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以恶之名》始终一天

15、014

　　夜深时分城镇复又陷入沉寂，森冷的月光几欲穿透甲板。靠在船头的基德船长看上去很烦躁，当然他那张脸每时每刻看上去都很烦躁；副船长和航海士在低声交谈，或者说副船长试图低声交谈屡屡被航海士惊叫打断；船医卷起袖管一边嚷骂一边围着脸上全是血的梅菲斯特转来转去；会做饭的海贼没拿菜刀，改提医药箱在一旁打下手。雷亚极有耐心地等半脸都被缠住，指指甲板中央——白天奔走逃跑后就没露过面的小女孩苏西躺在那儿不省人事，看不出是昏的还是累的。她抵着绷带和刚结痂伤口的阻力，呲牙咧嘴地问：

　　“怎么只带回来苏西？埃尔登呢？”

　　对面的几个海贼交换了一阵无意义的眼神，耸肩摇头就权当是回答，末了还是罗奇开口解释：“没见到黄毛小子，估计是吓得跑远了，连小丫头都是误打误撞捡回来的；博达……医生带你回来后我又绕回去看了看，她就躺在不远处，没受什么伤……说起来你怎么又挂彩了？！”
　　雷亚还在思考怎么说明，有道目光噌地刺过来，她一抖，忙不迭地把来龙去脉全交代了：

　　故事其实简单极了。
　　七年前奈比洛发生了一桩光天化日的谋杀案。光天化日和谋杀在这里当然都不稀奇，极其残忍的分尸也不夺人眼球，甚至死去的夫妇是唯二的好人这点都没人在乎。可让他们无法忽视的是这一次，仅有这一次，没有人也没有消息透露出谁杀了这对知更鸟。没有仇恨和帮派，没有政府和革命，没有金钱和美色——这天杀的动刀子只是为了好玩刺激。
　　为了安抚情绪，海军宣称是港口停泊的海贼犯下的案子，镇民短暂一致对外了一段时间；期间瓦莱恩把握时机成为暗地里的老大，奈比洛人也从此更对外来人尤其是海贼恨之入骨。
　　然而也有人从未寻找真正的凶手，除了这对夫妇的遗孤苏西，也许包括成天醉酒的兰顿准将，也许还包括地头蛇——这个认定杀人必须有法则的屠夫。也许势力最大的那个人终于找出了当年的四个凶手，却发现他们都在自己旗下做事，于是他想了个权宜之计：学政府的样利用路过的海贼担个黑锅，他可以屠宰凶手又不用违背帮派道义。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当年的祸害：飞镖小子艾弗里。

　　“所以，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复仇故事。要不是连累我天天挂彩，我还会很欣赏那个极重义气和原则的□□老大……呃你们的智商能明白我在说谁吧？”问号还没完整发出航海士就猫步上来一个踢腿，她往后倒的同时很欣慰地瞥见对方的墨镜被船医打飞。
　　“那你怎么不干脆解决那个飞镖仔？”乔难得发话。
　　“呃，这个……”

　　“把他留给奈比洛人自己去解决吧。”尤斯塔斯基德的声音比平时响，在海风里高高低低得越发让人恐慌，“妈的，难不成事事都要老子担？这臭气也闻得差不多了，基拉，吩咐下去，我们明天就走！立刻走！！罗奇，回镇子最后一趟，想办法把人都找齐了，我只等到明天早上！没上船的就烂死在这破地方吧！耳朵都张着没？那还不快动！！哦，还有，小鬼不用扔下去了，她跟我们一起走。”
　　他丝毫没意识到最后轻描淡写的那句话让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兀自背过身去俯看漆黑的海面。
　　“老、老大？”有船员颤抖地叫了声，当下一片窃窃私语。
　　“别唧唧歪歪的！！”他不耐烦地又面朝他们，头往雷亚的方向一扬：“你惹来的麻烦，以后你负责。”原本还愣在原地的伤患噌跳起来，比划了半天也没发出个声，只点了点头，从背后扶起小姑娘往里拖。
　　“不是说留给奈比洛人自己解决吗？”基拉等她们都消失在船舱后，貌似随意地问。
　　“……我跟那家伙聊了很久。”
　　“恩我知道。”副船长挥挥手，甲板上其他海贼都听话地自动远离。
　　“操，本来目的是顺点东西，净遇上想不通的事情。老子只想去探探底，然后他莫名其妙开始讲他妹妹，他说她等不到长大，老子能怎么想？这几个人要真是他干掉的，这不摆明了不想让那小鬼跟她妹妹一个下场吗？！”
　　“唔，看来你们的确挺合得来；以你的性子还能替别人着想太不容易了。”
　　“你小子损我呢？！”他一拳过去，基拉闷笑着接下来，转身去厨房找乔要宵夜吃，留下船长独自待在甲板上远望城镇，全景里它诡异阴沉，活像个挣扎着不被吊死的人，沉重的身躯在狂风暴浪中纹丝不动。

