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谁》寂静的声音

7、第五章

　　（五）于是，天眼从此消失
　　1，
　　是生活在愚弄我，还是莫小离在愚弄我？当我因为手术的事对莫小离产生一种相濡以沫的真正的亲姐妹的情感时，天眼把我再次击倒。而莫小离有九成九的可能就是天眼。

　　我在为莫小离的事奔忙那一段时间，曾经减少了酒量，如今，我又再次酗酒和失眠。

　　通过与老师的电话交流，爸妈知道莫小离最近不但成绩下降，体质也变差，便隔三差五吩咐我带些好菜及营养品到学校给她。每次，她都静静笑着面对我。一张无辜纯净的笑脸总会使我的怀疑动摇。阳光下她半眯着眼，轻柔地唤我：“姐。”又叮嘱，“姐姐的气色也不好，要多注意身体。平常别老是胡思乱想。”

　　“什么？什么胡思乱想？”我警觉地盯着她。
　　“没什么没什么，姐姐你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紧张。”她笑。

　　那天的交谈就到这里，但我分明注意到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2，
　　五一那天，莫小离回家吃晚饭。饭前她开了一下电脑，突然嚷起来：“哎呀，我原先打的一张作息表又不见了，姐，是不是你删掉的？”

　　“我从来不碰你的电脑。”我没好气地嚷回去。

　　这时，我注意到了妈妈的异常举动：她几步奔到莫小离身边，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适宜她小声说话，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莫小离也小声回了句话。我只听到一半：“哦，最近姐对我都挺好的，一不小心就。。。。。。”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如堕十里雾中，摸不着头脑。这母女俩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饭桌上，我闷闷不乐地扒饭。妈妈突然给我夹了个鸡腿：“小茉，你平常吃得太少了，多吃点，精神才会好。”停了一下又说，“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没有吱声，她便径自说下去：“你的性子太敏感，脾气又急燥，那年你高考考不上，我和你爸是想叫你补习一年再考过的，你又不乐意，我们也不敢逼你。后来看你在溜冰场上班，工资虽然低，上班时间又长，你都能一直坚持做下来，我们觉得你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长大了。”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呸！关你们屁事！”

　　妈妈边吃边继续说：“其实，我和你爸早就用你的名字存了一笔钱，虽然不多，但是，如果你想读书或者自己做个小生意，都够用。现在提出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什么？”我心里很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我还没想过呢，过一阵子再说吧。”

　　3，
　　这一晚，也没有再谈什么。吃了晚饭，莫小离要到学校上晚自习。我借口有事，她后脚刚出门，我前脚也跟了出去。

　　出了我们住的小区大门，是一条黑黢黢的林荫道。我在那里追上莫小离，叫住了她，突如其来把她往路边一扯。她站立不稳地靠住了路边的一堵石墙。

　　“姐，你怎么了？”

　　我逼近她，低声问：“你是天眼对不对？你恨我对不对？所以你要吓唬我。你一次次地吓唬我。我讨厌你！”我神经质地低声喊着。我一手撑住墙，指甲深深地抠进墙缝，沙土簌簌掉落的声音在我耳里声响如雷。一颗心砰砰地跳在嗓子眼里。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必须尽快弄个水落石出，不要再忽喜忽悲忽信忽疑。

　　“你说什么呀，姐？我怎么会恨你？”莫小离的脸在远处路灯映过来的微弱光线里模糊不清。

　　“你到底是不是天眼？“我低声且厉声地再次问。

　　“什么天眼呀？“
　　“你是不是用天眼的名字在网上跟我的贴？”

　　莫小离低头略想了想，抬头说：“姐，是不是你在网上发贴，然后有一个人用你所说的天眼这个名字在后边回帖？”

　　“那个人就是你吧？”我脸上的肌肉痉挛地抽动着。

　　“不是我，姐姐，我不如跟你说了吧，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神秘人物，那他一定就是你自己。”她的声音不大，模糊的脸面对着我，我看不出她的表情。

　　“你说什么？”

　　“姐，我看你压力太大了。你一定不知道，你有梦游症。我和爸妈都见过你半夜三更地在屋里走动，开电脑。但你却好象完全看不到我们。妈妈说不可以惊动你，也别跟你提，怕你紧张。”

　　“你胡说！”我脑袋里轰轰作响。莫小离这番话让我如何接受。将我困扰了如此之久的天眼竟然就是我自己？竟然是我自己在窥视自己，恐吓自己，将自己逼得精神恍惚？真是天大的笑话！

　　“姐，你太脆弱了，常常承受不了压力。”

　　“我脆弱？承受不了压力？你就行吗？象你现在和申的事，你就能都忘记了吗？你就能丝毫不受影响吗？”

　　“我行。”莫小离的声音依然平静，带着一种与她的年龄不符的成熟，“虽然也难受了一阵子，但是我仍然会振作起来。我绝不会让这些事打倒我，就象你曾经被打倒那样。”

　　我怔怔地望着我的妹妹，心底里的声音认同着她的话。过去的我确实是轻而易举就被打败了，然后钻进了自我的世界，却又臆造出一个天眼来指责自己，同情自己。

　　眼泪涔涔地流下来。

　　是我身边的人太丑恶，还是我只看到了丑恶？是我身边的人排斥我，还是我自己在排斥我自己？答案在此刻流泪的心里，在莫小离的面前显而易见。

　　“姐姐，路总是有的，不是吗？只是要看我们肯不肯接着走。”

　　我感觉到莫小离的手轻柔地抚去我的泪。

　　“你。。。。。。你去上学吧，要迟到了。“我莫名慌乱起来。我不适应被人安慰和鼓励的场景。

　　4，
　　当莫小离离开之后，我找了一家网吧，一篇篇回顾自己的帖子和天眼的回帖。

　　我知道你是谁。

　　可是，我其实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呵。我其实一直只看到自己受委屈的一面，却没看到自己其他的许多层面。就象同样看不到别人的各个层面，不知道别人究竟又是谁。

　　我静静地浏览，又一篇篇地将帖子删除。于是，茉莉花茶从此消失，天眼也从此消失。此后，只要有一个莫小茉就够了。天眼应该明白，也应该相信，那必将是个全新的莫小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