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书》萧念玖

30、第二十九章 长殿念罢弃风流

　　烛火，安静的燃烧在这灯火阑珊的大殿中。窗上人影随着烛火的轻微颤动而显得有些摇摇晃晃。

　　萧翊此刻正坐在萧继尧对面的位子上，凝神思索着下一步棋的落子处。眉头微锁，嘴角浅抿，但眼中却并无几难决。

　　而萧继尧并未看着棋盘，而是注视着眼前的爱子。

　　萧翊虽也和萧继尧一般举手投足就间不经意就可带出帝王的威严，但他二人却并非长得有多相像——萧翊长得更像他母妃，继尧心中暗自感叹。

　　即使身为帝王，但他仍会寂寞，仍会在午夜梦回时如常人一般思念生死相隔的她啊。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由简单的宠爱就可以决断。

　　“父皇，儿臣这棋不下了。”

　　“哦？”萧继尧被这来的突然的一句话拽回了神，轻咳了两声道，“怎的好好的就不下了？”

　　“父皇教导过儿臣，唯有专心之时才可言胜败。然而如今父皇心思全然不在这盘棋上。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对手，结局如何并没有什么意义。”萧翊撇嘴道。

　　听了这番言论，看着已将棋子扔回棋篓而后自顾自靠在身后榻上的萧翊，萧继尧起先是一愣，但随即不禁赞赏的大笑出声。

　　他私下里对这三皇子及其宠爱，长久下来整个宫中也就只有这个三皇子在无外人时能将他不当成一国之君，而是只当成寻常家的父亲对待了。

　　因此，萧翊私下时言语中并不完全是臣子对天子、父皇的毕恭毕敬。

　　“翊儿说的有理。”索性也跟着放下手中的白字，端过一旁还冒着淡淡雾气的茶轻啜了两口，“你棋艺进来增进了不少。”

　　“那可不，眼看要赢过父皇了。”说罢，一脸得意的靠在塌边闭目休息。

　　光阴，似是在这一刻蓦的斑驳了流年。

　　“翊儿啊，你这神韵这容貌…跟你母妃当年，真的很像。”

　　萧翊闻言身子轻微一震。母妃吗...略微着低头并未说其他，只是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朕如今想想仍觉得对不住你母妃。哎…如不是朕当年…哎…”

　　“父皇莫要再对往事自责了。儿臣曾听父皇提起过，说母妃向来聪慧且知书达理，那母妃定可理解父皇当年的做法。”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多久了？他以为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早已经忘了，却不料在这等夜深人静、百家灯火通明之际再次被提起。母妃，你是否能回来告诉翊儿，翊儿究竟该作何感想？感激，感动，还是，嗤之以鼻？

　　好看的眉深锁，又轻轻舒展开，不经意间便惹来了窗外的一池涟漪。

　　“哎。如今朕也老了，只盼着这位来坐上皇位的人可以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让天辰的百姓安居乐业啊。朕也甚是思念你母妃，盼着早日与你母妃相见呢。”言罢看向萧翊的目光中透着打量和思索，还有一种被寂寞烘的更加明显的期盼。

　　“父皇乃万寿之躯…”萧翊从榻上坐起，正色说道。可恭维话刚说到一半便被萧继尧打断。

　　“行了，翊儿，别跟父皇来着些虚话了。”

　　萧翊笑了笑，“还不是因为儿臣不知父皇找儿臣来是何事，心里没底，所以赶紧先哄哄父皇开心么。免得待会儿死的过于悲壮。”说罢起身拿了一壶茶，为萧继尧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哈哈哈。翊儿，你是朕的这些儿子里唯一一个和朕有些像的。”

　　“儿臣哪及得上父皇万一。”

　　萧继尧低头饮了口茶。此茶味道淡雅，但咽下后仍有余香萦绕在舌尖，并未立即散去。“听说你今日去了慕府？”

　　“父皇消息精确。”

　　“翊儿。父皇如将高将军之女高瑾芫指给你，你有何看法？”萧继尧看见萧翊皱眉，继续道，“高将军也是我天辰的元老了，当年随朕亲征南方，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手握重兵也算是对他高家的认可。至于这高瑾芫，无论是从品性还是容貌来看都是百里挑一的佳人，翊儿…”

　　“儿臣谢父皇记挂。不过儿臣已心有所属，求父皇成全。”

　　“哦？这么说来翊儿是对着高瑾芫无意？这高瑾芫可是难得的皇妃人选啊……”萧继尧煞有心事的轻轻敲着手中瓷杯的边缘，如老小孩儿般偷偷打量着萧翊的神情。“你真看上慕家姑娘了？”

　　未去在意萧继尧脸上的神情，萧翊仍旧正色道，“父皇，翊儿想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仅此一次。”

　　父皇有意将高瑾芫指给自己为正妃已非一日两日之事，因此他早已猜测过父皇心中所想——高将军手握三十万雄兵，又是朝中重臣，在朝中占有很重的地位。

　　他与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皇上并非不知，但一直态度不明，并未制止也并未表明态度。太子如今手中有韩丞相的兵权，而皇上此时将高瑾芫许给他或许只是为了平衡他与太子的权利，而并非是在暗示他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此时内心的真正态度。

　　呵。若不是他早已心中对慕儿有所牵念，想必定不会错过如此机会。慕家虽手中并无兵权，但感情一事怎可与兵权相提并论？

　　萧继尧叹了口气，“我萧家都是多情的种儿啊。”

　　他自己年轻时何尝不是如翊儿一般？“如你执意娶那慕丞相女儿为妃，那父皇也不会过多插手。你若幸福你母妃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不过这高家…”