　　她醒过来的时候被床边坐的绷带怪人吓了一跳。但对方没被包起的半张脸勉强挤出笑容，递上温水：“别怕别怕，是我，雷亚。醒啦？”
　　苏西点头，小心地抚上她的脸，“又有人打你吗？”
　　“欸，总不见得又是出门倒垃圾摔的咯。好啦，别管这些了，跟你说，我们明天就走，你跟我们一块走，懂？”雷亚从一边的桌上掰了两块面包，就着水啃了几口。
　　“明天就走？”
　　“恩，明天就走。然后我们乘风波浪，奔向夕阳，一去不回，爱咋咋的。”她吐吐舌头，用余光瞥小姑娘的反应。苏西的吃惊程度明显压过了一切。雷亚又拍了拍她的头，掖好被子，和每个称职的姐姐一样照顾她从不存在的妹妹，见她没有躺下去的意思，耐心地重又坐下来。
　　“怎么，舍不得啊？你不是说依娜祖玛还要你带东西去什么什么地方嘛，东西带着？”
　　苏西很快伸手去摸大约是肋骨的地方，迟疑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放心吧我不会看的，不过船长就说不准了……那还有什么，你要跟谁道别吗？”
　　“不！”她脱口而出，眼神也随之变得坚定，“我不需要道别，我不会再回来的！我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雷亚咧着半张嘴笑，吻了下她的额头。

　　“没错，苏西，现在睡吧，明天我们就离开这个罪恶之城。”

　　陌生人关了灯，阖上房间的门。小女孩抓紧了被子，她好像笑了很久，又哭起来；用手背去抹眼睛，在黑暗里她不能去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已经成为她希望的那种；海浪声从门缝里拍打进来，梦里一整片希冀之海在她面前延伸，延伸，直至痛苦回忆再也盖不住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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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斯塔斯起得比平时早，不知道是因为空气里的怪味还是要尽早离开的决心，天还是蒙亮的状态，城镇也还处于宁静。明显一整船的人今天也很追随着船长，甲板上人来人往收拾东西，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小鬼躲在门后怯怯地看。正想瞪眼过去，下方传来雷亚难得大声的招呼：
　　“哟！尤斯塔斯船长！早啊！”一面还大幅度地挥手，丝毫不顾博达跳脚着呵斥她注意绷带。
　　等他再回头，小鬼已经不见了。凌厉的瞪眼只好转移到楼下人身上，后者还呵呵呵地表示不在意，蹦跳地走到离港口近的地方帮忙搬土豆；基拉正指挥着船员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所有人速度都很快，迫不及待要告别陆地。又过了一阵罗奇和几个手下的身影出现在港口，航海士大声招呼他们跳上来，他的搭档没有反应。离他们最近的雷亚索性跳下船，走到罗奇跟前说了些什么；一分钟过去了可他们都没有动，远距离只看得到罗奇的嘴一张一合……
　　然后她转过身来，越过整船二十多人笔直地看向他。
　　那眼神里一定有什么不寻常，才让他一路粗暴地推开甲板上其他人，径直跳下船；她的目光还直楞地瞪着他，整个人都像石化的模样；这时罗奇指了个方向，基拉也跳下船，他们一路几乎是飞奔到了海军基地门口，眼前的景象让基德觉得胃部被猛揍了一拳——

　　他脖子上挂了根绳子，吊在巨大的旗杆上，整张脸和半个身子都被揍烂了，要不是衣服和头发几乎难以辨认；鲜血和伤口的腐肉从风中晃动的尸体不断往下掉，他身后奈比洛地头蛇的旗帜在晨风里哗地扬起，嘲笑这个名叫埃尔登的海贼短暂得无从标榜的航行。

　　“我要宰了他。”在他们把埃尔登的尸体放下来后基德听见自己这么说。他的船员再也没法听见自己的命令了，于是他拔出手枪朝天空鸣放三响，向所有听得见的船员宣布：
　　“老子一定要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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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把埃尔登埋进沿海废墟的时候雷亚突然想起他们进奈比洛的第一天，埃尔登说他才不想踏进这个鬼地方，她开玩笑说要是让船长听见，他就结束在这鬼地方吧。
　　她打了个哆嗦，双手合十又不知该祈祷些什么。海贼们堆上最后一铲土，没人想得起他的全名，索性就只竖了块空木牌。

