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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

  •   (二)从来都是在暗中窥视,观察别人的我,突然之间赤裸裸地被聚光灯罩住,无处可藏,无物可遮。

      1,
      莫小离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把莫小离当成一件商品送给某个男人玩弄,之后莫小离变成同性恋,爱上一个妓女,最后杀了妓女,然后自杀。

      莫小离爱上学校里的同性同学,却不敢表白,最后发疯自杀。

      莫小离以掠夺的姿态夺走姐姐的男朋友,最后在冬天的凌晨隔着玻璃窗看姐姐远去的背影,眼角流下她的第一泪。

      。。。。。。

      这些都是我开始上网后以“茉莉花茶”为网名在论坛上编的故事。用不同的名字,却把莫小离的容貌写进去。一边在键盘上敲打着呆板冷漠的方块字,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莫小离就是故事里的女主角。我看不到在这样的时刻我脸上的表情是不是有点扭曲甚至狰狞,只是偶尔听到我喉咙深处发出仿若阴沟里满身臭水的癞蛤蟆般的咕咕声。那或许是笑声吧。我不知道。

      爸妈买了电脑,放在一个小杂物间里,那是个中间地带,意味着莫小离可以用,我也可以用。但是我知道他们买电脑的时候,想得最多的还是为了莫小离。因此我绝对不会去碰那台电脑,我把它看做莫小离的私有物品。要上网的话,我会到外边的网吧。

      上高三,住校的莫小离上网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就算她上网,未必和我上同一论坛;就算上同样的论坛,未必知道网名“茉莉花茶”的人就是我;就算知道那是我,也没有理由说我是一边把她假想为女主角才能一边编出那样的故事。

      是的,在网上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也从不与任何网友见面或者用□□聊天。三个月来我恣意编造故事,在幻想中给莫小离安排悲惨的结局,这是我对现存压力和不满的唯一发泄方式,也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快乐。

      2,
      开溜冰场的老同学胡安请我帮他看场,一个月三百块。想了想,我答应下来。至少可以自己挣点钱,够我每天上一下网,编编故事,享受片刻那份鬼祟的快乐。

      溜冰场那帮人常常在深夜收工后到大排挡吃消夜,喝酒,神侃瞎聊一通。有一晚,胡安突然对我说:“小茉,你怎么还没有男朋友?女的象你这个岁数没有男朋友好象满奇怪的。”

      “你和我同岁吧,你也没有女朋友呀。申也是,嵩也是。”我指点着坐在一起的三个光棍。

      “嘿嘿,男的无所谓,男的到了三十岁都不算老,可是女的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老咯。”

      我仰头喝酒,装出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申裂开大嘴笑了笑:“小茉你确实该紧张了哦,免得过两年成了豆腐渣就没人要了。“

      一群混球一起哄笑。寒冷的十二月,一桌的火热。我却仍是感觉自己孑然立在阒无人迹的荒漠。象是一个壶,装满开水之后将壶盖和壶嘴都密封起来,任凭那水如何沸腾如何左冲右突,始终没有可以容纳的茶杯。

      3,
      一整面墙的溜冰鞋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不知道有几个人曾经靠近来闻过。工作了一个多星期,我已经可以“久而不闻其臭”了,每天熟练地找鞋,开票,发卡,调音乐,对着麦克风说某号某号时间已到。

      深夜里坐在网吧,一下一下地敲打键盘,一阵一阵地暗暗怪笑。我想我真是变态。

      变态又怎么样?谁也不会知道,谁也不会关心。现实里的人要么意识不到我的存在,要么也只是认为我象个小孩沉溺于网上聊天。网上的人看我都很正常。他们鼓励我欣赏我,我便在心里多一份额外的欣喜;他们打击我嘲讽我,我也无所谓,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4,
      我的酒量越来越大,除了偶尔与溜冰场的一帮人去喝酒以外,每晚我必须至少喝一包袋装的三花酒才能入睡。辛辣苦涩的滋味从嘴滑入咽喉,滑进胃里。象一只满身布满毒毛的毛虫一点一点地爬下去。然后我的身体,我的血液里都爬满这种毛虫。我躺在床上,睁眼望着浓重的黑暗,感受它们的蠕动。有时候流泪,有时候不。心里象沼气池冒出无数的冲动,想要破坏身边的一切,破坏身边的任何人或物,想要破坏我自己。同时,渴望着一双手来紧紧拥抱我。

      我曾经问过胡安,我说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吃喝拉撒睡,争夺不属于自己,也不可能带走的东西?满足永远不停止的欲望?而我的阴暗心理所想要的,似乎也只是一点点重视,一点点关爱。可是,假如能够达成,我就真的能满足了么?

