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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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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火焰慢慢燃尽,苏天齐一边擦手,一边向山下走。
“公子胆色过人,于时佩服。”清风爽朗,可惜耳边聒噪不止。纪于时信步跟在苏天齐身旁,“夜中山火显眼,只怕用不了多久,整座山都要被围成铁桶,公子若有妙计,可否救我一道,就算看在我先前的提醒份上?”
苏天齐不理,径直向前走。
“这里虽只是阳国小城,但那宅子里住的可不是一般人!”纪于时侃侃而谈,“阳国外戚势大,从太后娘家到皇后娘家,都是个顶个地厉害。尤其是这皇后家里,听说有个兄长,岁数不小却荒淫不减。。。”
“国舅。”苏天齐淡淡道,“你杀了吗?”
纪于时笑得像朵花,语气却满是委屈:“我只是受人所托还个东西,他偏藏起来不好好待客。我着急追你,还玉的时候手劲儿大了点儿,只怕来不及救了。”
说着,他还伸出手,想要拉苏天齐的胳膊:“看在我一不小心,为乔兄报了仇的份上,公子可千万不要抛下我。这夜里的山,说不得有什么精怪鬼魅!”
纪于时动作敏捷,背对他的苏天齐却更迅速些。他头也不回,手臂向胸前回收,另一手压下右侧佩刀刀柄,刀鞘自然翘起,就要敲上纪于时伸过来的手。
林中夜色暗淡,纪于时只觉有异动,顺势反手摸去,却感到坚硬的冰冷。
纪于时当即顺着刀鞘向里摩挲,笑道:“这么冰,不如我来为公子暖暖?”
他靠得更近,苏天齐终于忍不住。然而刚回身,面前就扑来一阵微风。苏天齐即刻后仰躲过去。
纪于时毫不放弃,继续袭向他的脸侧,大有不扯掉面纱不罢休之意。
来回之间,难分伯仲。苏天齐被激起几分兴味,纪于时亦然。
两人越打越起劲儿,也越来越靠近山下。远处似有人声传来,苏天齐心思念转,终是露出破绽。
纪于时打得爽快,想也没想就要扑上去抓住面纱。
却见眼前一晃空荡荡。苏天齐身形一缩,径直跃下矮坡,脚尖触及藤蔓,身子就轻盈斜飞出去。
纪于时不怒反笑。他错过这一招,看苏天齐展露的轻功,便知道自己这次追不上了。
眼看黑色身影融入林中不见,他也不急不恼,悠然转身向山下走去。
月色在云中穿梭,明暗斑驳的林间传出悠扬清朗的美妙唱音:“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观潮楼中,雕刻精细的紫檀小桌上,平平摆着支卷筒。卷筒材质特殊,看上去非金非玉,透着一抹淡红色的光泽,格外光洁。
和铄看着桌上卷筒,端起茶盏,轻吹啜饮。
苏天齐立在堂中,简要说明乔西的遭遇及最终归宿。李景深和霍光分坐两旁,眼睛分别落在二皇子与苏天齐身上。
和铄放下茶盏,重重叹口气:“乔西义举,当为我南平烈士,只可惜父皇安排机密,为了保护其他义士,不能大张旗鼓为他送行。”
“这个自然,”李景深道,“乔堂主所求不过是南平安好,如今商已被灭,也算求仁得仁。我自回去找寻乔堂主的身份牌,若他还有亲友在世,便可以扶助一二。”
和铄犹豫:“只怕当年为了安全,暗客中也不会留有他们的记录。。。”
霍光收回目光:“陛下那里或许还有留存。”
和铄皱眉:“。。。不如这样,过几日父皇要去祭天,我便命人做盏无名灯,待祭天后燃放,以告慰乔堂主在天之灵。”
“。。。”
李景深道:“殿下有心。”
“阳国国舅与西南将军密约相会,这事我要赶紧报给父皇。”和铄起身:“天齐快起身,这次多亏天齐机敏,我自当向父皇秉明原委,为你请功。”
他虚扶一把,边朝门外走去,边与李景深和霍光说:“近日有报说商地中,晋军与楚军打得热闹,父皇恐晋楚以交战为由,进犯我边境,不知你们有何主意?”
