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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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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丝丝缕缕的灵气在他周身围绕,看起来仙气渺渺,而少年却脸色苍白,双颊嫣红。
半晌,少年吐出一口鲜血,那血中并没有灵气,反而带着些许让人胆寒的冷意,透着阴鸷的紫色魔气。
少年长叹一声,手指抚摸上挂在颈间的玉扳指。
他回到宗门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间,他努力修炼只为早日突破,然而一旦他的真元运转到一定程度,隐藏的心魔就会蠢蠢欲动。
刚才他运转了几次大周天之后,体内元婴在修炼的时候,元婴额间的魔纹开始迅速蔓延,虽然他用真元死死压制,却也只能是压制,而无法拔除。
现在,这心魔与他体内的真元便是势同水火,却又各自安静,只要他不擅动真元,两者便不会越界,相安无事。
少年再次叹息。
若非宗门处于灵脉之中,灵气还算充裕,恐怕他也没那么多的力气去压制那心魔,一早便被心魔吞噬,要么入魔,要么爆体而亡。
然而他若想给宗门报仇,便必须修炼!
此刻他已是被逼入一个死胡同里了!
少年摇摇头,站起身,走出静室。他自回到宗门后,便一直住在师兄的闻道阁中,师兄的闻道阁当年曾专门给他留了一个静室以便他修炼,他这半年时间,几乎都没有踏出过这静室。
他入静室时不过深秋,而他踏出静室时,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
少年四处看了看,山中岁月流逝,而这个原本被宗门中弟子细心打理的山谷,此刻杂草丛生,在灵气的浸润下,阳光一照,越发的色泽鲜妍。少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朝着闻道阁中的六角小楼走去。
从他上次进入六角小楼距此时也快要有三个月了,而小楼中一切如常,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师兄的阵法确实出众!
少年回想起自己走进流云居时便被漫天的灰尘呛得咳嗽,忍不住在心里说道。
师兄在六角小楼布下的阵法千年不息,始终保持着这小楼内干净明亮,灵气充足,而他的流云居虽然同样布过阵法,却……
咳,此事不提也罢。
少年坐在六角小楼的一层,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这书信是师兄给他留下的,当初他在师兄修炼的静室中发现,信似乎还未写完,可是他依旧十分宝贝的贴身收藏着。
当年似乎曾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师兄的信中没有说太多,不过他联想起之前在三清殿阵法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似乎是对整个修真界来说都很重要的事。
少年沉吟着,他决定等他的神念恢复之后,便下山去其他门派看看。
虽然他所知的门派并不多,但总也有那么一两个,至少可以从那些门派中打听一下当年的事。
也正是因为找到了这封信,少年才没有着急去找师父。
信中提到师父闭关修炼,不知何时才会出关。而师兄也没有提到师父在何处闭关。
闭关修炼……少年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不知师父在何处修炼,是否已出关?但如若师父已经出关了,必要回宗门,可他回来时看宗门的情形,似乎师父并未回来过的样子……
少年又仔细的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揽月居看看。
他自回到宗门后,便急着压制心魔,加紧修炼,还一直未去过揽月居。不过揽月居是师父的居所,也是整个宗门中阵法最为复杂的地方,除了他们这些常常进入揽月居的师父亲传弟子外,连一般的三代四代弟子都很少能靠近,所以他对揽月居的安危十分放心。
再则,揽月居中有一个天然大阵,这是师兄偷偷同他说过的,听说这个大阵便是当初在此修建宗门的师父都十分赞叹,说是不到渡劫期,只怕是很难破此大阵,而以元婴期的修为若是不慎陷入此阵中,也会耗尽真元力竭而亡。
当年师父同一位大能共同钻研近十年的时间才在那天然大阵中找到一条可以通往山顶的路,修建了揽月居。
后来师父建立清风宗,便将宗门定在了这里,也便于那天然大阵保护宗门。
谁想宗门中出了飞廉这个叛徒!否则的话宗门又怎会……
少年咬了咬牙,将胸口涌上的一口腥甜咽下,闭目默念清心诀,将刚才惊动的心魔再次压制下去。
不过,虽然飞廉那叛徒能带着其他门派的修士进入宗门,却不知进入揽月居的路,否则的话,只怕他也不会这么笃定揽月居的安全。
然而这笃定却在他进了揽月居后碎成了片。
少年愣愣的站在园中,神色茫然。
眼前那深红色的高柱断裂成了两截,琉璃瓦碎了满地,脚边一个只剩一半的匾额,隐约能辨认出“望星”二字,一段残破的玉阶向上延伸,隐约能看到被云雾笼罩住的山腰,而原本即使站在这里也能看到的墨色琉璃瓦屋顶,却全不见踪影。
少年倒抽一口冷气,拔足便往上跑去。
“师父——”跨过已经断成半截的栏杆,少年差点一脚踏上那块蒙着泥土的匾额,那匾额上的字少年最熟悉不过,他曾亲眼见到自家师父临摹了无数次,却从来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写。
那“觅星阁”三字虽然被泥土掩埋,却依旧可见当年那凌然锐利之势。
而昔日高高插入天穹的屋顶,此刻匍匐于尘埃之中,而曲折婉转的长廊也已经破败于地。
“不……不可能的!定是我看错了!”少年猛烈的摇头,似是被眼前惊呆了,“一定是我误入了那大阵,才会看到这场景!一定是!”
