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家有电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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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资历最老的，还要算是笔记本兄。他原姓东，出身还算体面，本是七八年前分派到贝氏夫人手底下做活的，一年两年的做下来，上面看他未出什么大差失，索性就归给了贝夫人使唤，就叫他做笔记本。这笔记本兄，虽然脑筋旧了些，也算得个识文断字能管事的，也能尖着嗓子哼两句小曲儿。夫人把他派到书房去伺候笔墨，他就去，而且长年的宿在那里。他着一身灰兮兮的白壳，原来是在书桌上卧的久了，长期蹭磨，边边角角都有擦破的。笔记本兄天生一副好记性，但凡夫人把书籍文章交待下去，他便一摞一摞的码好，用身子捂着，藏得严严的，仔仔细细地把目录吞在腹中，便记住了；每当夫人点着名要甚么书，他便忙不迭的就从书堆里七翻八翻的把东西淘弄出来，又快又准。夫人满意得紧，渐渐的就教他去收着些深奥文字，譬如“家庭养花三十问”或者“养生方法”一类；笔记本兄也吞了，珍而重之的供起来。
过了一二年，笔记本兄却不如先前那般能讨得夫人的好。第一要不得的便是他生就一副老脑筋，学了2000版的四书五经便停下来了，浑不管学问慢慢的进化，业已进到了2003版，乃至XP版；于是动作就渐渐慢了去，有时候还会发傻；后来被夫人死逼着去进了一个修，好歹讨到顶XP的毕业帽，他便整天整夜的顶着，自此心满意足再不上进；其次他亏在记性太佳，成日介无事可做，竟把贝夫人先前搁下来的文章记了个滚瓜烂熟，夫人想查个什么东西再不用费劲的找；这本是好事，却只坏在笔记本兄认准了文章乃是他出身之处，竟把其他琴棋书画等物事一并忘却，成天不动不笑不游戏，一开口便一副学究派头，“阿——依——唔”的说不停，那手脚也愈发的缓了。夫人念在他的老，并不如何责怪，仍是如先前一般的重用；他既不活动，时时的便犯点子病，这时夫人便把贝家小姐招过来给他权且治治。小姐本不懂医，尤其不懂医笔记本，误打误撞的治好了几次，夫人高了兴，一有事便去唤小姐，从此贝小姐烦笔记本兄烦得了不得，常偷着折腾他，好在也没出什么岔子。
过了七八年，笔记本兄终于是极老的了，衣壳完全变了灰色，破破烂烂的绽出金属，那XP的帽子也起了毛。一日贝夫人要寻一本书，他要想一杯茶的时间，抖抖索索的打开；夫人再问另一本书，等了一顿饭长，发现笔记本兄禁不住疲累，竟是睡着了，口中吭吭的喘着气。夫人忙寻了贝小姐过来，笔记本兄隐隐约约听得她过来，一面是犯了怯，一面嫌她生的丑怪，不欲让她再敲击自己：慌慌的爬起来，已是呼哧呼哧个不停；好歹寻到了书，又挨了夫人一顿训，一个气不过又晕在书桌上。夫人让小姐在一边救着，自己一壁皱着眉头发愁。自此用笔记本兄的时候大大少了。一次夫人闲来无事想起他来，拿莫氏扎特君的曲子与他看，问他可还识得谱；他推辞不过，欲哼哼两声，可惜音律一事早已抛荒，力不从心，吱——吱——的响了一阵子，又哑了。惹得夫人大叹。
