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秀才苏安记》千荷

3、（三）

　　人之所以贪婪，是因为自以为可以很容易得到。贪婪的人都有着饕餮的魂和饕餮的狠却没有饕餮的长命，所以——难免消化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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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在安平镇的牲口们夜夜深思为何苏朱氏这样的有才有貌有德的姑娘会下嫁残废酸秀才然后无聊歪歪苏朱氏纤细小蜂腰中绝情的流过，苏家小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蹒跚学步的时候。苏家顺风顺水的生活却开始了变化，起因是我们的酸秀才在争取第二个“最”的名号的过程中中出了点儿小事故。
　　话说苏安娶了媳妇儿生了崽儿，铺子正常运转，他的心态改变得厉害，颇有要为老婆儿子奋斗一番并证明自个儿身残志坚不同一般的意气风发。于是酸秀才脑子活络起来了。
　　他生来残疾，自知在科举一途没有路子，小时候拼着一股自尊心愣是沾染上了“才气”这种让人对他又憎又敬的东西。苏朱氏娘家乃是大商贾，虽然自己小日子也过得去，但每每娘舅连襟们凑一块儿，总觉得少了点儿啥，苏朱氏在姐妹嫂嫂们面前也面上无光，于是在娶了媳妇儿之后拼着依然强健的自尊心非要抢夺一股“财气”来，须知世人憎恨商人看不起商人，其中缘由皆是羡慕嫉妒引来的恨。
　　嘿，且不说这酸秀才哈，果然脑子灵光，没个几年儿，日子就折腾好了好几倍。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是至理。几年来推心置腹的好友体谅他腿脚不便，两人合伙多年都是好友出去跑货苏安往来各个城镇销售，日子虽然越过越好，但总是不符合雄心勃勃大干一番的心态，于是俩人合计着大干一笔。
　　自从郑和七下西洋，海贸丰厚的利润惹人眼馋，心思活络的人都琢磨着怎么跟风赚。于是财大气粗的造船，财弱智强的琢磨出合伙的法子来，俩人费了各种人脉关系搭上个大人物，投入积攒的钱还觉得差些，于是把几个铺子也抵了出去，就盼着过几个月从爪哇、古里等地贩来的那批稀罕物儿能带来丰厚的利润。
　　然而因为这是个转折点，所以不管是海上风暴还是海盗拦道抑或受了坑蒙拐骗（尽管发散阴暗的心思去联想吧……），这艘船等了两年都没回来，大人物早就不知所踪……
　　酸秀才真的酸了，成天唉声叹气酩酊大醉，友人对他这样的状态也是无可奈何。俗话说酒过头了便是醋，所以对于供应他一个人，苏记老醋一点压力都没有，但苏朱氏在旁看着如今这没了干劲儿的男人，只是泪珠儿打转不知如何是好。跟个招财童子似的小苏和也似是有所感，不像以前那般爱笑了。
　　男人虽善忍耐，但凡事都有个临界点，越是能忍的男人，发作起来越是可怖。一切的压抑，终于还是爆发。
　　“不要成天哭丧着脸！真是！”看着苏安憔悴的脸，想着年少时在屏风后偷偷一瞥的气度不凡，曾经的闻言软语现在已经慢慢变得粗暴起来，他终究是个凡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需要发泄的。朱珠一直很聪明，她总是能够看清楚事情的本质。
　　她慢慢的恢复以前爱笑的样子，暖暖的笑，然后操持着最先的苏记老醋铺子。日子平淡安然。一切好似回到原点。
　　然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发达过，再回到原点和到更糟糕的境地，没有什么不同，人心，已经膨胀，很难压缩。
　　直到有一次苏安摔倒在地，刮破了衣裳，他却是对着费力的来抱起自己的苏朱氏恼了：“看你！多少年了，就没有穿过你给做的衣裳！破个口子也补不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苏朱氏心里凉飕飕的，左手紧紧抓着右手腕儿，泪珠子忍不住的掉，一直以为，他不介意的。不健全的右手，犹如美玉上的瑕疵，她曾经祈祷过，如果自己一觉起来手已经好了，该多好？如果他永远看不到这丑陋的右手该多好？如果……回忆起出阁前，因为手的缘故被人退了婚，直到二十过了才得以出嫁，心知这是上天的恩赐，一心的想要过好日子，然而，此刻如此心凉……女人的思维就是这样，进入一个死胡同休想立马走出来。最后她捂着脸转身跑了，留下苏安一个人两眼无神的趴在地上，心里懊悔却不容自己露出悔意，仿佛这无所谓的骄傲是无限时的无敌BUFF(可以无视一切攻击的自我保护的一种O__O"…不愧是酸秀才……)顾嫂要去扶他起来，也被他呵斥走了。
　　小梅岁数大了放了出去，现在小和也大些了，家里困难也就没有再雇，顾嫂岁数大了，自己也应该学着做些缝缝补补的简单活计来应付日常需要。朱珠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下定了决心，就行动上了。
　　当天晚上，朱珠僵硬着身子等待他睡着，然后半夜起来缝衣裳，一灯如豆，白日直到天边鱼肚白，才轻手轻脚的躺到床边上。苏安泪眼朦胧，却是静静的看着她，那个纤细的背影仿佛能带来无穷的力量。
　　“阿珠~”他轻轻唤她，她似没有听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怕惊到她，他一直忍住没有动弹，伸出麻木的右臂，轻轻环住她的腰。你的手一直是最美的手，我心里难过，说出那样的混账话，你能原谅我吗？但最终苏安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懂了她的意思，为你做到最好，不管怎样都不要放弃。朱珠知道他也没有睡着。有的人一颦一笑惹人惦记，但对于相知相爱多年的夫妻，每一个小动作都是最直接的心事。黑夜，总是让人心平气和。
　　第二天，苏安起床来就乐滋滋的检查着儿子的功课，苏朱氏也喜滋滋的打开店门，一家人喜气洋洋迎来了新的一天。
　　有人说，男人活着是为了征服整个世界，然而女人活着，很多都是为了征服某个男人，但他们都拥有了自己的世界，不是么？
　　所谓成家立业，成了家的男人能够更好的开展事业，家庭观念强的人工作责任心强，也有某种道理。女人最是柔弱，然而也最是刚强。苏安是感谢他的夫人的，非常的感谢。感谢她的坚强，感谢她的细心，更是感谢她从不对生活妥协。
　　背后有个女人，怎么会缺少干一番事业的力量？对于曾经做过的事情，苏安一家十分有经验。人的精神好了，做什么事情都是举一反三，虽然有唯心主义倾向，但不得不说事实就是这样。
　　苏记以老醋发家，醋的种类多，品质好，远近闻名。最近几年来，更是研究出了各种各样的酱油，与商业伙伴亦是老友的老杨关系一如既往，与外省商人也往来密切起来，开始琢磨着利用水路将自家产的酱油醋给运出去。生意兴隆更甚从前。更值得欢喜的是苏家老二苏乐也出世了，小子刚会爬就满院子乱爬，家里仆人成天里到处找苏小二。
　　人生，可不就是起起落落才有滋有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