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93、不说不明

　　安茉睡的不太踏实，她怕压到腹部，后半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黄轶飞睡的很熟，他脑袋上还顶着该死的蝴蝶结，缩在连体的绒毛睡衣里，侧卧着身体对着安茉，窗外漆黑的夜空里，偶尔还会响起遥远的几声鞭炮声音。
　　安茉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她走去客厅，从阿布给她的那些纪念赠品的打纸袋子里拿出炭笔和图画本，重新有回到卧室。安茉坐到地板上，认真的看着黄轶飞的侧面的脸庞，他清瘦的下颌线条感很明显，鼻翼也很凸出，微薄的嘴唇绷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表情，促狭的戏谑的，似乎总是在嘲笑什么。安茉的炭笔在画纸上小心的移动着，她喜欢眼前黄轶飞酣睡的场景。画着画着，安茉就莫名的停住炭笔。其实铭洋烙在她记忆里的画面更深刻更清晰，但她却从未想过把铭洋画下来，也许因为那是一种不能说的秘密，也许因为那是遥不可及的心事，画出来反而会亵渎？但她此刻却如此的渴望画下黄轶飞，为什么？安茉忽然觉得她怕自己将来的某天，会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她似乎从未担心会忘了铭洋，也许她内心里是渴望某天能忘掉铭洋吧？不属于自己的，忘却是最好的祭奠。

　　初一早上，黄轶飞穿着绒毛睡衣在厨房里弄吃的，安茉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黄轶飞对吃的没甚挑剔，他只是把除夕夜剩下的东西，差不多相近口味的东西热一热，随便吃吃就够了。他从厨房里端出东西，还特意到卧室门口看了一下，安茉睡的很沉，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那么贪睡，再不起床吃东西，估计甄晴都该过来了。黄轶飞正想叫醒安茉，客厅的门口处就响起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来了。”黄轶飞快步走向门口，然后突然想起房门是被他反锁的，然后又跑去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拿钥匙，看到安茉睡眼惺忪的迷迷糊糊的看着他，黄轶飞就忍不住蛮横的强吻了她一下，他就喜欢欺负她茫茫然的样子，“小懒猫，起床了，我妈过来了。”
　　安茉慌得像被人泼了冷水似的，一激灵的就从床上坐起来。
　　黄轶飞拿了钥匙跑去开门，门开了，门口站着的不仅有甄晴，还有保姆刘姐，还有戴安和吴董。甄晴吴董和戴安，包括保姆刘姐，看到黄轶飞穿着绒毛的连体睡衣，脑袋上还顶着大大的滑稽的蝴蝶结，全都愣住了。
　　“进来吧。”黄轶飞这才想起他脑袋上系着大蝴蝶结，三两下扯下来，镇定的往里面让。
　　“轶飞，你这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穿成这样啊？”吴董皱着眉板着脸，蛮看不惯黄轶飞的打扮。
　　“我又不是没穿……”黄轶飞揶揄的反诘吴董，但看到甄晴息事宁人的眼神，忍住话没有再说。
　　保姆刘姐推着甄晴进入，戴安和吴董跟在后面陆续进入。甄晴的表情淡淡的，她比黄晟铉更深知黄轶飞的脾性，所以她绝对不会反其道而行之的劝黄轶飞不要跟安茉在一起之类的话，但她会要安茉自惭形秽，自己觉得她不适合他们黄家，所以她明知黄轶飞和安茉极有可能刚起床，还是无所谓的主动邀请戴安和吴董来黄轶飞的房间。
　　黄晟铉在的时候，甄晴没去瑞士之前，每年初一两家人都要在一起吃饭的。有些场面是某些人这辈子的软肋，譬如安茉。
　　“轶飞，你这甩手掌柜当个也太着急了吧？这大过年的，总要跟大家一起吃吃饭吧。”吴董既客套，又软中带硬的说着话，但表情始终对着甄晴笑呵呵的，甄晴一直很中意戴安，吴董心知肚明。
　　“我吃不惯你们这些长辈的饭，还是自己在家随便吃点儿就好，你们要真是热衷于聚在一起吃饭，让文秘书安排你们吃吧，我没意见。”黄轶飞把胡乱热好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转头看甄晴，“妈，你吃早饭了吗？”
