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卿》濯世

5、瞾国（一）

　　七月流火，知暑渐退而秋将至。瞾国落都偏南，国都称阳淄，夏日里最是炎热，秋冬却是个好去处。

　　苏如是一行人现下无事可做，又恐天气转凉，便毫不犹豫地往阳淄去了。

　　瞾国国君年近四十，十五继位，是三国里唯一的女帝。女帝掌权，民风自由，女子皆可读书习武，出仕从商。瞾国宰相，方及弱冠，家中亲人唯有一名胞妹，已于三年前及笄之时出嫁至晔国为妃。

　　他们在阳淄的住处终于不再是客栈。而是一处依水小楼，谓之宛居，此处水色怡人，万籁俱寂，苏如笙深觉岁月静好。

　　苏如笙六感甚强，今日方起床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儿，朝着苏如是的房间走去，直接就推开了门。苏如是仍是躺在床上，他床前却立了一个人，这人听见苏如笙进来了，便转头对着他笑了笑，这一笑连苏如笙都觉得头晕了晕，他伸手扶住门框，有气无力地问到：“你怎么来了。”

　　那人道：“我很是想念你们。”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苏如笙也总是带笑，俩人的笑却完全不同，苏如笙笑有百种，调笑嘲笑冷笑媚笑，任何一种都能轻撩人心。

　　这人却只有一种笑，这笑里全是温和之意，缠缠绕绕地渗入肌理，又生着绝世之姿，实难让人不心生向往。苏如笙却不向往，他可在这人手里被折腾了不少次，回回见着他的笑都头晕眼花。

　　苏如悦在大厅见着他的时候大叫一声“非哥哥”，直接就扑了上去，却被半路杀出的苏如笙拦住道：“你想压死他么。”苏如悦改而伸脚踢了苏如笙一下，他“哎”了一声又笑她：“如非可不是卿儿，抱不住你这猪一样的身子。”

　　她瞪了苏如笙一眼，这才站直了身子，又委委屈屈的往苏如非的方向望了一眼。

　　苏如非见状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问道：“你卿姐姐呢？”苏如悦这才开开心心的抱着他的脖子答：“不知道。”苏如非笑容未变，倒是苏如笙忍不住笑骂她：“小悦儿，睡一起都不知道，猪见着你都能生出优越感来。”苏如悦闻言瘪了瘪嘴说：“卿姐姐何时起身的我都不知道。”她倒不羞愧自己的一无所觉，只是因为苏如卿没和她说便不见了有些不开心。

　　苏如非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安慰，苏如悦仰头看着他。她之所以对苏如非这般亲近，是因为她一直觉着他同苏如卿很像，不是指长相，虽然他总是笑，苏如卿很少笑，可她却从他们身上察觉出了一样的气息，这勉强可算是小动物的直觉。

　　苏如非没等苏如卿回来，也没等苏如是起身便走了，他上了马车便朝皇城驶了去。

　　苏如非端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行使的声音，猛地他喊了一声：“停下。”车还未停稳他便急急走了出去。他站在马车边上，抬头往路边的树间看过去，嘴角弯了弯便轻声唤道：“卿儿。”

　　他声音还没落，树间便飘下来一个身影，车夫见着那缓缓下落的影子，疑似精灵入凡尘，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那精灵却已足尖轻巧地落在苏如非面前。待他看清她的姿容，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真的是你。”苏如卿说着，就伸手抚上苏如非的脸，似是万般想念一般。苏如非任由她抚着脸，顿了下方才说：“可能会出些事，你定要多顾些自己。”苏如卿收回手来，便抽身要走。

　　“卿儿。”苏如非站着又唤了一声，苏如卿停住回过身来对他笑了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苏如非顿觉天地失色，万物复生，风乍起，他的双耳突然在风里失了聪，只看见她嘴唇轻微动了动，似是说了什么，然后就回过头，在清晨的阳光里失去踪迹。苏如非在原地站了良久，才回想起她刚刚是说：“好。”苏如非回到车上，心里叹了口气。

　　人人皆知瞾国宰相苏如非公子如玉，惊才绝艳，风华盖世，人人皆知苏如非有一胞妹苏如瑾，嫁帝为妃，貌可倾城，却没有人知道苏如非是双生子，如是如非，俩人几乎毫无二致，更没有人知道这世间还有其它几人，更加没有人知道，苏如非便是是为着某人一笑，才会甘心落入瞾国的皇家囚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苏如是难得地起身来与他三人一起用饭。

　　吃着晚饭，苏如笙和苏如悦抢得都快打了起来，苏如是似是看不下去，放下筷子说：“如非带来一句话。”苏如笙抢着最肥那只猪蹄儿，顾不上接话。

　　苏如是又慢悠悠地接着说到：“七坊易主了。”

　　“什么？！”苏如笙吓得刚抢到的猪蹄儿掉下来都没能理会，苏如卿顺势接了去，然后夹到苏如是的碗中，苏如是见状埋头开始啃猪蹄，不再说话。

　　早不说晚不说，偏是这会儿，果真和苏如非是亲哥儿俩，一样地奸诈，苏如笙想着，痛苦地把头扭向一边，默默地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苏如悦见状却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苏如笙也不恼，飞了个媚眼给苏如悦，便勾着头就去问苏如是：“你是不是早知道了？那会儿赶着要走。”

　　苏如是不紧不慢地啃完猪蹄，优雅地擦了擦手，眼皮都不抬地说到：“我在漠城睡觉的时候，觉着杀戮味太重，睡不好。”这算什么？睡觉？杀戮味？苏如笙顿觉自己又无力了。

　　苏如非之所以能知道七坊易主，是因为七坊原就是三国所立，它背后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帝王。

　　自古当权为帝者，都是踏骨而成，集万恶于一身，他们划出这样一个边缘城镇，为的就是建立恶中极致处——七坊。七坊谋财不谋事，又可将天下之恶尽数收于掌中，三国国君都是喜闻乐见。天下人却都不知这些，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但如今苏如非却说七坊易了主，三国共有的销金窝居然能易主，这意味着什么。

　　苏如是几人原本就行踪成谜，也无人知晓他们的名字身份，苏如非虽是瞾国宰相却不可能透露出来，七坊易主之后，苏如是四人却一路遭到了七坊追杀，连在阳淄，苏如卿也连续出去阻杀了不少人。

　　苏如非说得很对，真是要出些事了。

　　这事儿处处透着怪异，苏如卿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儿，却一直想不起来。可像他们这样几人，这种忽略，很可能最后会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