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禾二喵

39、涟漪

　　夏微凉蜷在沙发里，心冷如死。就算没有亲耳听见，她也可以想象出迟程希在电话中的语气，冷漠疏离，恰恰符合一个经纪人给艺人安排工作时应有的态度。

　　何唯风走了，迟程希走了，连自己最亲爱的哥哥也早已背叛了自己。

　　“迟程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叶子小心翼翼地问。

　　夏微凉抱紧膝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

　　“张含烟自杀了。迟程希，现在是张含烟的迟程希了。”

　　说出口，才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什么？”听到这样的事情，连叶子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样值得吗？”叶子不禁喃喃自语。

　　“如果是我，大概也会这样做吧……”她将头又重新埋回膝盖间，一脸疲惫。

　　已经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选择了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跟这个不堪的世界做一个了断。要么，就让她最后牵挂的一个人回到她的身边来；要么，就永远离开。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赢了。她付出了这样大的勇气来争取她想要的东西，所以理应得到回报。

　　“微凉，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叶子忽然开口，声音远比之前的坚定。

　　“什么？”她疲倦地问。

　　如果还有什么要来伤害她，就一起来吧。

　　“何唯风一直都没有放弃你。”叶子看着她，开始叙述那样一个漫长的故事。那个她和何唯风联手逼迫方静之出面自首的故事，也是为什么那一天何唯风会出现在她家中的原因。

　　夏微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到沉沉的睡梦中去的。

　　一觉醒来，只觉得在狭窄的沙发上睡得浑身酸痛，仿佛眠去了好几辈子。一天之前刚刚发生的事，此刻看来都恍如隔世。

　　除去睡在她旁边沙发上的叶子，和手袋中的那个装着戒指的盒子。

　　去洗手间将冷水狠狠泼在脸上，才觉得思绪渐渐清明起来。

　　叶子也迷迷糊糊醒过来，走进来洗好几遍脸，才转过头来看她。

　　“今天下午我还要去给杂志拍封面，你也还要去上班吧？迟到可不是值得赞赏的事情。”夏微凉梳一梳她那一大把卷曲的长发说。

　　“微凉……”叶子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没关系。”她嫣然一笑。

　　“何唯风……”

　　“叶子。”她打断她的话：“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张含烟和迟程希的婚礼在半个月之后匆匆举行，谢绝任何媒体的参观，只邀请了圈内寥寥数十人参加。

　　按照张含烟的愿望，在城郊的一个小教堂中举行。夏微凉坐在第二排，看着她穿着白婚纱从面前缓缓走过。

　　长长的鱼尾裙，一般新娘很难穿得好看，然而对于她们这种要努力将自己塞进各种美丽礼服的女明星而言，要驾驭并非难事。

　　左腕上的伤疤还清晰可见，不过她选择了长长的丝质白手套，一直拉到小臂，完美地遮盖了伤疤。那是争取胜利留下的惨烈战绩，恐怕要伴随她度过余生。

　　“你真的不后悔吗？”一个人坐到夏微凉右边问她。

　　她没有转头：“不。”

　　那个时候何可人急匆匆地来找她和迟程希，将张含烟和张一川的开房记录放在他面前：“你看好了，不要以为你的张含烟是什么纯洁的小天使。那天她和张一川——”

　　迟程希根本没有去看那一张薄薄的纸，就毫不留情地截断她的话：“那天她和张导演在酒店吃饭。”

　　夏微凉在一边重复一遍：“他们在吃饭。”

　　何可人还想要争辩什么，刚一张口忽然醒悟过来。

　　他说她是在吃饭，那就是在吃饭。他已经下定决心原宥她，保护她走到最后。

　　“应该说，幸好我们没有走到一起，幸好我们没有容忍自己犯下更大的过错。”夏微凉对何可人说。

　　是这么些个日子才逐渐明白过来的道理。

　　爱情应当是幸福而平静的，不应当是她知道迟程希要向她求婚时的惶恐不安。而且，从很早的时候她就应该发现，迟程希永远都不能心安理得地抛下张含烟不管。那是他爱她的证明。

　　何可人一面看着前面的两位新人交换手上的戒指，一面压低声音对夏微凉说：“无论怎么样，我欠你的人情算是还清了。下一次要是跟你要抢角色，我可是不会留情的。”

　　夏微凉笑道：“那是当然。”

　　迟程希并没有要求她把戒指还回去。张含烟手上的那一枚，是崭新的Tiffany出品，玫瑰金，心形切工的钻石，戴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十分大方美丽。

