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诀》江杪

69、生离

　　一个月后，大泉河谷。
　　正是傍晚时分，残阳西沉，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这一个月，我们也算是基本摸清了血衣魔鬼城那帮人的行动规律，就是不知道柳姐姐在玉门关内的情形怎么样了……”
　　“放心吧，柳帮主经营楼兰部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一点手腕的，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龙门客栈应该能探听到消息，可是快刀鞑子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她应该还算平安。”
　　段铭渊和阿蘅两人隐在一块风蚀的石头背后。这一个月来，他们都在大泉河谷附近昼伏夜出，勘察附近的地形，探听血衣魔鬼城的动静，阿蘅整个人瘦了一圈。
　　段铭渊看着她的面色有些心疼：“这一个月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好在李兄他们的人也是这几天入关了，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柳帮主，晚上我便去玉门关内探一探罢。”
　　阿蘅眼睛一亮：“我也要去。”
　　段铭渊蹙眉：“不行，太危险了。”
　　阿蘅扯住他袖角开始撒娇：“你带我去嘛，有你在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只要去看一眼，知道柳姐姐平安就好了。”
　　终于顶不住她殷殷的眼神，段铭渊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现在得睡一会儿，等天黑透了我们再走。”
　　阿蘅乖乖点头。

　　同一时刻，玉门关。
　　如血的夕阳在城楼上拖下了长长的影子，四周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散尽，柳眉夕跟在冯丹身后往城墙上走。
　　今天有些反常，平时这个时候董延光是在自己帐子里喝酒的，今天却召集了他们所有人上城墙，连冯丹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远远只见董延光一个人站在一众将士前面，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到冯丹领着柳眉夕走上来，董延光开口：“现在人都到齐了。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是要宣布一件事。前段日子我们发现营地里有内鬼，可是一直没有揪出那个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从在场各人脸上扫过，紧接着道：“直到今天早上，我们终于抓住了这个人。柳眉夕帮主，请你上前来一下。”
　　柳眉夕心底咯噔一声，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走上前一步。
　　董延光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一个刀兵过来递给了柳眉夕一柄长刀，董延光随之往旁边退了退，他身后的人群马上退开一条路，让柳眉夕看清了背后是什么。
　　那是两个被绑着双手跪在地上的人，看打扮应该是刀兵，蒙着眼睛，身姿却挺得笔直。
　　“董校尉，这是？”柳眉夕开口。
　　董延光笑了笑：“这边是我们抓出来的内鬼，他们嘴硬，什么都不说，不过没关系，我董延光在龙门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阴了我。柳帮主之前不是说要归顺我们，我答应了，但是我也说过，我想看到你的诚意。而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你诚意的机会。”
　　柳眉夕微微皱了皱眉：“董校尉是想让我，杀了这两个人？”
　　“不错，我要把他们的脑袋挂在玉门关口示众，柳帮主下手可要利索一点。”
　　柳眉夕手心沁出了一层细微的汗水。
　　她虽然从小在马帮长大，但手上从未沾过人血，哪怕是劫掠，楼兰部也秉持尽量不伤人的原则。更别说现在面前跪着的这两人是与狼牙军敌对的。此时此刻，董延光却把她逼到了一个死角。
　　如果不动手，董延光很可能会怀疑她的身份，如果动手……
　　她闭了闭眼睛，一时间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董延光开口：“怎么，柳帮主是下不了手？还是说，柳帮主认识这两个人？”
　　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玩味，柳眉夕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董延光时，眼底神色已经没有波澜：“无论如何，这终归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强人所难喽？”
　　“没有。”柳眉夕说着走到其中一个人身前，心底默默地念了一句对不住，闭眼挥刀斩了下去。
　　一声沉闷的“卟”，柳眉夕马上赶到温热带着腥气的液体溅了自己一头一脸。
　　她身后，冯丹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皱眉。
　　就在她扬刀要对第二个人挥下的时候，冯丹一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她的颤抖收拢在掌心，将她半挡在自己身后，手上发力。
　　柳眉夕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面前的人已经身首分离，冯丹脸上褪去了那层温文尔雅的面具，面目有些冷凝，喷溅的鲜血溅在他衣襟上，他却毫不在意，看向董延光：“校尉，人也杀了，我带眉夕去清洗一下。”
　　董延光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圈，点头：“你们去吧。”
　　冯丹把柳眉夕手中的刀扔下，牵着她走下了城墙。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暗红的余晖铺满大漠。在外墙一个角落里，一团黑影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随即一个压低的女声响起：“你想干什么？”
　　“我……”男声沙哑，却无言能对。
　　“我们此番出来只是探查情况，仅凭我们二人之力，根本没办法和他们对抗，现在被他们发现，我们根本逃不出去。之前已经摸清了血衣魔鬼城的情况，不是说好借红衣教的力量对付神策吗？”女子的声音冷定，如切冰断雪。
　　“我……我知道，只是……”男子的身影喑哑，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杀我师弟师妹的人，我记住了，我一定会亲手为他们报仇！”

　　冯丹的小院内。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柳眉夕坐在桌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
　　冯丹打了一盆热水过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微微牵动，声音放柔了几分：“水是热的，你擦一擦脸吧。”
　　柳眉夕抬头看他，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但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以后，那一抹脆弱的神色马上被她压了下去。
　　“今天多谢冯副尉了。”
　　冯丹微微皱眉：“你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柳眉夕起身，在用热毛巾擦干净了自己脸上脖子上的血迹，把毛巾放到水盆里慢慢揉搓，刘海垂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冯副尉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丹被她一句话噎住，不知道该接什么，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脖子上和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半晌才开口：“今天的事……我事先不知情，对不起。”
　　柳眉夕转头看他，面上是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冯副尉不必跟我道歉，我们的交易里面，并没有包含你要代我杀人这一项，既然来到了这里，我就没想过可以干干净净的出去。”
　　冯丹沉默。
　　柳眉夕低头看了看那盆血水，把已经污了的毛巾搭在盆边，朝冯丹开口道：“倒是我要谢谢你，最后帮我解围，我在你这里待久了也不太好，先回去了。”说着她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冯丹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瞬息万变，几步跨过去，抓住她的肩，柳眉夕一惊之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脸已经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暖意的胸膛。
　　触手之下，冯丹才发现她强自压抑的情绪，那副瘦弱的肩膀一直在微微颤抖。一个月前初见她，虽然那时的她也可以用瘦弱来形容，但绝对不是单薄，而现在怀里的人，肩胛骨咯得他心底一揪。
　　几秒的静默，柳眉夕似乎是被他的举动惊呆了，没有推开他，而冯丹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几秒后马上放开了柳眉夕：“你……照顾好自己。”
　　柳眉夕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没有说话，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
　　已经入夜了，天边一轮偌大的月亮静静悬着，柳眉夕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朝城墙的方向走去。
　　巡逻的士兵认得她，也没有阻拦，任她走上了城墙。
　　玉门关的城墙依山而建，柳眉夕一直走到了最高处。夜风微凉，站在城墙上，背对着玉门关，西边一片广袤的沙漠叫做孔雀海，数年前也曾经是水草丰茂的绿洲。往北两百里，便是龙门客栈了。
　　如果在天气晴朗的夜晚，朝北方极目远望，是不是能够看到一点龙门客栈的灯光？
　　夜风吹乱了她的鬓发，纷飞的发丝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银白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她右手半掩在袖口里，似乎在抚摸着什么，半截皮质的刀鞘在衣袖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