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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石斛 ...

  •   有时候会想,如果,我真的没有多少寿命了,那我该做些什么。
      比如到杭州城里的来悦客栈吃一次那里最昂贵的菜。
      比如和胖子他们去村头的张大脚姑娘家里吃一次地道的杭州小笼包,喝点小酒。
      比如痛痛快快的扣光王盟的月银。
      比如去京城找趟小花,和他说,小时候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
      ……
      比如和他,看一次夕阳,就在我家的小院子里,种满艾草和芍药,远处的小池塘里,有很大很大一片的菖蒲花,淡淡的紫色,夕阳会褪去那些药物身上的尘埃,镶上一些璀璨的金,杨花纷飞,带了点初夏雨水的气味。
      我想,夕阳下的他,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美……美的像个幻觉一样无法触摸。
      王盟对于他的出现显得有些大惊小怪,只是王盟还只当他是过去那个因为失忆而在我们铺子里打杂的小伙计,全然不知他面前这个人,就是流传中的恶鬼将军。偶尔还以老员工的姿态把活计扔给他做。他倒也好脾气的不推脱,做事依旧细致认真,似乎那段时间交给他的处理药物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忘记。手指灵活的捻起那些药物分类装好,用细绳麻利的一捆,干净利落。
      胖子看到他的时候,倒是差点叫出来,只是他冷冷的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便生生的把张将军后的将军二字吞了回去,改口换成张家小哥,换上一脸笑意过去和他称兄道弟的套近乎。
      偶尔笑胖子无耻,他倒是小声的和我说,现在张家小哥地位可不一般,得好好和他相处,日后他回京城也想着咱们这些兄弟的情谊,分点钱或者给点地什么的。胖子挤眉弄眼的样子,让我觉得十分好笑。
      拿过他包好的药放进药箱,想要给城里出诊的父亲送去,他那里的铺子药材告急,前几日托人告诉我让我送一些过去。现是盛夏,酷热难耐,而且江南一带又是湿热,十分容易中暑或起热疹,父亲那里忙不过来,我也想过去帮忙几天。
      铺子就扔给他们两看着。我背着药箱,交代了几句便走了。他依旧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会有些淡淡的笑意,虽然他白日的镇定和晚上的那副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我有时甚至怀疑他那平日里禁欲的模样是不是装的。
      会笑就好。
      会觉得幸福就好了。
      我也只是这么想。很多年前一直都有些梦,断断续续的,让我很不安。梦里满天满地的白色,白的仿佛什么也没有似的,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还有一个声音,一个细碎的声音,他说他叫树,他说他在等,而且,他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是不是太荒谬了,所以,我也不信。
      只是,如果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更早的死去的话,会变得更加珍惜起来,变得更加敏感,愈发的待周边的人好。
      有时候会想,我奶奶所说的,像我爷爷那样,是懂得命数的人。那么我呢,我是否懂得自己的命数。
      张起灵,你是否是我的劫,让我突然觉得,不那么安分的想去接受自己可能会更早死去的事实……

      我清早赶路,却走不到一会,便大汗淋漓,太阳十分毒辣,热的几乎看的到四周水汽的波动,我找了一片小小的树荫稍作歇息,拿起水壶正准备喝水时,一把有些冰冷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抵在了我的脖颈处。一声有些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家主子,想请你去吃杯茶。”
      此时从旁边的树丛里又走出了三四个人,穿着黑衣蒙着面,身形高大,我一脸苦笑说:“你们家主子的待客之道似乎有些过了吧,我去便是了,不必要这么多高手来请我吧。”
      我被蒙着眼睛,由马车七拐八拐的,偶尔听到一阵喧闹声,似乎是到了城区,只是车似乎又过了个弯,喧闹声便不见了。
      我被押到一处,那人扯开蒙着我眼睛的布,松开我手上的绳子,一把把我推了进去。屋内用很多粉色丝缎装饰,似乎是姑娘家的闺房。我心里一惊,莫不是哪位姑娘抢我我去做夫婿么?