李景深回答:“廉将军已先一步整军坐镇楚界,晋楚残兵游勇不足为惧,若有大军不便解决的琐事,我们自可另行安排。”
两人声音飘远,霍光落在后面,正欲拉苏天齐起来,却见他自己站起来,面色平静:“我没事,师兄去忙吧。”
霍光拍拍他的肩膀,疾步追出门去。
安静的堂屋中,只剩下苏天齐和桌上小小卷筒。苏天齐走上前,将无人触碰的卷筒收入怀中,轻轻舒了口气。
苏天齐拎着买的鱼回家,就见苏白坐在练武架旁,对着几只锦盒发呆。
“简镖头来过了?”
“啊,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一见到他,苏白立刻蹦蹦跳跳扑过来:“简珍姐姐来谢你上次为镖局解困,拿了几只野山参。”
苏天齐接过来一看,就皱眉:“太贵重了,明天你还是送回去吧。”
苏白乖巧点头,苏天齐想了想问:“上次的事,她起疑心没有?”
“没有,我说是你托霍大哥找的人。”苏白认真道,“不然你一个‘普通’侍卫,哪有什么别的法子,她就没再问了。”
苏天齐点头,正要走进厨房,又对苏白说:“去挖坛酒。”
苏白去了,苏天齐来到灶前开始准备。他许久未下厨,手法却丝毫不见生疏。
洗切淘煮煎炒烹,热气让苏天齐额前布上细细薄汗,无需思考的动作渐渐清空大脑纷杂的思绪,反而让人心静气闲。
饭后苏白要收拾,苏天齐便自己回屋休息。他连日奔波,回来没有休息就赶去复命。这会又喝了点酒,难免头昏沉沉,衣服也没换,就倒在床上。
虽然又困又累,苏天齐却始终睡不着。屋外的蝉鸣声不绝,他闭着眼睛,忍着头疼安静躺在床上,聊作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轻盈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苏白轻轻扣门:“少爷,你醒了吗?”
苏天齐应了一声,慢慢坐起来。苏白端着碗推门进来:“少爷,我煮了糖水,你喝一点醒醒酒。”
竹蔗的清甜在舌尖绽开,苏天齐小口喝着,看苏白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便问:“又有何事?”
苏白张张口,却没出声。苏天齐和她眼神相对,忽然明白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幽堂的人吵得厉害,说是要竞争新堂主的位置。。。”苏白咬唇,“他。。。死了吗?”
苏天齐沉默,苏白的眼神复杂,他忽然有些拿不准。半晌,他还是说道:“我不知道,李景深说他失踪了。”
他见苏白面色如常,继而斟酌着,小心翼翼道:“你不必担心,齐霄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苏白抬眼:“少爷,我不怕这个。”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短剑,冲苏天齐露出笑脸:“我不再怕了。”
苏天齐微微一愣,苏白却咬住唇,犹豫地问道:“那少爷,我现在,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出任务?”
她话音刚落,就见苏天齐脸色唰地沉下来:“我说过,你不要掺和到这里来。”
“我不小了,我现在功夫也。。。”
“不行!”苏天齐站起来,“这件事不必再提。”
苏白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放弃:“我知道少爷心疼我,不愿我再见到再想起来。可现在他既已背离暗客,我就不用再忌惮。说不定眼下入暗客,还能有机会手刃那个畜生。”
“没这么简单,”苏天齐有些迟疑,他想告知苏白真相,但却怕留在平都的苏白知道太多,引来更多祸端。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亲手为你杀了他。”苏天齐安抚道。
他有些难以面对苏白的眼神,初见时她的惨状,和齐霄丑陋的嘴脸同时出现在他心中,苏天齐忍不住转过身。
“暗客说着厉害,实际就是血肉搭起的戏台子,终身见不得光。你还这么小,要为未来做打算。”
“我这便是在打算。”苏白也起身,声音有点紧绷的沙哑,“少爷还要成家,我不想一直这么拖累。。。”
“你还来操心我?”苏天齐头疼得发晕,火气窜得更厉害,“你一个小丫头,我还养不起吗?今天怎么说都不听,是要翻天吗?”