过了年，贝夫人和贝老爷商量着把笔记本兄送去大夫处彻底的治一治，要贝家小姐把他腹中存下的文章收拾收拾取将出来，以免丢失。笔记本兄不敢不从，但存意让小姐为难，交纳的时候奇缓无比，一个字都分成几个笔画来给。小姐气不过，大声的骂，他自知理亏，索性装聋不听。待得终于弄妥这一番事，却又发现笔记本兄本是将文章视若性命的，存了一个备份在腹内。小姐动了怒，甩手不干了；夫人只好自己动手，发狠的删了两三遍，把那些备份一个键格了个干净。笔记本兄颤巍巍的恳求未果，浑身大抖，一头栽倒，不省人事。再叫他，他浑身蜷缩，竟是再不动弹了。夫人发起嗔来，接二连三的敲他的衣壳，却丝毫没有反应，扒开他双眼看，两眼一抹黑。他瘫在书桌上，也不知是妆死还是真死。夫人没有法，随他去了。近些天，夫人念叨着怎样寻个新的人看书房，笔记本兄深深的埋在书堆里，大约是听不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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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兄每日里跟着贝家老爷，专管传老爷的话，有时也传个信什么的。手机家族人丁旺盛，生来几乎全作跟班，兄弟姐妹衣衫不同，名字同样不一，却都姓手机。贝老爷原先有过几个跟班，全都老了退了休；现今这个是新换的，年纪轻轻，算得上个大孩子，生得手脚伶俐，性格活泼，嗓门亦是响亮大方，一旦有信来，便啊啊的吼出曲调去唤老爷；老爷往往吓的一个激灵，事后反倒夸奖他反应敏捷。手机兄得了宠，不免兴高采烈，但用到他时仍是兢兢业业的做好份内事，一旦老爷要传信，他早已备好信号，嗖嗖的就走了；以此全家都颇赞许，以为他虽年幼身短，做事却这般勤恳，虽不时的有些急，但定能好好的干上多年。
手机兄做事确是眼低手活；但他年齿尚幼，手脚又灵，脑子也快，不仅街头巷尾孩子们的游戏，便是渊博宿儒闲暇时的消遣，他也是会上好些。一次贝家小姐找他谈天，晓得他擅象棋，来了兴头，扯着他便铺棋盘。可惜小姐不是个会家，十次里倒有九次是输去，另一次死缠活缠好容易和了棋。小姐不忿，知晓老爷是个会棋的，便扯了二人到棋盘前，自己在一旁看那胜负。贝老爷琢磨这一行已有年头，攻防许久，终究占了上风，一盘下来，竟是赢了。小姐喜得了不得，只觉雪了自家的耻，望着手机兄笑他还嫩，一壁刮着脸。手机兄正处在好强的时候，一股子气冲上来，和老爷一盘一盘的下了下去。他运道着实不好，厮杀场场，一大半却是被老爷赢了去，一小半还是小姐凑热闹胡乱落了几个子混搅一通，他才胜了。
这般得胜终究不光彩，况且便是算上也是赢少输多。方才说手机兄年轻气盛果然不假，眼见自家败退，一口气咕嘟咕嘟的在腹中乱转。况手机兄做起正事已是一等一的机灵，在游戏上更是生成个小儿习气，仗着这棋局在他自家身上，便开始肆意胡为。眼见得这局贝老爷执的红方又吃了他一个黑车，已是稳稳的占了上风，他心中一发急，棋子顿时照他的心意动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贝老爷只见那黑将猛的跃起，直直的飞过楚河汉界，梆的一声砸在棋盘上，一眨眼便吞了红帅——手机兄已是赢了。这次总算没有小姐搅局，虽也赢得不甚光彩，他还是扳回了一成面子。
贝老爷本以为赢定，正在兴高采烈之际，眼见这一子冲天之举硬是没醒过神来，好半天才连声骂手机兄的耍赖。可这棋局生在他身上，贝什么人都触碰不得，纵使身为老爷亦是毫无办法。贝老爷虽是斥责，却着实被勾起了兴致，便愈发的不能停，又是几盘棋下去，皆是最后手机兄使这手段胡赖混赖的赢了。贝老爷暴跳不已，执意重开战场，连饭都不去吃；夫人唤了好几次皆不管用，着了恼，又以为手机兄和自家老爷都生了什么毛病，冲过来对二人一阵点点戳戳；重压之下老爷不情不愿的去盛饭，手机兄关了棋局缩在一角想着新对策。
再度和老爷对弈，手机兄便改了法子。起初他显得乖巧可人，竟是转了个性儿，眼见慢慢的自家棋子一个一个被吃了，也老老实实的认命一般，只是接着走下去。老爷看着，以为他改过了，心下高兴，和小姐紧着赞了他几句。转眼到了最末了的一步，只要老爷一个子下去，便是将军了；小姐心思重，怕着手机兄那一着，再三的让老爷把自家的帅横挪了一步，和黑将错开了，笑嘻嘻地盯住了手机兄，一脸“瞅你怎生是好”的样子。老爷也不拦，笑了笑，便抬手欲落子了。