　　同她手上那枚Cartier八心八箭的铂金戒指完全不同，似乎是挑选戒指的时候刻意回避着些什么。

　　交换完戒指，张含烟站在上面幸福地微笑，抛出手中的捧花，落在中央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少女手中。少女拿着捧花羞得满面通红，然而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一切看上去都非常完美。而她，现在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几天前和迟程希解除合约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两个人都是平静地签完无偿解约的文件，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宣告终结。

　　“对不起。”他们握一握手，迟程希率先说道。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夏微凉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

　　两个人对视片刻，本来还有许多未说完的话，在这短短几秒钟中忽然尽数释去。

　　他们从此就要踏上不同旅途，再多言语也是无用。迟程希点一点头，转身离去。

　　日子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自己接工作，自己谈片酬，自己排档期，自己开车去参加各种活动。

　　在一个活动的后台遇见李言，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逗得几个老成持重的女化妆师像小女孩一样咯咯笑成一团。

　　看到她就连忙收敛起轻浮的神色，郑重同她打个招呼。

　　真是，连李言都快把她当老大姐了。夏微凉在心里自嘲，然后坐过去同他寒暄。

　　“伯母还好吗？”

　　“还不错。她从前演戏唱歌的时候赚了不少，头脑又精明，好几笔投资都收获不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金钱。”

　　夏微凉颔首：“老一辈的人是比较会为自己打算，不像我们，常常是走一步算一步地过。”

　　“我刚跟张一川签了合约，新片两个月之后开拍。”

　　她讶异：“这样在一起工作不会觉得尴尬吗？”

　　李言摆摆手：“尴尬？反正在他一开始就没有承认我的打算，自然是要一直维持合作关系的，要不然八卦记者们一挖掘，难保从前的事情不会被挖掘出来。更何况——”

　　他笑一笑：“我从小实在孤儿院长大的，非常清楚有些事情不必太过计较。不过，我始终觉得你应该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太过畏首畏尾，很容易失去重要的东西。”

　　夏微凉沉默着回味李言所说的话。身后有人叫道：“李言，李言，要准备上台了。”

　　李言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走出化妆间。

　　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然而心中的空虚永远也填不满。

　　记得在念高中的时候，曾经许下宏愿要成为坚强独立的事业女性，不考虑婚姻问题。那个时候妈妈还很了解地笑着对自己说：“到时候微凉如果一个人，会很孤单的哦！”

　　当时她挥着拳头很有志气地说：“有事业的人怎么会孤单？”

　　而现在，当她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她的脚步声、翻书声的时候，才忽然明白“孤单”这两个字的含义。

　　婚礼后，迟程希搬去和张含烟同住，所以夏微凉对面的屋子空出一两天，很快就搬进了新的住户，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

　　中心地段的住房永远不欠缺住户。看着两个女子吃力地挪动着家具，夏微凉连忙上去搭把手。

　　三十出头的母亲一边擦去脸上的汗一边向她道谢，一抬头瞧见她的面容，讶道：“小姐，你看起来很像一个明星诶！”

　　“是吗？”她微笑。

　　转身回到自己家中，恰好听见手机在茶几上振动起来。

　　“微凉。”接起电话，手机听筒里传来叶子焦急的声音：“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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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飘雪已经停了，留下薄薄一层白纱蒙住大地的脸庞。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夏微凉向坐在对面的人抱怨。“如果不是我碰巧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直到离开也不打算联系我了？”

　　“对不起哦！”卢陌陌歉意地笑：“就回来两天汇报工作，怕你在忙，所以就没有给你打电话。”

　　“哦？”夏微凉缓缓搅拌着桌上的那杯柠檬红茶：“其实早上突然打电话给你也是因为遇到了一点事情啦。没有想到你正好就在B市，于是就约你出来啦！”

　　“什么事呀？”卢陌陌笑脸盈盈：“看来人家说姐妹同心，心灵相通，果然是没错唷。”

　　夏微凉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有人给我送了这份礼物，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收，想要你帮我参考参考呀！”

　　“切！”卢陌陌撇嘴：“又是哪个仰慕者送给你的奇……”

　　她的话语停滞在一半，再也说不出口来。

　　相当好的相机，相当好的技术，照片上她和何唯风两个人的脸庞格外清晰，避无可避。

　　“姐。”夏微凉加强语气强调这个字：“请你对我说实话。”

　　卢陌陌的脸色霎时间灰败下来。

　　“姐，就这几张照片，媒体可以编出多少故事你知道吗？”夏微凉语气放缓：“何况里面清清楚楚地拍到了，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我是艺人，我不怕绯闻缠身，但是这次被拍到的是你，你起码要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夏微凉语气恳切。

　　卢陌陌掩住脸，深深低下头去。

　　“微凉，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们都骗了你们……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