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隐于诗》疏沐

20、第 20 章

　　之后的车程畅通无阻，两人很快就到了尹诗家所在的小县城。县城周边山环水绕，峰岭虽美而险，山路因为积雪而泥泞难行，两人一路见到不少停在路边不敢前行的车辆。
　　尹诗家在母亲工作的城市另有房子，母亲与妹妹都住在那边，平日里很少回老家，过年却总是要回来一趟。简简单单的三室两厅，却处处都透露着温馨。尹妈妈之前让人专门打扫过，两人到家时四处都很干净整洁。
　　客厅的一侧是照片墙，满满的贴着一家子的回忆，可以看得出是很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
　　钟隐抬手轻轻抚摸其中的一张。那张照片上的小尹诗约莫是刚上初中的年纪，穿着嫩黄色的小裙子，正被按在理发店的座椅上剪发。小尹诗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手和脚都有人按着，长长的黑发已经被剪了一半。
　　尹诗见状笑道：“可爱吧？我妈小时候特喜欢女孩，怀孕的时候就买了一堆女生用品。结果生了我，就将错就错把我打扮成女生了。这张是上初中前，男孩子必须剪短发，我当时吓坏了，还以为剪了头发就变成人妖了呢。”
　　钟隐点点头表示理解：“就像现在割了你JJ一样？”
　　尹诗：“……”
　　过不多久尹妈妈和尹小妹也回来了，两人都是风尘仆仆，家里却一下热闹起来。
　　尹惜晴老早就听说哥哥回家过年时会带一个同学回来，却没想到是个那么引人注目的人。钟隐见她们回来站起来时，她平常的嚣张劲都不见了，紧张得手都没处放。之后也顾不上给老哥添乱，比平时乖巧安静了十分。
　　当晚是大年三十，年夜饭自然是要早早的准备。尹妈妈自己进了厨房，打发尹诗出门买菜。钟隐提出要一块去，尹惜晴见状立刻举手表示也去，尹诗无奈，勒令两人都在家乖乖等着，独自一人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钟隐和尹惜晴一个人坐了沙发的一头，一个在看电视里播放的新春特别节目，另一个在翻看一到过年就塞爆了的手机短信箱，相同的是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钟隐哥哥，听说你和我哥是同学？”电视节目告一段落，尹惜晴捺不住性子，凑到钟隐那边去。
　　对方仍旧是低头看着手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听说你有跑车？好厉害。”尹惜晴又道，难掩语气中的兴奋。
　　钟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哪来那么多听说。”
　　十五，六岁的小女生，正是对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抱有盲目幻想和崇拜的年纪。
　　尹惜晴撅起嘴，道：“尹诗说的啊，他说你们要开车回来。”停了一会，见钟隐没回应，又道：“你和我哥关系那么好，那你成绩是不是也很好？你教我做寒假作业好不好？”
　　和尹诗有五分相似的小女孩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他，让钟隐有一秒钟的晃神。
　　成绩？他想起某人费尽心思忙乎了大半天，最后被他那张仍旧一片满江红的卷子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毫无所觉的突然笑出声来。
　　钟隐伸手过去，拍了拍尹惜晴的小脑袋瓜，道：“这个还是拜托你的天才哥哥吧 。”