　　“我吃过了。”甄晴平静的看着黄轶飞，不疾不徐的。
　　“安茉，出来吃饭了。”黄轶飞简单的分了下饭菜，朝卧室喊。
　　戴安的表情不太自然，她佯装没听到，主动把买来的花和水果篮放到客厅显眼的位置。
　　“安茉？安助理在这儿？她在这里干什么？她不是辞职了吗？”吴董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只在几次董事会上见过安茉而已，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安茉竟然在黄轶飞的住处，这就是问题了。
　　黄轶飞看一眼吴董，没有吭声，若不是甄晴在场，黄轶飞不太好听的话就扔出去了。

　　安茉躲在卧室里，急的抓耳挠腮的，她做梦都没想到戴安和吴董回来。若是甄晴和保姆刘姐来，她怎么都能硬着头皮出去。安茉走到窗户旁边，楼层太高，她跳不下去，而且现在她怀着孕的这种状况，也没办法跳窗。安茉这会儿出去，就算不须看戴安的脸色，也要被吴董用犀利和不屑的眼神，从头到脚看到无地自容，再加上甄晴淡淡的平静表情，等于她掉进深潭水，无须挣扎，就能无声溺死。若知道他们一早过来，安茉怎么都会爬起来，走也好，留也好，也不至于无处藏身吧。
　　“你呆在房间里干什么？”黄轶飞很突然的推门进入卧室，不解的打量着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安茉。
　　“你怎么不早叫我啊？现在怎么多人……”安茉愠怒的看黄轶飞，压低声音数落他。
　　“现在也不晚啊，是他们早到了，你用得着管他们多少人吗？这会儿胆子小了？昨晚踢我的时候怎么胆子大了？”黄轶飞揶揄的戏谑安茉，拽她往外走，“这是你自己的家，跟别人有一毛钱关系吗？”
　　黄轶飞硬拽着安茉走出卧室，安茉脸色煞白，也不敢抬头看甄晴，更不敢看戴安和吴董。胆战心惊的朝其他人所在的方向欠身行礼，快步跑进洗手间洗漱。
　　“安助理……不简单啊，这才给轶飞当了几天助理啊，就当到家里来了？”吴董冷笑着，眼神瞥一瞥甄晴，又愠怒的看看戴安，他恼戴安一直瞒着他没说安茉的事情，想来安茉和黄轶飞到这个程度，绝非一天的事情。
　　“吴叔叔你果然好眼力，安茉还真不适合当助理，更适合当我女朋友，所以就让她辞职了。”黄轶飞坐在餐桌旁边，大大咧咧的吃着东西，笑着看吴董。
　　安茉躲在洗手间里仓促的洗脸刷牙，以前看小说看影视剧，男人不主动，女人都会恨，譬如说句她是他的女朋友很难吗？勇敢一点儿很难吗？安茉现在终于感到艰难了，不过不是因为黄轶飞，是因为她自己。也就是说，不管男人主动还是被动，女人的境地都不会好过多少，都得面对一个心理承受力的事实。黄轶飞很勇敢，但安茉却她更被动，她怎么都没办法像戴安那样游刃有余的应付事情。
　　“轶飞，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装着睁一眼闭一只眼，你年少轻狂好玩我都能装眼瞎，男人都要有混来的阶段，但有的事情却不能不提，黄董在的时候，你和戴安的婚事是我们两家都默许的，你妈妈当时也是在的，这个事儿总不能糊里糊涂的不清不楚吧？”吴董提高了声音，似在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听到。
　　“爸！”戴安尴尬的岔开话，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爸爸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儿是多长脸的事情，很多时候，戴安并未把安茉当成对手，可能一直都觉得犯不上跟安茉争吧。
　　安茉在洗手间里安静的刷着牙，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反而如释重负。吴董的话一点儿都没伤到她，她早就做过决定要离开，家大是非多，黄轶飞再不要黄晟铉的馈赠，也改变不了他是黄氏集团现任主控股的人，她最开心的不是黄轶飞多勇敢的把她公然介绍给别人说她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女人，而是她现在有了安心，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亲人。也许以前太过孤独，孤独到噤若寒蝉，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安心的母亲，她要为安心勇敢的生活着，也要让出世后的安心勇敢的正常的活着。这样想着，安茉看镜子里的自己笑了，黄轶飞是勇敢的人，他怎么都能活的好好的，安茉从未担心，而且安茉想她离开后，不须再天天面对甄晴亲切到陌生的脸，竟然是如此释然和解脱的感觉。