      申开着一个影碟出租店,他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有空的时候喝喝酒,到网吧玩玩CS,以后找一个女孩来疼爱,他想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

      而胡安则冷笑着说:”人活着当然是为了钱,接着他拒绝谈论得更多,只是样子很酷地一杯接一杯喝酒。他曾经在G市呆过两年,那两年的日子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只是回来以后很拼命地赚钱。

      元旦的那天早上,我还在睡。听到放假在家的莫小离提议去拍照。妈妈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们一家人好好玩一天。”接着,屋子里乒乒乓乓地忙乱了一阵,便在关门声之后安静了下来。他们“一家人”出去了。

      中午,我才慢慢地爬起来,找了个苹果随便擦擦,就一边啃一边走路到溜冰场上班。愚蠢的眼泪淌在脸上,使我象个白痴。元旦的街道到处是人流。他们象薄而扁的贴画在我眼前乱飘。我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心底里翻涌着的是怎么样的无法诉说的情绪。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憎恨。我想我憎恨他们“一家人”。外人曾给予我的伤害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微不足道,而至亲的人对我的漠视才是真正伤人的利刃。

      元旦的溜冰场一直热闹到凌晨三四点。在常去的大排挡,我把申拉到一边,悄声说:“申,我帮你介绍个女朋友。”

      申裂开大嘴傻笑:“好啊,是谁?”

      “不是开玩笑的,你认真点。我介绍我妹妹给你。”申曾经见过莫小离几次,他告诉过我莫小离长得很象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前女友。假如莫小离陷入一场恋爱,不知道她半年后的高考将会是何种结果。我脑海里恍惚地闪过这样的念头。光是在网上阿Q式的报复已经不能让我泄愤,我在犹豫之间到底跨出了另外的步伐。

      “你真的打算把你妹妹介绍给我?”申的表情有点迷惑。
      我用力点头,全身每个细胞都陷入一种疯狂的战栗。

      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在某个周六带莫小离到溜冰场,让申给她当师父以后,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申就象是特意要帮我似的对莫小离迷恋至深。

      5,
      喜欢躲在阴影里做不可告人的事的人,其实是胆小鬼。一旦被人发现,便会惶然如世界末日来临。

      当我又一次进入我常去的论坛,愕然发现在我所喜欢留连的版面,自己的帖子因为某个叫做“天眼”的人的回帖而几乎全部被顶到了第一页。打开他的回帖,无一例外,全都只有一句话:“我知道你是谁。”

      我的心砰砰狂跳,急忙查看这个人的资料。发现他的注册日期正好是元旦那天。没有发表过任何主题。

      我疯狂地查看其他人的帖子,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踪迹,唯有我的帖子才跟着他千篇一律的“我知道你是谁”。

      他知道我是谁?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是是谁。

      从来都是在暗中窥视,观察别人的我,仿佛突然之间赤裸裸地被聚光灯罩住,无处可藏,无物可遮。

      开玩笑的吧,我想。
      在网上,我也有几个可以相互调侃的网友。是他们中的谁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跑出去买了一瓶啤酒,不顾别人的眼光,就坐在网吧里对着瓶口喝起来。在电脑陆离闪动的光照下,我脸上不知是何种颜色。面前的屏幕上,茉莉花茶这个名字重复排列着。点开我的个人资料,个人说明里如此写着:“茉莉花茶/要让枯萎卷曲的花瓣重新舒展,让早已消逝的芬芳再度流溢,需要的,只是一杯滚烫的白开水。”

      而现在的情形是:“要让一个阴险的人惊慌失措,需要的,只是蒙着面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

      这一晚我失眠了。虽然睡前又喝了一袋三花酒,我也只是脑袋晕忽了一下。感觉自己只是翻来覆去了一下子,窗外就透进灰白的光来了。之后,我大概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吧,我已经记不清了。

      晚上离开溜冰场,我又去上网。天眼又再次跟帖:“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所有的目的,我知道你是个阴险变态的女人,是个可悲的女人。”

      逐一打开我的帖子,我看到无数相同的回帖,它们铺天盖地,从电脑里喷涌而出,紧紧裹住我的头脸,令我窒息。

      真的不是梦境吗?我恐惧地颤抖着。痉挛的手用最大的力气按住重启键,然后,仓皇地奔出网吧,象是绝路的困兽慌不择路地狼狈而逃。

      是谁?是谁在另一个我所看不到的角落冷笑着将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是谁,竟然象是钻到我的肚肠之中,看透我的心思,也看透了用这样的方式,可以让我产生最强的恐惧。我一个一个过滤我所认识的人,脑袋却象即将爆炸的地雷,哄哄然不能镇静。我不断地撞到路人,我几乎奔入车流。仰头,天空的一轮冬日象一只巨眼直瞪着我,没有躲得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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