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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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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只自己走到另一边坐下了。
唐影这一摔,干脆就睡了过去。黑衣人在一边生了堆火,走到阿蘅身边,递给她一个小小的药囊:“这是九花玉露散,吃了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阿蘅脸色依然是苍白,先前受的伤不轻,黑衣人抱着她的时候渡了些真气给她,此刻她全靠自己在勉力运气支撑。抬头看了看那黑衣人,她沉默着把药囊接了过来。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火堆燃烧发出一阵阵的哔剥声。
渐渐地,阿蘅只觉得鼻端似乎萦绕了一股异香,闻了说不出的舒服,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视线也随之模糊。恍惚中,她似乎听到那个黑衣人开口,叹息一般:“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朦朦胧胧似乎传来一阵说话声,飘忽远近,怎么也听不清。眼前好像被蒙了一层白雾,什么也看不见。她费力地抬起手想要往前探,却在触摸到一片冰凉之后落入了另一个温暖的掌心。她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被那个黑衣人抱在怀里,从两人的位置看,应该是在一棵树的枝桠上。
“你……”她刚要开口,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那人轻轻朝下面扬了扬下巴。
她顺着那人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还是她睡着之前的那个地方,只不过现在树下多了几个人。
唐影已经醒了,此刻正靠在他们栖身的树干上,脸上表情有些吊儿郎当。他面前站着玛索和另外两个没见过的人,应该也是天一教的。
玛索的声音尖锐:“唐影,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影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万蛊噬心阵的破法,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唐影慢慢站直了身子,声音里带着冷笑:“怎么,你自己技不如人,反倒责怪到我头上了?”
玛索哼了一声:“你见过我破阵,知道阵法的致命弱点在哪里。”
“证据?”
玛索一时气结,语气随之变得怨毒起来:“最好不是你。还有,祭司大人大概明天就会到了,如果最后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进了烛龙殿,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曲陵!”
听到这个名字,阿蘅脸色一变,一声惊呼已经涌到了唇边。黑衣人再想拦已经是来不及,当机立断便抱着人朝后躲去。
这边厢玛索听到了阿蘅的声音,嘴唇一抿,扬手间五只黑色的蛊虫直直朝着头顶树丛飞去,瞬间便封死了树顶的方向。
黑衣人也不慌,一手揽着阿蘅的腰,宽大的袍袖一卷,便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武器,模糊中只听见几声清脆的“铛铛”声,随即她便感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带着掠到了空中。
月色下风声呼啸,遮住她脸的袍袖被风带得飘落,只见身侧的景物飞快地后退。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两人才停下来。
“没伤到你吧?”黑衣人低头问她。
说话间,只见他脸上的白玉面具上额头正中的位置多了一个黑点,很快,以那个黑点为原点,一道细细的裂痕从面具上蔓延开来,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那白玉面具便“喀拉”一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落了下来。
阿蘅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人的真正面貌,清浅的月光下,只见他鼻梁高挺,眉骨突出,眼窝微微有些凹陷,肤色有些深,嘴唇薄薄地抿成一线,唇角锋利。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睫毛有些淡淡的棕色,在月光下格外明显,瞳孔深黑,眼神深邃,仿佛盛得下天地间最浩瀚的海。漫天繁星落在他眼里,折射出黑曜石一般的光芒。
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阿蘅慢慢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眼睛。脸上神情恍惚,低声喃喃:“你……到底是谁?”
眼底有惊讶一闪而过,然而很快便被一层浅浅的笑意所掩盖,他没有躲开,就那么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挑:“我叫段铭渊,是南诏白蛮一族的世子。”
被他的语声惊醒,阿蘅猛地缩回手,脸上表情有些赧然。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玛索刚刚说的,是曲陵?我没有听错?还有,祭司又是谁?是不是成都巫蛊丘的大祭司?他要来做什么?”