哪曾想那手按了好几次竟是落不下去，整个棋盘滞住了一般，丝毫不能动弹。老爷奇了怪，连着试了好些次，皆不起作用。小姐在一边干着急，待到看不下去，劈手把手机兄夺来拎起摇晃，又使劲的捶他；手机兄吃痛，默默的忍着，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二人实在没辙，老爷取过手机兄，在棋盘外的地方乱按，一不小心按到“悔棋”。——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贝老爷方才下的棋子业已跳回原位，手机兄睁着双目，一脸无甚大事的天真神情。老爷心下疑惑，试着换了一步棋；这次走的无比顺畅，仿佛方才真真甚么事也未发生。
弄得老爷和小姐恼也不是笑也不是，连声叹手机兄的混赖到了个新的境界，果然是小瞧不得的；手机兄在一角不说话，仍是一脸单纯样子。老爷不禁疑他生了病，试着让他跑了几番腿，却是完好无恙。心知半大小子实在输不起，笑骂几句棋品的差，也就罢了。
后来贝老爷屡次将赢未赢时都会遭手机兄这一招“死机”偷袭，又不愿悔棋，扫了几次兴，索性不下了，改了其它的游戏。这游戏却是没有输赢只记分的，这样老爷玩的不亦乐乎，手机兄也乐得清闲少算计，于是平平安安再无争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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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式机兄是贝家小姐自使唤的，跟着小姐也才七八个月。之前小姐手底下有过个干事的，也属台式机这一庞杂大族；但他是个年迈的，衣帽裹着经年的灰；别看资历老，动作却是缓得如龟爬一般，打从贝夫人把他派了给小姐做活，或许是跟着年轻人的缘故，愈发的手脚迟钝畏畏缩缩，甚么也记不住了。这老机原是和夫人的笔记本兄并称贝家二老的，其实说起来他比笔记本兄还小着一两岁，退得却比他早了近一年。小姐嫌他手慢又一身的病毒，又顾着旧情分不好不要他；后来小姐升了学，夫人心下里喜悦，便允诺新给小姐找个使唤的，便是如今的台式机兄了。而那老机，先是在书房内和笔记本兄做了几个月伴，后来一户老亲想着要学些现代知识，向老爷夫人索了那老机去，又是另一番事故了。
现下且说这台式机兄，他乃是夫人领着小姐在市集千挑万选方选中的，自是与众不同，不但受的是最新的vista教诲，而且衣衫利落，从头到脚套着大红条的外壳，身子骨虽不雄壮却也结实，腹内空间比老机多了不止四倍；加之一副堂堂的相貌，极受小姐喜欢，于是二话不说便领回了家。之前老机做事时小姐曾命他保管自家偷偷寻来的动画与漫画等等，那老机尚且经受得起，台式机兄便更不用说了。小姐把几十G的东西悄悄的塞给他，嘱他藏好莫让老爷夫人发现，台式机兄自是兢兢业业的领了命，他原带有密码的设定，只小姐能使唤得动他。小姐自是满意非常，后来找寻了新的乐子，如毕爱欧、诶耻、爱死爱慕①之类，也尽皆交付与他。台式机兄头脑既好，内里又新，手脚也快，且身强体壮从不惹病，兼又忠心耿耿，小姐放下一万个心，直把他当作了心腹。记得老机因缺少防范的缘故惹了一身毒，便早早的喂台式机兄服了瑞星出产的大药丸，每隔三四天就令他自去检查身体。