　　“嘿，瞧这，不明白的还以为是指路呢！”弗里克说完觉得不对，自扇了一嘴巴。
　　“希望能给埃尔登指路吧，送他回家。”
　　“说起来，有谁记得他家在哪个岛啊？”有人随口问了句，又有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好几个不同的名字，最后纷纷承认谁也记不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基德说，抬脚踩实了坟墓前的土，自顾自地笑起来：“妈的，这小子现在一定觉得老子不是个称职的船长。瞧瞧，他跟着我出海，坏事还来不及做几件，死得面目全非浑身发臭，到地下估计连他老娘都不敢认，到头来没人记得全他的名字和来历。妈的，人间惨剧。”

　　在逐渐醒来的城镇边缘他们分享了漫长古怪的沉默，直到乔急匆匆地一路奔来，告知他们苏西不在船上，他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倒是看见几个瓦莱恩的人。
　　地头蛇的名字让海贼团一个个竖起耳朵弓着背，像足了一触即发的兽群。基拉思考了一会儿问有没有可能是瓦莱恩带走了小姑娘，可他不是想让她走吗？
　　“依娜祖玛”雷亚冷不防地报出这个名字，随即补充：“依娜祖玛留的信还在苏西身上，瓦莱恩想要？可他要那干吗？……”
　　没等说完就有人冷冷地接过去说可能小鬼用这东西跟地头蛇换四个人头。
　　“说不定埃尔登就是发现了这个才被灭的口，你不是让他去找那小鬼吗？也许他撞见什么，小鬼被打昏，埃尔登被……那现在我们还要带她出海干吗？”
　　“小鬼还跟我们走！不过那是解决那家伙之后的事情。”
　　“现在她不是重点，雷亚你去找她，其他所有人，回船上拿家伙。”基拉接着基德的话说完，一行人陆续地离开，只剩下博达和她还留在原地。

　　“喂，小丫头你怎么还不动，想守夜啊？”博达没好气地催促她。
　　“浑身发臭。”她反复琢磨着这个词，一会儿终于发觉哪里不太对劲，“埃尔登身上的味道和那三具尸体一样，我总觉得不是普通的尸臭。”
　　“哼，你还抢起我生意来了……没错，我刚也跟尤斯塔斯混小子说了，他们四个死的一样，所以绝对都是那地头蛇干的没错，嘿他开始还不相信……”博达嘟囔着火气又上来了，但听的人完全没注意。
　　“他们四个死的一样？”
　　“啊，没错啊，你看埃尔登，他脖子上的勒痕才是死因，其他那些殴打的痕迹是死后才造成的；照这么推测他昨天晚上其实就死了，我去看过另外那三具尸体，都是这样的。”
　　“他昨天晚上就死了？”
　　“没错啊，妈的，这帮人还等他死了再挖出来虐尸，真是比我还变……”
　　“博达。”
　　“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博达医生！你……怎么回事？”船医在看见对方脸上凝重的神色后直起身子。
　　“我要是没记错，昨天瓦莱恩在跟尤斯塔斯船长喝酒喝了一晚上。”
　　“对啊，所以我才说这混小子……等等。”他又看向雷亚，也正经起来，“那就是他手下？”
　　“瓦莱恩一晚上都在喝酒，他不可能下命令。”
　　“他可以提早下令说要把海贼，特别是你们俩多管闲事天天找苏西的干掉啊！”
　　“那他白天就可以干掉我们了，为什么等到晚上？”
　　“那……那就是罗奇说的，埃尔登撞见苏西和瓦莱恩交易，才被灭口。”
　　“博达，罗奇说他们发现苏西就是差不多晚上，如果真的像他推测的那样，那瓦莱恩的手下为什么不干脆带走苏西，还要留她在原地？”
　　船医彻底站直了，思考良久低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搞错凶手了？那还会有谁？难不成是那个海军吧？”
　　“不管谁是凶手，他一定会去找艾弗里，他是最后一个了。”
　　“那么，我们去找那飞镖小子？”博达挑了挑眉，雷亚没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她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忽然伸手抓着船医的胳膊，篡得很紧。

　　“你脑子坏掉了啊？！突然发疯干吗？！”
　　“博达。”
　　“说几次了要用敬语称呼我……”
　　“我们得去找船长。”

　　她说完，还揪着对方的袖子，一路飞奔往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