      正想着,有人推门而入。
      一身紫色华衣,腰间的束带上用五彩丝线绣着二龙戏珠的图样,仅仅挂着一枚简单的玉佩,只是玉佩却没有身上的衣服来的华贵的样子,似乎有些粗糙,还带了些裂痕的模样。相貌倒是有些俊俏,眉眼之间似乎总是带着有些戏谑的笑意,他见我便直笑说:“下人不懂待客之道,委屈了吴公子了。”
      “你把我捆来,我想也不可能是真的为何喝茶,所以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我揉了揉被绳子捆红的手腕。
      他在桌边寻了张椅子坐下,有些玩笑意味的打量了我几下,我被看的心里发寒,心里只惨叫,难不成这个人是个龙阳癖之人。
      “呵。”他一声轻笑说:“我一直在想张起灵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愣住了,和他有关?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是有几分秀气。”
      “我和他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他只是暂时居住在杭州,只是较为友好的朋友而已。”我镇定的说着。
      “朋友而已?你这样说的话,他得多难过啊。”他笑得十分诡异,仿佛只是完全不带感情色彩的上挑着嘴角,“在京中时,他可是为了你,逆了我们长久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你们不是已经几乎夺得天下了么,谁不知现在在位的君主只是充其量穿着黄袍一个傀儡罢了。”
      “几乎夺得!我要天下有何用,我要那位子有何用?!呵,你真是人如其名,天真无邪。”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和他在一起,你觉得能厮守终身?即使你们不顾世俗偏见,不理会别人的流言,你对他了解多少?你对张家的张起灵,又了解多少?!”他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威严感。
      “我不知道……”我轻轻吁了口气,“我对他,的确一无所知,他也未曾说起。”我声音很低沉,却很真切:“只是想着,他如若能够幸福一点便好了,他说与不说,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因为我也做不到什么,对吧。”
      他一声轻笑,却是带着了一些些的苦涩。他斟上一小杯茶,轻轻的晃了几下杯身,西湖龙井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他活着的时日,比你想象的,都要来的长久,并不如你所愿能够相守到老,你若死去……他依旧年轻如初,只是这样悲伤思念你的日子,也会因为失忆而再度忘却……你们所有的一切,他不会再次记起……他是守护着秘密的人……不能去拥有正常人的爱恋,甚至不能去拥有他该有的过去和未来……懂么?”他举着茶盅冲我一笑,却有些凄凉的样子。
      我有些震惊,却是一会便回复了心情,接过他递给我的茶盅,看着那碧绿的茶水在杯里打着旋,带着一些零星的茶渣不知疲倦的旋转着:“人若死去,身边爱他的人,会有多么悲伤,作为自己,总是会这么想,可是时间一过,无论多少年,无论能不能长生,这些疼痛终究会消失,慢慢淡去……我爷爷死后,很多人都很伤心,包括我,只是时间一久,再大的痛楚,也会平复,他也只是可能有着比正常人来的更为方便的忘却方式。”
      我并不能陪伴你太久,谁都不一定能伴着谁走完一生,可是正是因为短暂,才会知道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我若离去……你会想念我们的时光,想念我们曾经有过的种种悲伤或欢笑,你会不停的想念,直到时间抚平了你的伤口,而你,再次遇到另一个天真无邪,我给你带来的疼痛终究变成一道浅浅的伤疤,留在深处,偶尔下雨也许你还会再次想起,只是会有另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为你撑起伞,挡去江南的湿气。
      时进过迁,时光终究会洗净一切的铅华。
      你记不记得我,并不重要。
      我只知道我爱你,已经足够。
      “谢大将军,我吴邪,一介草民,曾经还冲撞过你的撵轿,还望大将军海涵。”我端着茶冲他微微一笑:“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可否?”我仰头,有些凉了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入,清冽而幽香。
      他倒是一愣,而后笑了说:“你的确有趣。”他端着茶杯象征性的在桌子上点了一下,而后也一饮而尽。“我并未提及名讳,你怎知道是我?”
      我把茶杯放回桌上,端起茶壶,又各自倒了一杯,说道:“和他有过最多联系的,也就只有谢大将军了,恕我直言,谢大将军,似乎很了解他?”
      他浅浅一笑说:“他,我不了解,我了解的,只是张家世世代代的张起灵。”
      “世世代代?”
      “那是族名。所有张家的族长都会叫这个名字。”他端起自己的茶盅抿了一口。
      “将军,可否冒昧的问一句。”
      他点头示意我接着说。
      “你说张家是守护秘密的人,而你夺得天下却并不在意,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么你,究竟是要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手却是剧烈一抖,手里的茶盅的水溅了出来,落到了他的身上,顺着那些华美的服饰流淌而下。
      “呵。”一声轻笑,却是带着苦涩:“我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是这天,还我一个公道,我要的,是逆天而行,去破着生死的定数。我要这天,血债血偿,还我几世轮回之苦,顺我心意!!”他将茶盅往桌上重重放,声音凄厉冷冽,仿佛如透骨一般的,在空旷四周,显得犹如恶鬼哭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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