢，”凝香提起篮子跟了上去，“小姐才是凝香的主子。”

　　“可如今你小姐也是在为他卖命呢呀。”初夏边跑边回头笑道。长长的墨发随风扬起，给曲线本就动人的身影又添了好些诱人的颜色。

　　只是在回过头后，眼中闪过了一抹与这神采飞扬的神色丝毫不相匹配的不安。

　　贝齿用力的咬住嫣红的唇，指甲似乎已是将手心硌出血丝。

　　瞒着萧翊独自面对着这宫廷中的腥风血雨和种种杀人于无形的心机算计，她怎会不怕？

　　可又如几日前小十六儿对自己说的一般，她既已是萧翊的妃，以她心性的聪慧，有什么理由不去帮萧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况且她自也是想尽一份力的。因为她爱他，便甘心不惜一切的去帮助他达成理想。

　　却是无关风月，只因真心。

　　 

　　******

　　 

　　银月高照，星光熠熠。

　　气派的皇宫中的一处，一男子正踏着碎落了满地的星光朝暖湘阁走去。修长挺拔的身姿因行走的速度而显得有些急促，却更增添了一抹雷厉风行的感觉。淡黄色锦缎长衫反着柔和的月光，将男子方才在殿上因与太子争执而显得略有些僵硬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也将本就俊逸的容貌托显的更加俊逸不凡。

　　其实，真正缓和了僵硬的应该这暖湘阁中等着她的人儿才对。

　　他记得小时候，每次在外面疯闹的晚了时，一回母妃的寝宫，总是会看到母妃一边在灯旁绣着给父皇的香囊一面等他。一盏灯，一个人，一个笑容，却也是浸到心底的温暖。

　　随着时间的流逝，母妃早已经不在他身边，但他却有了另一个值得他用生命去等待、去保护的人。也是这个人，将要给予他生生世世的温暖和厮守。

　　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烛光顿时顺着缓缓开大的门缝射了出来。柔和的火光仿佛瞬间洒满了这夜晚的皇宫，将心里照的亮堂堂的。

　　“萧翊！”一团暖黄色身影从对面扑到了他略微有些凉的怀里。很是温暖。

　　被烛光映的红扑扑的脸颊，就好像透过水珠看去的蔷薇花瓣，娇美到极致。灵动的大眼睛望着萧翊仍是有略微僵硬的脸眨了几下，长而卷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如新生婴孩般的纯净美好。

　　虽被初夏冲的向后稍稍退了几步，但仍是顺势抱住了怀里的娇人儿，俯身轻顶上她的额头，“干嘛这么急着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