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隐于诗》疏沐

22、第 22 章

　　小县城医疗条件简陋，两人过去时，只有一个值班的小护士打着哈欠在用手机看春晚。
　　小护士上酒精消毒的时候也是笨手笨脚心不在焉，棉签戳的没轻重，一边涂抹一边还偏着头看节目，钟隐难得没发脾气，面上一丝表情都欠奉。
　　叹口气，尹诗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棉棒，道：“我来吧。”
　　两个人相对无言，尹诗慢慢的抹着，钟隐也是默默，充斥在空气中的是死水般的沉静，只有小护士的手机里发出喜庆的节目音乐。
　　过了一会，尹诗手机响起，是尹妈妈打来的，问他们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尹诗简单的说马上回去，尹妈妈又道：“你小姨叫我们后天去她那边泡温泉，你叫你同学也一块吧。”
　　尹诗道：“回家再说吧。”敷衍的应了两声，把电话挂了。
　　小护士拿来胶带和纱布，尹诗接过来，仔细认真的粘好。
　　“下次别那么冲动了。”粘胶带的时候，尹诗缓缓道：“我是说，给人当肉垫的事。”
　　钟隐自然知道他不光是指那件事，停了停，勉强的笑了笑：“你放心，不会了。”
　　尹诗“嗯”了一声，把纱布粘到他的额头上，顺手整理了下他皱巴巴的围巾，道：“那回家吧。”

　　灰头土脸的两人一到家，尹妈妈和尹小妹都吓了一跳。
　　钟隐自然不用说，整个左眼都覆盖着纱布，脸颊上擦破了一大块皮，血都冻干了，伤口边缘粗糙得狰狞。相比之下尹诗虽然好一点，却也很狼狈，嘴角磕破了渗着血，衣服也像在沙地里滚了一圈似的满是灰尘。
　　“怎么了这是，出去走走怎么还能受伤呢？”
　　“人太多，摔了。”
　　“哎我去烧点热水，你们把伤口洗一下，不然感染了就不好了，你说说你，这大过年的，多大人了还能摔，同学来了也不护好了……”
　　“行了，妈。不用麻烦，钟隐也累了，我们进去睡觉了。”
　　尹诗打断尹妈妈的话，疲倦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钟隐朝尹妈妈点了下头，也跟了进去，顺便关上了门，只留下尹妈妈担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两人轮流洗完澡，尹诗坐到桌子前低着头看书，钟隐躺倒在床上，蒙头睡觉，两人背对彼此，静默无言。
　　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呢？
　　左眼抽痛的厉害，但是好像已经没有所谓了，原来的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自暴自弃的想法，现在遇到了那个人，心思情绪都被他牵引，对自己也忽视起来。
　　这样颓废的自己真是糟糕。
　　“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样，夜里的寂寞容易叫人悲伤……”
　　手机铃声响起，钟隐从口袋里掏出来刚接通，对方沉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喂，小隐吗，我是你陆叔叔。”

　　尹诗看见那人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才放下手里的书，悄悄的揉了揉眉心。
　　他好像有点明白钟隐的意思了，却又好像并不太明白，这时候，不禁抱怨起自己的脑子除了学习以外什么都想不清楚。
　　如果说钟隐喜欢自己，按照一般思路来说，接吻以后不就该表白吗？
　　但是像这样，强硬的把他拖进漩涡，自己却立刻一脸后悔表情，忙不吃迭跑回岸上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呢？
　　尹诗趴到桌上，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叹了口气。
　　是了，那个人明明有女朋友，肯定是喜欢女人的。况且，他当时那么做只不过是想让自己闭嘴吧，想想自己那时候真是大胆，两巴掌扇上去半点都不犹豫，钟隐一定是气疯了。
　　果然是一时冲动吧，像他那样厌恶同性恋的人。
　　其实自己今天也很生气，钟隐虽然霸道但之前从不会做这样的事，在摔倒之前，自己的确是不想再理会他了。
　　可是，等看到他接完吻的后悔表情时，那本来就来的匆匆的气愤的情绪就逐渐被沮丧代替了。那种突然而至的“对不起，让你露出这样困扰表情”的羞愧心情，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强烈过。
　　在他面前甚至都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像往常一样正视他的眼睛与他谈笑聊天了。只能慌张的说一句“以后别再这样了”，以期望还能回到之前那样的局面，可是无论是钟隐还是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他始终无法开口说其实我并没有很在意，也没法对钟隐说其实这不代表什么，你还是那个高尚清白的钟隐，我们也还是好兄弟。
　　因为那个人，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示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说完电话，钟隐走了进来，尹诗已经躺在一边的床上休息了。床不是很大，即使两人都有暂时还是离对方远一些的想法，中间也无法留出太大的空隙，是翻身屈臂都会碰触到的距离。
　　黑暗中的两人，一个侧过身背对，一个仰面躺着，都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像是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安然入睡了一样。
　　十二点整，窗外响起漫天的烟火炮竹声，火树银花的夜空甚至映亮了整个卧室，伴随而起的是钟隐的手机铃声。
　　钟隐拿起电话之前，侧过头望了一眼，那人安安静静的睡着，像是不会受到外界一丝打扰的样子，长而密的睫羽覆盖在眼下，是让人想要亲吻的美好弧度。
　　“学长，我是沈茗茗，在干吗呢？”
　　“……睡觉。”
　　“哇，你不是吧，大过年的就开始干不和谐运动啊。”
　　“……静态的，有事快说。”
　　“我没什么事啊，祝你新年快乐！”
　　“我挂了。”
　　“啊等等，对了，尹诗在不在你旁边啊，我有事找他。”
　　钟隐望着那人沉睡的侧脸，道：“有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啊明天就来不及了，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徐徐歌的电话，拜托你了这是我的新年愿望你就发发善心满足一下嘛明年一定会有好运的。”
　　沈茗茗又是撒娇又是讨好的央求了好一会，钟隐没办法，只得爬下床，掏出尹诗的手机，找到徐徐歌的号码报了过去。
　　“谢了啊学长！好喵一生有鱼！”
　　还没说话，对方先兴冲冲的把电话挂了。
　　钟隐停了一停，关上手机，周围又陷入一片静默。他就坐在烟花忽明忽暗的阴影中，低垂着头，绚烂的光影映在他的侧脸上，晕染着浅淡的落寞。
　　手边尹诗的手机正莹莹的发着光，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记录里第一个就是自己，备注名称是“。大魔王”。
　　前面有一个符号，名字就会排得比较靠前，尹诗这种细微到骨子里的柔软，总是能轻易地动摇他以为坚不可摧的内心。
　　外面的世界这么热闹喧哗，可就因为自己做的一件蠢事，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贵时光都浪费掉了。
　　他仅有的，决定体验完最后一次就再也不回头的时光。
　　钟隐望着名字前那个小小的圆圈，直到手机的光自动暗下去，才闭了闭眼。
　　他真的，后悔的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