　　尹诗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妹和钟隐一起其乐融融看球的画面。
　　他之前还担心尹惜晴把那些小把戏使在大魔王身上惹得大魔王暴走不好收拾，这下看来没这个烦恼了。阴晴不定的钟隐和鬼灵精怪的妹妹居然可以相处的不错，比和他在一起还像兄妹。
　　尹诗把菜拎进厨房，过了一会，尹妈妈把剁好的馅和薄透晶莹的面皮一块端出来，招呼大家一块去包饺子。
　　“过年都要吃福饺子，我们家的老传统了。”尹诗笑眯眯的说。
　　尹惜晴闻言立刻骄傲道：“原先我爸爸包这个可厉害了，每次都是我吃到有福的饺子！”
　　见钟隐投来疑惑的眼神，尹诗解释道：“就是把硬币包在饺子里，谁吃到带硬币的福饺子，谁新的一年就能万事如意。”
　　许多人家过年时都会玩的小游戏，在钟隐看来却是陌生得很。他看着尹妈妈手脚麻利的捏了一层皮，放点肉馅，再把洗的干干净净的一元硬币放上去，捏起来做成形状饱满的饺子，真要自己上手包又手足无措起来。
　　从懂事起妈妈就已经不在了，他被那个男人的情夫接到家里一起住，偌大的房子里少了一个被叫作妈妈的人，就少了许多家的味道。
　　他像一个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一样被养大，虽然自己心中明白，却不得不承认，他所失去的那些，已经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不会撒娇，不会任性，逐渐冷漠，拒绝他人的好意，比所有的同龄人都要凉薄寡情。有人说，所谓的成长，就是长大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原先最讨厌的那种人。钟隐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个血缘上的父亲了，那个他从心底厌恶的男人。
　　记忆里的男人，一直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娶了当年艳惊四座的母亲，借着娘家的势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他拥有所有男人渴望的东西，冷峻挺拔的外形，让人艳羡的权利与财富，如花美眷还为他第一胎就养育了个儿子。可是他却不顾千夫所指，在妻子还怀着孕的时候舍弃了家，和那个男人走到了一起。纵然后来听闻妻子病故，把从未谋面的小儿子接了过来，也是情夫的意思而非他所愿。
　　他一直那么冷酷强势，不允许任何人违背他的意愿。这让年幼的钟隐既感到害怕，又感到隐隐约约的恨意。
　　那男人的情夫，却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同样是社会精英型人物，他就比钟父要儒雅可亲的多。印象里，他比钟父还要高上一些，成日里都是微微笑的表情，还会关心他成绩和在学校的活动，就连家长会都会亲自参加。虽然温柔，却又不是一味的宠溺，钟隐若是做了什么坏事，像是和老师顶嘴或者和同学打架，他也会板着脸数落他两句。如果不是现在如此尴尬的身份与境地，那人也许会是钟隐最渴望的那种父亲。
　　两个同样Man的男人走到了一起，没有婚姻的羁绊，就这样安安稳稳的渡过了十几年。
　　钟隐那倔强又顽固的恨意，也这样绵延过了漫长的十几年。
　　更小一点的时候，他还不懂得要怎样去恨一个人，也常常被那个情夫的关心所迷惑。他想过放弃这样茫茫不可终日的仇恨，握紧那人伸过来的手，扑进他们怀里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哭一场，之后再一起好好的相处，虽然没有妈妈也能像一个家的感觉。
　　可是等到看到父亲厌恶和不屑的眼光时，那个软弱的小钟隐又龟缩进了自己的壳里，他开始用同样厌恶不屑的眼神回望回去。面对那人时，他的背脊比任何时候挺的都直，像一只孤独的小狮子般倔强的倨傲着。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永远背负着那个骄傲清高的壳，即使里面早已血肉模糊，外面依旧是一副无法打倒的强大无谓模样。
　　所以，当这个壳遇到一个弱点时，他选择了退避。
　　所有坚硬的东西都是这样，一开始只出现一个小小的裂痕，等到注意到以后，小小的裂痕已经扩展到了肉眼所及的所有地方，让整个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盾墙立时土崩瓦解。
　　钟隐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在走进尹诗家之前就下定了决心，回到学校以后就立马离开，在事态还在控制范围之内的时候。
　　而眼前就放任自己一次，享受这片刻的，也是最后的温存吧。

　　四人一起动手，桌子上很快就堆起了满满的一小山堆饺子。尹妈妈包的又好又快且不用说，尹诗包饺子的技术居然也不错，唯有尹惜晴和钟隐，两个人平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下子赶鸭子上架，手边的饺子一个个都惨不忍睹。
　　钟隐在尹诗的指导下严肃的包了十个饺子，之后的工作就一直在重复修补他那不是漏了馅就是破了皮的十个饺子。
　　尹惜晴包了两个，又跑去房里玩会电脑，过会又跑出来包两个，边玩边包，手边的饺子也没几个。
　　前后花了半个多小时的功夫，众人才把所有饺子都包完。尹妈妈把饺子下了锅，便把几个孩子赶出了厨房。
　　尹惜晴刚出厨房就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尹诗钟隐二人无事，尹诗便去把自己小时候玩的游戏机翻了出来，两人对着电视打起对战游戏来。
　　厮杀了两盘，两人各赢一局，觉得单单对打没有意思，又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之后钟隐的火力突然就猛了起来。尹诗连输了三局，钻了回桌子，学了狗叫，还被迫说出了小时候尿床的糗事，第四局拼劲全力，好歹赢了一次。
　　“哈哈，我赢了！”尹诗扬眉吐气了一次，得意洋洋的揽着钟隐的肩膀，道：“小爷我技术怎么样，服不服！”
　　钟隐没说话，用看弱智儿童欢乐多的眼神看着他。
　　“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钟隐想了想之前尹诗选大冒险时，自己出的那些损招，便选了真心话。
　　“唔，真心话啊，让我想想。”原本以为对方会选大冒险的尹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挠着下巴想了一会，道：”那就不为难你了，说个简单的，钟隐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