他素来惯着苏白吃用玩耍,但在教养上又是说一不二,苏白也从未在大事上有过一丝违逆。但今日的苏白,却有些明显变化,只是苏天齐不肯看她,好似什么也没注意到。
“我想做些什么!”苏白眼中发红,神情恳切,“也想帮少爷。我长大了。我不想再做以前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女孩。”
她看着苏天齐的肩背,单薄,却又异常坚实。
苏白定了定心,攥紧扶手。
“少爷当年是为什么入暗客呢?少爷想帮霍大人,想帮景云叔叔,所以坚持这么多年都未离开暗客。我也能做到一样。”
她这话出口,苏天齐头疼顿了一刻,只有些空空荡荡。他面朝窗外,方才嫌蝉鸣吵人,窗户关得死死的。
苏白等了好一会,才听他似乎笑了一下,小声地说:“那我更不能让你去了。”
“少爷?”苏白不确定地问。
院子外忽然传来叩门声,苏白一惊,随即叹了口气,走去开门。
这个时间会来的,不是霍光便是李景深的人。苏天齐调整呼吸,恢复如常。
谁知门外却是一位年长女性,苏白疑惑地问:“朱大婶儿,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赔笑着将背上的筐放下来:“苏姑娘,打扰您了,我家男人生了病,钱花得有点快。。。我知道原该等几日天再给您送米的,可今天交不了诊金,我男人的药就要断了。。。所以想问问您,能不能今日就把米,交到府上?”
苏白打量了她几眼,轻柔道:“自然没问题,我这就去取米钱。”
那女人千恩万谢,苏白拿着钱回来,当面数给她,关心道:“大叔得了什么病,我家里人有懂医的,我帮你问问,或许有帮助呢。”
“他去‘桥西’的亲戚家喝酒,喝伤了胃。”
苏天齐回过身。
那女人拿着钱的手都有些抖:“苏姑娘真是心善啊!等我男人好了,我一定多给您送米!”
关上门,苏白仔仔细细将米检查了一遍,又伸手将竹筐又摸了一遍,在卷边里,发现一张小纸卷。
苏白递给苏天齐,看他打开看了一眼,便就着烛火烧掉。
“我要出去一会,晚上你自己好好吃饭。”苏天齐如往常一般嘱咐着。
苏白知道不好再说下去,点点头:“少爷多小心。”
河水婉转,流声清彻,在平都这样喧嚣的都城中,实属难得一闻。苏天齐自旋梯一步步走来,耳边绕着水流叮咚轻响,心中也不禁松快两分。
顶层只得一道门,苏天齐拉开,就见一素服男子坐在窗边。今晚月色微暗,屋内通明的灯火映照在窗外幽冥黑黯,好似将他的轮廓镶出一圈莹莹光彩。
男子起身,对苏天齐微微一笑,声如云舒:“苏堂主。”
苏天齐行了个礼:“苏天齐参见大皇子殿下。”
上善若水,君子如玉。
眼前男子正是南平皇长子,和钰。他的相貌与霍光有几分相似,五官却更精致如画,每一笔都似天神亲为,无可挑剔。
此刻和钰静静站在苏天齐面前,如松似玉。匀称修长的身量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感,与几乎称得上明艳的容颜糅合在一起,却丝毫不现一分凌人盛气。
然而待苏天齐坐在桌前,离得近了,便看出和钰消瘦不少,只是精神还好,看着不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