这样说着,却有忍不住朝着比这院子更高的地方跑去,那些原本铺陈得整整齐齐的玉阶大多都破碎了,只有少部分还能保持着长方形的样子,然而也是布满裂纹,少年一边跑,脚下还不时被满地的碎石跘到,连自己的身法都几乎忘记了,踉踉跄跄向前跑去。
而山顶上那高可触天的摘星殿还是巍峨耸立,只是却已经失去了当初那光华流转动人心魂的美,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一般。
殿前一块原本刻着日月二字的巨石上,被生生削去了一层,只有一个似乎用血写就千年不消的“恨”字。
莫非,当年师父曾经回来过?可……师父当时虽未达大乘期,却也是渡劫期顶峰,除了几位大能之外,有何人可伤他?
或者是,师父在宗门被灭之后才回来,看到这漫山的凄惨,也同他一般生了心魔?
他不相信。
他那惊才绝艳的师父,他那被人称为千年难见的天才的师父,他那即使面对大能也从不低头的师父,怎么可能?!!
少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用力闭上眼,缓缓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是了,他现在可不比从前,他不能激动,若是他被心魔所噬,又有谁能为师父师兄,为宗门报仇?!
少年走到那块巨石前,用手指慢慢描摹着那个血红的大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字,虽然看着有些眼熟,但却并非是师父的字。
是何人在此留下了这字?而师父现在又如何?
少年觉得自己要发狂了!
他因受伤而闭关修炼千年,然而千年后,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现实向他逼迫而来,像一座山一样的压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压垮。而他只能苦苦支撑。
眼泪从少年眼中滑下,滴落在裂开的白玉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痕迹。
【含清……】
一声叹息响起。
少年惊讶的抬起头,却听见脖颈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枚师兄的玉扳指突然碎裂成两半。
少年倒抽一口冷气,手忙脚乱的将那枚裂成两半的玉扳指接住。
而他面前,缓缓浮现出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
男子一头乌发用一根乌木簪子挽着,除了衣襟间的云纹绣,再无其他装饰,男子对着少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虽然十分的浅淡,却让他那张总是板着的脸突然生动了起来。
【含清。】
“师兄……”少年愣愣的伸出手去抓,手指却在触及到对方衣袖时穿了过去,像是穿过空气。
“师,师兄!”少年顿时慌了神,手指却又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对方的衣袖,即使他的手指其实什么也没有碰到。
【含清。】男子无奈的笑了笑,【我只是元神而已,你自然碰不到我。】
元神。
但就是这句话让少年愣住了,接着他那张模仿他师兄总是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就算是元神,至少,师兄还是活着的。
“师兄,你的元神是在那玉扳指中?”
【不错。】男子点点头,【我自那时被飞廉刺伤后,元神便离了体,一直在那扳指中。】
【那扳指虽跟随我甚久,却并非甚么法器,不过是普通玉器,我元神在扳指中虽有灵气,可终究不能修复元神所受伤害,若非你将那玉扳指戴在身上修炼,只怕我也不能醒来。】
“师兄,我以后会日日带着它修炼的。”少年说道,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却也能看出他十分高兴。
男子摇头,轻声说:【含清,那扳指已经碎了。】
少年眨眨眼,才慢慢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裂成两半的扳指,手掌一颤,就要将它狠狠捏碎,可是手掌握拳的时候,却又舍不得用力,只是将那扳指握在手中。
“那师兄你的肉身……”
【……我也不知。】
少年愣住了,他以为师兄虽是元神,但只要找到肉身,若是元婴无恙,说不定还能恢复,可……
【含清,你莫要伤心。】男子嘴角含笑,轻声说道,【我的元神本已经受了重伤,难以恢复,没了这玉扳指,怕是要消散了,但师兄能再见你一面,已是莫大的满足了。】
“不!师兄!”少年猛得抬起头,忽然伸手将脖颈间的那枚青玉环摘下,“师兄,你没有玉扳指,可我有青玉环!”
【含清,那是师父给你的……】
“师兄!”不等男子说完,少年便将他打断,“师兄可知,含清刚回宗门时,在三清殿看到那些画面,心中是何感受?”
男子沉默着,听着少年慢慢的说话。
“师兄,含清……含清已不知自己是否能再修炼了,若含清连师兄也要失去,还不如……”
【什么叫不能再修炼?】男子皱眉。
少年淡然的说:“师兄,我有了心魔。”
男子惊愕的看着他,那因为元神而有些飘渺的身影仿佛颤抖了一下,【心……魔?】
“嗯,若非那是听到了师兄唤含清的声音,只怕含清已经入了魔,或是被心魔吞噬而死。”
【心魔……】男子愣愣的呢喃,心中苦涩,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小师弟竟会因那阵法记录下的画面而生出心魔来。
修道之人最为惧怕的,从来不是甚么天劫,而是心魔!魔由心生,却难以消除,人终究是有欲望的,即便领悟大道,也无法消除,而心魔便是由这些欲望滋生,最终将修道之人吞噬。
多少人在修炼时生出心魔,虽极力压制破解,却只有极少人能真正破除心魔,成就大道。
唉……或许他早该想到。
小师弟向来心性单纯,只要认准了一点,便再不会改变,这性子虽在修行时让他修炼起来比其他师弟要投入,修炼速度也甚快,可是正因为这执着的性子,最是容易钻了牛角尖,偏离大道。
当年师父让小师弟下山历练,便是因着小师弟这让人头疼的性子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小师弟这性子,生出心魔,最是难以消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