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黄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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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翻了。
是那个女人捣的鬼。
阿白大概打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结局，阿黄想。面对死神，他心思好像反倒活泛许多。
原本阿黄和阿白窝在一片儿混，混吃混喝的同时也有点小梦想，企盼着将来生双翅膀飞出去。
现在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单调，成天白茫茫的一片，摸不着边。
阿黄就是在一个白茫茫的日子里碰上阿白的。那时他们俩都还很小很小，什么也不懂，就想着怎么多占一点地盘吃饱肚子。
后来倒是用不着计较了，东西很多，吃东西的却越来越少。原先住着的一旦长大了就都盼着离开，走的走散的散，有时回来搁下一个两个孩子，有时去了就杳无音信。
阿黄和阿白还是经常碰头，碰上了就聊聊天。慢慢的关系比别人都密切。
谈起一去不复返的那些，阿黄说，许是腻歪这儿了。阿白说，腻歪个屁，出去的大多都死了。
但是我们还是心心念念往外头奔，阿白又说，这就是命。
阿白的身子骨一直很纤细，像小孩子，但他的心眼儿比谁都多。阿黄要结实不少，但整日晕乎乎的胡思乱想，很天真很单纯。
所以，那女人到来的时候，阿黄用天真单纯的眼神看她的举动，觉得很高兴。
女人把白茫茫的世界扒拉开一个角，外边红红绿绿的很好看。
阿黄很兴奋的往外冲。身后阿白嚷嚷，急什么急，你丫还没成年哪！
可是阿黄没听见。阿黄卯足了劲儿往外头的世界挤，挤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一看。
这时阿黄看见了那女人。
女人很年轻，声音很脆。女人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阿黄看不懂，但想着大约是鼓励赞许的。
因为她一直对着阿黄喊，加油，加油。
后来她又说，要是阿黄自个儿就能从旧世界挣脱是最好的；不过就算阿黄没那个能力，她也要把阿黄弄出来。
女人说这话的气势很足，带着恶狠狠的味道。
阿黄天真单纯的脑子又一次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自己大概是什么王孙贵胄一类的，要不哪儿能让人这么看重呢。
阿黄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招那女人的恨。
他最后也没成功地离开故土，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女人用洪水把他的世界给淹了。
真的是洪水，从天上倒灌下来。女人很强大，手腕也很狠。
白茫茫的世界变了白花花的一片，阿黄挣扎着在水面上扭曲。
这时候他不知怎的突然明白了，之前女人的鼓励赞许都是幌子，她的最终目的就是毁了阿黄，再夺走他的世界。
阿黄后悔了。尤其后悔出来之前对阿白说了几句那女人的好话，阿白一定生气了。
阿白一生气就会骂，缺心眼儿的……
喂缺心眼的！
阿黄愣了一刹那。
笨蛋别回头……我在你底下。阿白的声音说。
阿黄很听话的没有回头，但是心里很吃惊：阿白竟然跟着自己出来了，阿白那么聪明，肯定早看出那女人的坏心思了……
阿黄撑住一口气喊，阿白阿白你快回去，我已经不……
嘘！阿白说，别说话，我来想想办法。
接下来阿黄翻着白眼漂浮着，用余光朦胧地看见阿白——
那女人找到阿白了。
阿白似乎是憋了口长气，伸直了装起死来。装得真像，那女人都相信了。
阿白那么瘦弱，又要在水里装死，一定很辛苦……
阿黄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听阿白的话，为什么非要不识好歹地跑出来……
但是阿白刚刚对他说，那女人看他们俩都不动弹了，一准会把他们撂下不管，甚至可能让洪水退去，这样就有机会逃跑了。
阿白的话，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是对的。
但是这次他们俩碰上了那个一。
阿黄一直以为他认识的最聪明的是阿白，直到真的濒临死亡才知道，阿白是很聪明，但那女人很狡猾。
她故意先救了阿白，让他躺在水没淹到的最高处，看他活起来，本能地痛苦辗转。
阿黄听见女人恶狠狠地狞笑。她把阿白抬起来，扔到了旁边的一个湖里。接着把阿黄也扔了进去。
湖很深，很清澈，里头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阿黄奄奄一息地躺在水面上。不知为什么，阿白这一次没有再浮上来。
就算是真的死了，最后身体也会浮出水面。但是阿白很固执地藏在底下，大概是喝了一肚子的水吧。
阿黄心里刀扎似的难受。他知道阿白又骄傲又倔强，大概就是死也不愿意把尸身给那女人糟践。
都是他的错，阿黄深切地感到。
如果阿黄还能动，他早就自己一头撞死了。但是他比阿白强壮，所以在水面上苟延残喘。
不过死亡离阿黄也已经非常近。
水里传来一丝丝苦味。那女人下了毒。
阿黄不再挣扎，他继续胡思乱想。
他想问阿白，为什么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要跟着他一脚踏入地狱。
为什么愿意冒险来救他。
阿黄又想起，他之所以那么兴奋地冲进女人的圈套，其实是有目的的。
阿黄想试试，如果到了新的世界，能不能破茧成蝶。
如果能，就来找阿白一起；如果不能就回去，反正他和阿白也在一起。
现在阿黄和阿白也还在一起。慢慢漂流着，一个水上一个水下，他们的身影重合了。
阿黄想问阿白：你看我们两个一起破茧成蝶的机会有多少呢？
不过他知道，阿白一定会像以往一样骂他，缺心眼。
因为阿黄和阿白只是米虫。
要变也只能变成黑乎乎的蛾子，和蝴蝶沾不上边儿。
淘米的女人端着碗，把阿黄和阿白倒进了马桶。
这样也好，阿黄想。
天翻了也不要紧。从记事到死，身边总有阿白。
2010.9.5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黄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