段铭渊眼底的笑意一分一分敛去,半晌,静静开口:“是,你没听错,玛索说的确实是曲陵,那个祭司也确实就是巫蛊丘的祭司。至于他要来做什么,我不清楚。”
阿蘅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曲陵她知道,是教内上一任的司书史,但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她大多是从月影那里得到的。
月影比她大了将近七岁,曲陵和月影差不多一般年纪。在五圣教年轻一代弟子中,他是个例外。他熟读教内所有典籍,包括上古流传下来的一些艰难晦涩的古书,他也精通各种炼蛊之法,但是他不会武功,甚至经他手炼制的蛊虫,也无一成活。艾黎长老也细细检查过,他的步骤、方法完全没有出错的地方,但就是不行。最后便也作罢,让他到圣教的书库做了司书史。不过短短几年工夫,他变成了教内仅次于艾黎长老的学识最渊博的人。可惜的是,在他十六岁那年,被天一教的尸人所伤,就此失去了踪影。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其实被尸毒感染,也变成了天一教的尸人。
阿蘅当时不过8、9岁,平日里大多是跟在曲云和自己师父身边修习,印象中只依稀记得好像见过这位师兄一面,具体的细节已经无法深究。之所以这人给她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象,完全是因为当年他失踪的时候,月影曾经悄悄溜出去寻他,后来半路上被师父找到,强行把人带了回来。以后每年的那一天,月影都回去树顶村村口挂一盏长明灯,希望能够引他迷路的魂魄回家。
唐影是唐门的人,他是怎么认识曲陵的?玛索为什么要拿曲陵威胁他?按照玛索的意思,难道曲陵没死,而是被天一教抓回去了?
还有那个所谓的祭司,成都的巫蛊丘,在他们来得时候就已经没有人了,如果他们是到了这黑龙沼,又是为了什么?
段铭渊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站在那里。
良久,阿蘅慢慢抬头:“巫蛊丘的人,是为了我们来的,是不是?天一教不能让我们进烛龙殿,待子佑哥哥他们全部分散之后,打算来一个前后夹击?一路把我们的行踪告诉天一教、好让他们及时应对的,就是唐影?那你呢?你也知道所有这些事情?把我单独带走,又是想做什么?”
谁都不是傻瓜,只不过有些真相一旦揭开,实在是太残忍。机关算尽,终是算不清人心。
段铭渊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弯腰把地上那裂成两半的白玉面具拾起,声音宛若叹息:“可惜了这一块上等的美玉。”
阿蘅盯了他几秒,转身便走。刚走出两步,身后一阵劲风,她反应敏捷,一错身便躲了开去。段铭渊却似早就知道她这一招,另一只手等在旁边,待她躲过这边的攻击,另一边马上堵住人封了她身上的几处大穴。
阿蘅被制住,定在原地恨恨地看他,眼神凌厉如刀,却是一声不吭。
“这便是连话都不愿意同我讲了么?”段铭渊叹了口气:“抱歉,我答应了别人要护你周全,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回去找他们的。”
此时此刻,距离他们十里之外。
怀砚看着前方百米开外矗立的高大建筑,沉默不语。
他们这一行一路顺遂,反而是三拨人中最早找到烛龙殿的。此刻已近天明,可以看到天边隐隐泛出的黛青色。他身后的弟子各自寻了地方还在沉睡。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注视着前方慢慢露出轮廓的宫殿,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眼底却隐隐带了一丝悲悯。
“怀砚师兄。”白羽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
似乎被吓了一跳,怀砚转头,对上白羽目光的那一瞬脸上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狼狈,匆匆别过头去:“天还未亮,师妹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我睡不着。”白羽看着他。
怀砚没有看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杵在那里。
“怀砚师兄,你是不是还记着那件事?”白羽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几份郁郁。
“阿弥陀佛,师妹多虑了,小僧早已对那件事释怀,师妹也不必放在心上。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小僧过去看看,师妹回去休息吧。”几乎是连珠炮一般地说完,怀砚低下头,从白羽身边匆匆走了过去。
此时天色比之前又亮了一些,清晨微凉的空气里,白羽一身粉白的衣裳,就这么站着,在身后重重暗绿的树影下显得格外突兀。
良久良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露水打湿的绣鞋,嘴角慢慢扯出了一个有些落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