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谁》寂静的声音

2、第一章（2）

　　2，
　　其实我也曾经是个优秀的学生，曾经被选为班长和学生会学习部长，大冬天的早晨轮值，精神抖擞地踩着一地白霜站在校门口抓迟到的学生。各种比赛之后也捧回大大小小的奖状证书。堕落的原由或许就是因为我天生的小心眼吧，怎么也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时候上初三，刚开化学课。第一章第二章，我考试都没超过七十分。学第三章---《溶液》的时候，我下了狠劲，每天硬抠出两三个小时的课外时间来啃化学书。一直盼望着测验。终于考了，答完卷后老师却说：“这章比较难，卷子不收上来了，下节课对答案，大家自己批自己的卷。”卷子批完后，总分100分，我得了98分。而平常考八九十分的化学尖子反而没有几个上七十分的。

　　卷子上有我不懂的问题，举了手请老师过来求教。她看到我卷子上的分数。她方形的白皙的脸抬起来，眼睛透过眼镜片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考了98分？”

　　永远忘不了那不信任的语调和带着怀疑和蔑视的眼神。

　　从那天起我没有再认真念过书，课本作业也常常乱丢，放在哪里都不记得。换座位的时候，就有一本草稿本被遗漏在原先的课桌里。

　　这本草稿本是我用小时候画的图钉在一起做成的。画的都是所谓的美女。五官特征一律与我的五官相反，即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然而那大和小都过于夸张，以至于成了怪模样。

　　这本草稿本后来被人恶作剧地一张一张小心地拆下来，在某个早晨贴在黑板上。整节早读课，大家纷纷跑到黑板前去看。教室里乱哄哄的，充满笑闹的声音。如果是今天的我，我会不动声色把它们撕下来，甚至可能加上几句打趣的话。可是当时我的反应却是幼稚的哭泣。然后更加幼稚地跑到办公室报告了班主任。

　　我的哭泣使无聊的同窗们的讥笑有了对象，于是他们更频繁地来来回回地看了又看那些图，更加大声地哄笑。

　　接着亲爱的班主任来了，她一边看一边笑，说：“你们笑什么？画得挺好的呀。”然后把我叫出去，严厉地训斥我：“你哭什么？又不会影响你评三好。”

　　是的，确实不会影响我评三好，可是我的性格从此以后完全改变，成了今天这样令母亲恨之入骨的孤僻，不信任任何人，计较她偏心与否的讨厌模样。

　　有一天下晚修，突然下起暴雨。夏天的雨总是骤来骤去。没带雨具的人都挤在一楼走廊等待雨停。有位男生和他外班的朋友离我远远地在聊天。他不时向我这边瞥一眼，又不时与他的朋友相视而笑。我立刻脸红耳热，心慌得几乎喘不上气。我执意认为他们是在嘲笑我。我摸摸自己的头发，怕是头发乱。又看看自己的衣服，怕是扣子开了。再望望自己的鞋子，怕是鞋子太脏。可是一切都正常。那么他们莫不是在笑那天早读课上的情形？我仿佛瞬间失去意识，一头冲进黑夜的大雨里，骑车狂奔回家。此后对别人的说笑都警惕异常，惴惴不安。

　　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一封连锁信，信上说你复制之后寄给十二人，就会有好事，否则会有厄运。
　　很荒唐的事情，可是我害怕厄运。我想我已经够倒霉了，我害怕再有莫名的厄运。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那位唯一的好朋友，我说我准备照信上所说的去做。她说没必要，但是我害怕的话就寄呗。

　　然而没多久我在地上捡到从她课桌里掉出来的字条。写给另一个朋友的，在字条上她笑我蠢，说她看不起我。

　　脑子好象突然炸开一样，心里非常沮丧。除了有遭到背叛的感觉之外也同时自卑。我的懦弱连我自己也看不起。

　　那位朋友是个温柔的人，但是从此我看到她或者别的任何人温柔的笑脸，我会先猜想笑脸的底下是什么。

　　后来看三毛的书，她讲到她小时候的自闭。常常想我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接近了自闭的边缘。其实都只是很小的事情，心智成熟的人自有从容的应对，然而年少的我只是害怕。想到找人帮助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是班主任，可是我的求助换来的是伤害，于是我从此不再向任何人求助。我象蚕，吐丝结茧，把自己密密包裹。

　　莫小离那时候上小学，已经显现出她的聪慧天性，已经隐隐懂得她的姐姐远远不如她。小小的年纪，她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地从父母的眼中看出她姐姐的失败。她早早就学会了居高临下地看她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