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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六章 灵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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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颜的房间靠窗种了两株梅花,淡淡的梅香随风浮动,一只麻雀在树上跳来跳去。推开窗便可看到远山莽莽的森林和山顶的一圈积雪,令人心胸一空。房间外面有一个池塘,碧绿的池水中杂乱的飘着些残荷,有几份凄凉意味。池边有一个很大的花圃,只是花苗大都枯了,不知道曾经种的是什么花。花圃中间有一块莹白的石头,朝颜信手摸去,只觉得光滑如玉,透着隐隐的温润之感。她随意坐在上面仰望无空,才发现从这里几乎可以把所有星像尽收眼底,竟是个观星的好所在。
苏家因卜致祸。想起父亲的话,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指环,朝颜忽然觉得索然无趣起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朝颜一抬头,看到皇朱槿温和的笑容。她连忙从石头上坐起来施礼道:“家主。”
皇朱槿向她摆摆手,坐在石头上:“以前,我最喜欢坐在石头上给曼儿讲故事。”
“曼儿?”
皇朱槿缓缓一笑,那笑容在夕阳中蓦的带了几份悲凉的颜色:“我曾经有个女儿,叫曼儿的。”他抬头看向朝颜:“她体质特异,是个灵媒师。”
“灵媒?”朝颜微微一惊。她对灵术了解不多。但更夜以前曾讲过,灵媒师体质特异,介于阴阳两界之间,非人非鬼,能往来于两界,接引鬼魂,传递信息。
“嗯。”皇朱槿淡淡地继续下去:“这里……”他指着周围的一大片花圃:“曾经种的全都是曼珠沙华。”
“彼岸花。”朝颜沿习植物纵操术,彼岸花她是知道的。在日本,春分前后三天叫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是他们祭祀死者,上坟的日子。曼珠沙华开在秋彼岸期间,非常准时,所以叫做彼岸花。相传此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又说花香可以唤起人生时的记忆。佛经语:“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朝颜轻轻吟道:“花开不叶见,见叶不见花。花开开彼岸,花叶不相见。”
“是啊。”皇朱槿唇边带了一丝苦涩:“我本说这花不吉利。但那孩子就是喜欢。每到秋分前后,这一院子的花都开得血红,整个空气都像被燃着一样。曼儿就穿着火红的和服整日整日静静地坐在这里。”
“她很漂亮?”朝颜小心翼翼地问。
“嗯,很漂亮。极像她的母亲,只有眼睛像我……”
朝颜仔细看了看,皇朱槿的眼是狭长而温润的。她心中微微一叹,这样的眼生在女孩儿脸上未必是好面相。
“……她的头发极黑极长,如流水般,从生下来就没有剪过。”
皇朱槿脸上的表情极其安静,朝颜却知道那是痛极的安静。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便如她自己一般,现在说起父亲,说起苏家,再不会悲愤欲绝。真正的切肤之痛都是无声的。风起,吹落一树梅花。朝颜伸手想挽住一片,那些花瓣却从她指尖漏过,纷扬着去了。良久她方出声道:“你……一定很爱她。”
“爱……”皇朱槿仰头看天:“那孩子是灵媒师,有太多我们不理解的东西。她日里沉默寡言,冷若冰霜,我们都以为她是冷酷无情的,到最后却是她救了皇家。”他顿了一顿:“便是她告诉我去中国找你们的。”
“她多大?”
皇朱槿的声音低下去:“若是……也如你一般大了。”他不再多说,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不早了,这花圃中阴气过重,你不要呆久了。”
“我……我是植物御者。”
“啊?”皇朱槿忽然听到朝颜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我可以和植物交流。若是曼儿妹妹曾说过什么,我也许可以问问这些花。”
皇朱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想了一下,终于还是摇摇头:“她想说的话我们已经知道了,只是我们想告诉她的话,却永远也不能告诉她了。”
朝颜看着皇朱槿慢慢远去的背影,忽觉喉咙有些发紧:“是……青家?”
那个背影没有回身,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朝颜蹲下身,两颗滚烫的泪滴到了手上。皇朱槿是想告诉她,他们是一样的,不是只有苏家不幸,在青家手上,很多人都失去了最爱的人。她发愣了许久,拾起一根小树枝,在沙地上轻轻写了些什么,又慢慢擦去;又写又擦,再写再擦,如此多次,终于抛下树枝,叹了一声气,走进了屋子。
“我从不知道阿槿对曼儿有那样深的感情。”朱雀抹了抹眼泪。
止水随手丢过一张帕子,冷着一张脸道:“偷听别人讲话,你也不怕失了风度。”
“我又不是故意的。”朱雀抓起止水的帕子擦了擦眼睛:“人家只是在树上赏梅而已。”
止水无奈的摇摇头,朱雀这家伙每当自己没道理的时候就不再称“我”,而是自称“人家”,不知道是跟什么人类学的坏习惯。
朱雀絮絮地讲了很久,止水只是倚在一旁有有心无心地听着。
“……后来朝颜在地上写了字,写了一遍又擦,又写又擦,如此写了很多遍。我心中好奇,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结果便飞过去一看……”
止水等了一会儿,不见朱雀开口,便抬头看向她。
“嘿嘿,”朱雀得意地一笑:“你不是指责我偷听别人讲话吗?你难道不想知道朝颜画的是什么?”她用诱惑的表情看着止水。
止水扭过头去:“不想。”
朱雀泻气地咬了咬唇:“好啦,告诉你啦。我飞过去一看,她原来不是在写,而是在画。她画的是……”朱雀伸出纤长的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些什么。
“啊!”止水一惊。
朱雀点点头:“五星连珠①。”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能推算出是哪天?”
