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舒珺

2、第二章

　　大约早上六点的时候，登山队员们都已经从帐篷里钻出来，而跟随他们的柯尔克孜牧民们更是连帐篷都不需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从地上爬起来，就着冰凉的雪水就开始洗漱。
　　队员们自然要讲究一些，等到水烧开了才去洗漱。一时间，热水的咕嘟声，刷牙洗脸的水声，队员们之间谈笑的声音，让这个不大的营地里显得热闹异常。
　　吃过早饭，众人收拾一番，将行李放在骆驼的背上，然后再次开始旅程。
　　这一次的路程对于李迎风来说，甚为新奇。
　　李迎风也算是踏遍世界各险奇之地的人，但他虽然交友满天下，所交之辈也多是些与普通社会不同之人，而且，那些历险经历也多是生死搏命之时，气氛紧张，像这样轻松愉快的时候，却是很少有过的。也因此，这段对于李迎风来说原本应该很短暂的路程，加入了登山队之后，被延长了时间，也并没有让李迎风生出厌烦之感，反而更加兴致勃勃，看那些在常人中身手利索，在他眼中却显得有些笨拙的年轻人在石滩间行走的小心翼翼的神态，李迎风看得趣味十足。
　　大概又前进了两天的时候，登山队才穿过克勒青河谷，到达音红滩。
　　音红滩虽然是K2登山队的大本营，但这里和珠峰的大本营不同，没有完善的后备设施和补给，只有一片荒芜。整个营地都位于一片冰川附近，气候十分寒冷，陈桥他们刚刚到的时候，只有一个外国的登山队在这里扎营，看到他们，显得十分高兴。经过两队的交流了解到，这个外国的登山队是一个专业的探险队，想要在这里呆到九月份，然后上山。
　　李迎风当时就决定要和这个登山队一起留在这里，等到九月份的涨水季节结束，再和他们一起登山。
　　陈桥和他的队员们对于李迎风的决定十分吃惊。
　　毕竟李迎风只有一个人，而对方是一个合作多年的团队，登山过程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然而李迎风主意已定，陈桥无奈，但他是登山队的领队，还要为队员们负责，和队员商量了以后，决定两天后就下山，同时将身上一些用不到的物品留给李迎风，而且队员们的食物很充足，下山的速度应该比他们上山要快，也不需要这么多的食物，便决定将一部分的补给留给李迎风。
　　在音红滩稍微修整了两天，陈桥和他的队员们准备下山。因为此时是五月底，而五月到九月之间是河水泛滥的季节，如果他们不抓紧时间下山，很可能被困在山上没有办法离开。
　　李迎风和登山队员们相互拥抱，告别，然后看着他们跟随在驮运行李的骆驼身后，慢慢走远。
　　“李，舍不得啦？”一个高个子的金发青年看看远去的登山队，走过来，伸手搭在李迎风的肩膀上。他是在这里扎营的外国登山队的队员，叫乔治，一个英国人，自称要征服这座被英国人发现的山峰。
　　李迎风笑了笑，摇摇头。
　　不舍？或许还真有一点。但他虽然喜欢交朋友，却也知道有些人或许有机会长交，有些人只能是就此分别了。
　　虽然这些孩子给他的感觉很不错，不过他更想相信缘分。
　　李迎风回身搂着乔治的肩膀，两人说笑着走回营地。