过了两三个月的安稳日子，一点差错也没有；小姐安心之余又隐隐透出丝不协调感，皆因身边机子这般听话好使实在太过奇异，总令人担心有甚么大事将要发生。自此小姐在台式机兄身上加了些心思，使唤他都尽着小心不敢太过折腾。这好日子又过了一周上下，终于一日小姐甫一唤醒台式机兄，随便看了看他腹内余下的容量。不看倒好，这一看，脑中登时一个炸雷响起，双眼直直的盯着他，呆呆的楞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台式机兄，先前已说过，那空间是老机的四倍有余，小姐为细划处理不同事物事务的场所，将他分作希、帝、易、爱夫②四大块，希块当然是最重要之处，可说是台式机兄私下处理自身事务的地方；但小姐为着操使方便，分的时候并未给希区最大的地界，反倒是存着自己隐秘物件的其它几块大得多。小姐心中寻思着这希块虽不算大，比那老机的同块地方却是两三倍的富余了，数数教他做的活计也不多，自然就没担过怕此处溢出的心思；今天犹如青天霹雳，那希区空下的地方悄没声的越来越小，想刚领来台式机兄的时候还有一半的空余，现今十成里只剩下一成，台式机兄身上原有自动装置的，已然竖了红条警告了。
小姐冷汗潸潸——须知这希区若是占满了，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小姐虽不学这行当，却也觉出危险来——便立刻着手，该删的删该移的移，原本已安了不少东西，好歹教台式机兄往满腹经纶的方向近了些，现在只能全数令他忘却，改在帝区、易区重装；台式机兄懵懵懂懂的不知出了何事，因为希区突然爆满思绪也慢了些许，只听他浑身咯吱咯吱的响了又响，小姐的冷汗也出了一身又一身，生怕一个不慎好容易得来的趁手跟班翻了眼睛翘辫子了去；终于战战兢兢的操作完毕，再看剩余空间已然从十之一升了三倍。小姐长出口气，高高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之余又对此生了疑问。
上得网来查询，方知这是受了vista教育的通病，其之一是心思太细唯恐自己生了什么病瘫着不能动了，于是时时写个长长的备忘录惦记着，万一出事也好回复，一来二去就是厚厚的一沓。这问题倒好解决，反倒是解决了后虽是空间又涨了大块，但随着使唤却还是缓缓的缩小，有朝一日又回到红条警告的可怕局面，便不是如此能解决的了。小姐查知所有vista毕业的台式机都生了这样一副病根，心先凉下一半；此后使唤台式机兄之前先给他做全身的清洁，又寻了好些打扫工具，一个一个的试。台式机兄倒是好脾性，不急也不恼，大约是知道自身有缺憾，一直都乖乖的也没出甚大岔子，听凭小姐鼓捣。
这之前，小姐几乎每天命台式机兄举着家养的老猫，让猫爪子挠那网线，此般上网虽麻烦些却好过去叨扰老旧的电话兄；希区爆满后台式机兄忽然似乎反倒变娇了，虽让小姐治他天生的顽疾，却生了些小脾气在别的地方。若是小姐再命他上网，有时要吩咐个十几次他才慢悠悠的连上；之后小姐发觉些异处，若唤醒台式机兄后一句话也不说，第一个让他上网，他便顺畅地上了去；吩咐他做了其他事再命他上网，往往千难万难，他自家也一副困扰的神情。弄得小姐啼笑皆非，也不知是猫的毛病还是台式机兄的毛病，索性缓了性子陪他们两个慢慢的晃，终有一次二次上得去的。又嫌麻烦不愿换那老猫，于是倒觉得这样也还蛮好。小姐素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之语，心想台式机兄既是有这样一两项毛病，势必其他地方便不用担忧了。
这样台式机兄依然是贝小姐使唤着，大约距离衰老退休还有很远罢。
注①②：请替换成英格里虚字母的读音
2009.5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家有电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