止水闭目默算了一会儿,睁眼道:“就是后天。”
第二日朝颜把自己关在屋中写写算算,只是算不出什么东西。屋中有一架古琴,琴上所刻之名为“璇玫”。据说辟邪的母亲是此道高手,伏行伯伯年轻时也精于此道,似乎辟邪幼时也曾学琴,只是然星去世后,伏行封琴不弹,也不再教辟邪弹琴,从此谷中再也无人弹琴了。朝颜心情烦乱,便坐在琴前在弦上勾勾划划,弄得那弦铮铮叮叮,调不成调。
正烦乱之际,忽闻得鼻端一阵花香,却并非梅花的清香,而是浓郁的、让人沉迷的幽香。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种花香?她站起身,推开门去,只看见外面花圃中烈烈地盛放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仿佛空气都要燃着一般。在白色的石板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少女,绯衣如火,她的头发极黑极长,漫漫地洒了一地。
朝颜轻声道:“曼……曼儿?”
那少女回过头来,颜色清冷,下颌尖尖,眉梢纤细,一双眼狭长清亮,眉端一颗细细的朱砂痣。
朝颜眨眨眼:“你……你不是……”
曼儿微微抬眼,朝颜便听到了她的声音,确切的说不是“听到”,而是“感到”。她的语
音极轻:“我是灵媒,半阴半阳,本就无所谓‘生’,又何所谓‘死’呢。只不过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罢了。”
朝颜难过地说:“可是家主很是挂念你。”
她语声清冷:“我本是不能留在人世的。他明知如此,又何必空劳牢挂。”她不再说话,只是向朝颜抬起食指,那指尖不断有血滴下来……
朝颜睁大眼,曼儿她,在画什么……她努力想看清,面前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
“苏小姐,苏小姐――”耳边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苏小姐,好熟悉的称呼,她心中一酸,多少年不曾有人唤过她苏小姐了。
“苏小姐――”有人轻轻摇了摇她。
她睁开眼,看到皇夫人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一个穿素色和服的女子正在唤她的名字。
朝颜正才发现,自己伏在琴上睡了过去。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里依然只有两棵梅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花圃中仍是一片萧条。刚刚的……是梦吗?还是曼儿想告诉自己些什么呢?
“夫人很担心你。”穿素色和服的女子说。
“你会说汉语?”那女子的汉语居然说得字正腔圆。
素色和服的女子浅浅一笑:“我叫千叶绫,是夫人随嫁的侍女。长日无聊,便喜欢研读些汉语的东西。”
朝颜这才发现,这女子虽然温润清丽,但年纪已经不低了。她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刚刚睡着了,让绫小姐和夫人担心了。”
夫人轻轻说了些什么。
千叶绫向夫人点点头,对朝颜说道:“夫人说她有事想拜托你。”
朝颜向夫人看去,她本应是极淡然的人,可是此时脸上竟有了惶急的神色。朝颜明白,像她这样的人,必是十分守礼的,虽说朝颜也是女客,但若非事出紧急,她断不会不经皇朱槿便贸然来见她。
朝颜于是起身,正色道:“夫人但有所求,绮颜必定尽力而为。”
千叶绫将她的话讲给夫人听了。
原来青家的人曾抓住好些皇家的属下,并以这些属下相胁,要皇朱槿单人去赴约。虽然皇朱槿知道这是圈套,但仍不能对属下坐视不理,于是真的只带了朱雀便走了。皇夫人也是刚刚看了皇朱槿的留书才知道这件事的。她一时不知找谁商量,又不便去见止水,只好来找朝颜。
朝颜紧紧皱眉,本来测吉凶也不是什么难的占卜,只要被卜人说一句话,或写一个字就可以了。可是皇朱槿又不在场。她想了一会儿,问道:“夫人可知家主什么时辰离开的?”
夫人想了想,道:“是未时。”
朝颜微微推算,心中一惊,今日诸时皆宜,唯未时不宜出行,于是又问道:“夫人可以肯定?”
夫人点点头:“肯定是未时。”
朝颜点点头:“家主是赴青家之约。那便以‘青’字和‘未时’入卦好了。”她拿了桌上的纸笔,开始演算起来。
过了约两三分钟,朝颜轻轻出了一口气道:“有了。”
千叶绫道:“怎样?”
朝颜拿了那纸,轻声道:“是凶卦,有人见血,不过尚有转机,会有贵人相救,不会有人丧命。”
千叶绫将话转告了夫人,无意瞟了一眼那纸,“梅花易数②?”
朝颜愣了一愣,继尔笑道:“千叶小姐好眼力,原来你也是行家,朝颜班门弄斧了。”
千叶微微摇头,她自忖刚才这一卦,若是让她来算,未必不能算正确。梅花易数多是以单物取卦,或以字入卦,或以时辰入卦,或以话语入卦,像朝颜这样双物取卦的,准确是准确得多,但推算难度自然也大得多。换做她,她没有信心用双物取卦而不出错,更无法像朝颜这样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推算出来。她看了一眼朝颜手上的指环,心中叹道,苏家果然是盛名无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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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五星连珠:叫“五星聚”。我国古代用以表示水、金、火、木、土五行星同时出现在天空同一方的现象。这种现象不常发生,所以古人曾唯心的认为它是祥瑞。后人推广到只要五行星各居一宫相连不断时就叫做“连珠”。
②《梅花易数》相传为宋代易学家邵雍所著,是一部以易学中的数学为基础,结合易学中的“象学”进行占卜的书,相传邵雍运用时每卦必中,屡试不爽。梅花易数依先天八卦数理,即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随时随地皆可起卦,取卦方式多种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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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占卜的东西真的好复杂!!
我查了一些,但是读不懂,只好半遮半掩的写过去,大家原谅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