　　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李迎风已经和这个外国登山队混得十分熟悉。
　　证据就是这个外国登山队的领队米歇尔已经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九月份的一天，天气晴朗，难得看到K2露出了白雪皑皑的峰顶。登山队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好天气，准备登山。
　　准备工作做了一天，各种必需品都仔细收拾好，第二天一大早，李迎风就跟着米歇尔等人踏上了征服K2的旅程。
　　一开始的路还比较好走。
　　有些地方的坡度比较平缓，冰川覆盖的地方也不多，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依靠着冰镐的支撑，队伍很快就越过了这片地区。
　　越往上路程越来越难走。
　　覆盖在山体上的厚厚冰雪终年不化，每踏一步，都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然而这样的路段相对于整个K2的攀登而言，还算是比较轻松的。
　　李迎风虽然背负着重重的背包，但动作熟练，看起来比那些专业的登山队员们要轻松得多。
　　当晚，众人在山坡上一块比较平整的雪地上搭建起了帐篷，为了保证安全，一个队里十几个人分成了两部分挤在了两个帐篷里，虽然数个睡袋挤得让人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但在这个取暖器也没有大用处的高度，还是让人能够感觉到一些温暖的。
　　“李！我觉得你好厉害啊！”和李迎风分到一个帐篷的乔治躺在睡袋里，扭头对他旁边的李迎风说道。
　　李迎风扬了扬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我们这么多人，都很累，可是李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乔治隔着手套抓了抓松软的头发，本来就乱的头发显得更加像一个鸟巢了，“而且你的负重要比我们的重多了！你还帮莎丽背了一部分呢！”
　　莎丽是登山队里唯一的女性。
　　要说一般女性是不会来攀登K2的。因为K2除了被称为拒绝人类靠近的领域，也被称为拒绝女性靠近的地方。历史上几位攀登过K2的女性登山员无一例外都失去了生命。
　　这次登山之前，队长也曾经劝过丽莎，然而这个来自德国的姑娘却十分倔强，登上K2是她的梦想，她的父亲就是在征服这座高峰的时候失去了生命，她在登山之前，甚至已经给家里写了遗书。
　　话已至此，队长也没有办法再劝说她，只能多安排几个人和这个姑娘编在一队，路上对她多照顾一些。
　　但K2无论对男女来说，都是一个拒绝人类接近的禁地，谁也没办法保证还能多分心照顾别人。
　　所以，对于李迎风能分出手来照顾一下丽莎，队里的人其实都是很感激的。
　　李迎风只是呵呵笑着，并没有说话。
　　老实说，其实他还是很欣赏这个倔强的姑娘的。而且比这更危险的地方他也去过，既然他有那个能力，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要紧的。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收拾好以后，又开始踏上征途。
　　在行进了进一个星期以后，队伍终于到达了K2的分界线。说是分界线，其实就是六千米左右的海拔。
　　大部分登山员都在六千米左右的高度铩羽而归。
　　而这次队伍对于跨过六千米，向更高处进发十分有信心。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为这次登山做了几个月的准备了，而且他们队伍中还至今没有一个人出现高山反应。这就是个很好的现象。
　　当夜，众人在冰川附近找到一处还算干燥的地面，决定在这里搭帐篷过夜。
　　寒冷的空气被帐篷厚厚的防水布阻隔在外，帐篷里两个小小的取暖器虽然没法充分发挥作用，却还是聊胜于无。
　　六千多米海拔的高山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万籁俱寂。
　　而白天劳累了一天的队员们都安静的进入睡眠。
　　可是李迎风却反常的没有办法入睡。
　　太静了。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李迎风忽然感觉心中十分不安，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直觉曾经好几次救过他的命。
　　他动作迅速的从睡袋中爬了起来，走出帐篷，便听到旁边一个帐篷也传来响动。
　　领队米歇尔也钻出了帐篷。
　　“李，你怎么还没睡啊？”
　　“有些睡不着。”李迎风没有笑，他的眼神在这片雪白的世界中来回扫视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领队也皱起眉，很显然，这位经验丰富的领队也和李迎风一样，对未知的危险有着一种经验雕琢出来的预感。
　　“我总有种感觉……”领队没有把话说完，他相信这个聪明的中国人已经听懂了他的话，而且，这种感觉最好还是不要说出口，虽然迷信了点，但在这种随时把命悬在头顶的地方，还是迷信一点的好。
　　李迎风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两个人彼此都心中有数，又各自转回帐篷中休息去了。

　　前半夜很平静的过去了。
　　后半夜下旬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阵闷雷一般的轰鸣声。
　　原本就在帐篷中没有睡着的李迎风忽得坐了起来。
　　“坏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将身边的人都推醒，自己也迅速跑出了帐篷。
　　“李，你听到了吗？”领队脸色发白的站在帐篷外面，眼神呆滞的看着李迎风。李迎风沉重的点点头。
　　“李，怎么了？”
　　“领队，发生什么事了？”
　　队员们全都爬了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迎风脸色十分难看，他抬头朝上面雪白的山峰看了看，没有说话。
　　领队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用镇定的语气对队员们说道：“是雪崩。”
　　雪崩！
　　这是所有在雪山区探险的探险队闻之色变的两个字。
　　却没有想到会被他们碰上，还是在这个根本不会发生雪崩的季节碰上。
　　队员们的脸一下子都白了。
　　丽莎呆呆的看着那个和他们相距十分遥远的峰顶，姣好的面容生出一种绝望的神情。
　　“不管怎么样，现在雪崩还没有下来，我们至少要努力一把，让自己有最大的可能活下来。”领队的话像一把钢锤狠狠将这些乱了阵脚的队员们敲醒，让他们记起来自己的职责。
　　或许是生存的本能的促使，也或许是真的镇定下来了，所有队员们都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营地。
　　逃避雪崩时，一切负重都会成为逃跑的阻碍，而考虑到或许会陷入雪堆中，和等待救援的时间，食物就成了问题，所以轻便易携带的压缩食品是必须的。
　　峰顶上的闷雷声又响了起来，队员们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在这样寒冷的空气中，竟然因为紧张而沁出汗水。
　　“快！往横向跑！”李迎风注意到山上一道白色的仿佛巨大的海啸一般的冰雪推挤着俯冲而下。
　　队员们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旁边跑去。
　　但这里原本就有很多冰川，走起来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跑了，稍微一不注意，恐怕就会失足滑落，那时才真的是没有救了！
　　丽莎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从体力上来说，就不如这些男性队员，虽然她尽力想要赶上队员们，但在冰川上又岂是那么容易的？脚下一滑，她尖叫一声，就要向下滑落，这时她的衣领一紧，整个人往下坠的趋势都缓了缓。
　　李迎风单手拎住了丽莎，阻止她的下坠。
　　乔治扑了过来，拉住丽莎手，将她拉了回来。
　　三人迅速赶上了前面的队伍。
　　虽然丽莎一直在跑，但刚刚的险象还是让她浑身发抖。
　　雪崩带着万马咆哮的气势一往无前的从山顶倾泻而下，沿途更多的冰雪被激起，天空中弥漫着一层雪雾，将还未天亮的夜空遮盖住。
　　“来不及了……”李迎风长叹一声。虽然他还没放弃，却也知道除非等到救援，否则的话是真的要葬身于此了。想到家里，李迎风苦笑了一下，迎接死亡的心情却十分平静。
　　当满天冰雪笼罩下来，李迎风最后的努力也白费了。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抓住的一块突出的黑色山石都冲了下去，更何况是他这个依附在山石上的人类。
　　眼前一黑，李迎风陷入了昏迷之中。
　　然而昏迷之前，他似乎看到一道青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