　　朝廷上兵权直接与权势对等，如想削弱某方兵权或是平衡某种局面而不引起动荡并非易事。且高家祖祖辈辈上战场替萧家稳天下，功劳深不可没，如无缘无故的削弱高家兵权对祖宗也没法交代。而若不加干涉又唯恐日后高家兵权会间接影响到当今朝中局面。但既然萧翊对高家并不在意，那高家兵权暂且留于自己手中也倒也并非对自己无利。

　　“父皇…难不成是想让翊儿用这祖传的色相去□□那高瑾芫？”说罢调侃般的眨了眨眼。“诱惑一个原本势在必得的，似乎有那么点浪费了吧？”

　　“好小子，跟你老子也敢这么说话！”话音未落，萧继尧便抬手向萧翊脑袋拍去。

　　萧翊轻巧的躲过，随即正色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定将想办法处理。”

　　“哈哈哈…这才是我家翊儿应有的做派。”

　　“父皇教导得是。”

　　“话说回来，翊儿，慕家的小女儿倒底是怎样个人？能将我翊儿迷成这等模样。”

　　萧翊听后浅笑，但笑容中无不流露着浓浓的幸福，“是我萧翊此生唯一爱的人。”

　　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对父皇的问话有些词不达意，略微尴尬的补充道，“灵蕴天成。”

　　“哦？灵蕴天成…”萧继尧饶有兴趣的笑笑，“慕家倒净出些人才。近日朕召集各大臣之子处理宫中遗留事务，发现慕家的三公子慕优璇能力也颇强，是个可塑之才。”

　　“儿臣也这样认为。慕公子无论在何方面，都是当今朝中难得一见的人才。”萧翊由衷赞赏道。

　　“哎，看来这老一辈的该给年轻人让让位置啦！”萧继尧感叹。“你们这代年轻人中不乏旷世奇才，头脑聪慧、处事果决，且胸怀若谷。若好生栽培将来必成大业、为国出力。这也快到时候该让你们好好干一番了。”

　　翊儿既然不肯娶高瑾芫为妃，那他就必须要尽快培养慕家的势力才是。想必这慕优璇嘛，也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一切心中有数后萧继尧只觉得浑身一阵放松后的疲惫袭来，蓦的有些困倦了。他如今这身子啊啊，等过了这阵子是该休息休息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没什么事儿就先下去歇着吧。”

　　“是，父皇。”

　　“哦，对了，明日得空去给太后请个安。太后前儿个还念叨你来着。”

　　“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

　　高高的红漆木门在大殿中悄然打开，迎了满面的月光。

　　萧翊从通明殿退出来，在殿门口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冬日凉凉的空气流进肺里顿时觉得呼吸一畅。看着脚下铺满月光的汉白玉石阶，心情竟莫名的柔和起来，像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慰藉。

　　父爱？呵。帝王之家哪来纯粹的父爱手足之情？尽是些掩饰和算计罢了。不过他还有真正关心自己，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若想想以后，那之前这些苦又算得什么？但若要算起真正的苦日子…应是在后面呢。

　　不过有了慕儿在身边，再苦也都不会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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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疏影想把手从初夏手中抽出来，但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一是因为他身上伤还没好用不上力，况且他也没有特别用力免得伤到她。二是因为初夏握的着实有些紧，好似将凝指功都聚集在了握住他手指的右手上。

　　疏影难得开口，初夏却丝毫不予于理会，气哼哼的别过头去。

　　“说话。”

　　“说话？！说什么！你倒底知不知道你身体现在什么状况啊？！”初夏在沉默了好久后终于发飙，冲疏影大喊了出来。

　　一个时辰前，初夏从哥哥那儿回到曲溪阁，却发现疏影人不在屋中。而且他随身带的东西已经全然不在了。

　　她当时甚是担忧，经过几日调养疏影身上皮外伤虽已好的差不多，但内伤却仍是十分严重，丝毫用不上内力。而如今外面追捕他的官兵仍未撤去，他竟然就这么带着一身伤独自离府！

　　深更半夜的，她不敢惊动太多人，因此只得带着若晗和凝香到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巷子口发现了疏影——那时疏影正被一群蒙面人围着，气息微弱，明显已经有力竭的趋势。若不是那群人不知他用不上内力，不敢强攻，否则顷刻间便可取走他性命。

　　初夏让若晗凝香处理掉那群人后自己连忙带疏影偷偷回了府上，喂他服下九霄玉露丸后才稍稍放下心。

　　“行了。”虽理解初夏的好意，但他仍是语气冰冷的骇人。

　　“公子，小姐也是一番...”凝香见气氛极其紧张，忍不住在一旁插话道。

　　她心里虽是疑惑，但也是有些自责的——在他离府之前，他不经意的问过她小姐叫什么。她知道小姐之前并没告诉过他她的名字和身份，只想把他当朋友来看待。她懂，一切加了身份后总会变得复杂罢。她开始本不想告诉，可当看到他冰的冻人的眼神时却忍不住说了出来。

　　谁知他听后竟浑身一震，愣了好久后才回过神问她小姐是不是慕丞相的四女儿。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似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又似在选择中挣扎。

　　惊讶，怀念，哀伤，无助，坚定，后悔等诸多情绪竟然同时出现在眼里。她当时并未多想，因为随后若晗找她帮忙便也倒开空把他奇怪的反应告知小姐。可她做梦都没料到这几日和小姐相处的还算不错的他竟然未通知小姐就出了府！

　　疏影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凝香，凝香瞬时不敢再说下去。她看到了，那个眼神里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