　　“吴叔叔，我妈和戴安也都在，今天……我们就一次把话都说清楚了吧，而且这个话我之前也跟戴安解释的很清楚，我们这儿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但今天又说起来，我就再重申一次！”黄轶飞扯开他绒毛睡衣的领口拉锁，直接用手拿着碟子里的东西吃着，他看了一眼戴安，“所谓豪门联姻不过是为了钱上加钱，好上加好，利益巩固，但这个在我这儿行不通，不管你们谁乐意，随便支会我一声，股份随便你们买走，人之所以会妥协，主要还是因为利益，不过可惜，我苦日子过惯了，没什么怕失去的利益，也不在乎老头子的帝国啊家业啊能不能持续，就像他死前跟我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车祸他那对双胞胎儿子没了，他未必会找我和我妈，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我，说不定跟戴安订婚的就不是我了，是那对双胞胎儿子中的任何一个？以前我住酒店，现在住郊区普通的房子，我都没所谓，吴董，说起来您是要感谢安助理的，是她劝我做信托基金，我才没执意要马上处理掉所有股份，如果真的处理掉了，来了新董事长，您觉得会把你当大股东看吗？会像我这样给您那么多的决定权和话语权吗？安茉是我女朋友，光明正大的女朋友，我没藏着她也没掖着她，我不希望以后听到……听到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说出来非常不符合你们身份的话。”
　　吴董憋着情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黄轶飞说的没错儿，人之所以会妥协，皆是因为利益所在，抑或情势所逼，但对黄轶飞这样一个掌控者绝对控股权，又不把自己拥有的当回事儿的男人来说，把柄就变得少之又少。戴安低着头，侍弄着刚插进花瓶的鲜花，香水百合的香气一经侍弄，满客厅都是淡淡的垂涎欲滴的香气，按理说，黄轶飞抢白了吴董的话，戴安怎么都要回个不满的眼神，但偏偏黄轶飞的话让戴安心起微澜，这样一个男人，算的起光明磊落的真性情，为什么安茉要比她的运气好呢？
　　安茉在洗手间里已经洗漱完毕，黄轶飞的话铿锵有力，安茉听得清清楚楚
　　“阿飞，你怎么能这样跟吴叔叔说话呢？”甄晴看不下去，微蹙眉头小声训黄轶飞。
　　“妈，有些话必须得说，你要是中午有时间，就陪吴叔叔他们吃个饭。”黄轶飞简单的打扫完餐桌，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啊？”甄晴的情绪不淡定了，在她的计划里，怎么都要一起吃个饭吧？
　　“我得去见见安茉那些朋友，那些人算得上是她的娘家人，大过年的不请他们吃个饭，人家会觉得我太没人情味。”黄轶飞抓起餐桌上的包装纸，从碟子里包了两三个肉饼，大声招呼安茉，“安茉，你路上吃早餐吧，这里人多，你吃不安生。”

　　黄轶飞哼着歌儿开着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来回的绕着。春节期间，很多人都回家过年，拥挤的都市一下子变得寂寞起来，没有塞车没有了人群的熙熙攘攘，冷清的像远郊区。安茉手里拿着肉饼和温热的牛奶，一点儿也没有食欲，她想去见云志和岳小芝。同时，安茉的心里又涌动着内疚，她不惯总见到戴安，但黄轶飞的一番话，又让安茉觉得自己更对不起戴安来，按照顺序来，她认识黄轶飞晚了戴安很多年，若是她不认识黄轶飞，黄轶飞能做出来什么样的选择？说不定也会是戴安。
　　“你什么时候把东西吃完了，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见岳小芝和云志。”黄轶飞情绪很好的开着车子，他实在是闲的有些蛋疼，一圈一圈的绕着马路开，也不觉得枯燥，也许也枯燥，但安茉坐在他旁边的车里，反而就没那么枯燥了，“想请他们吃什么？”
　　“火锅。”安茉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自己倒是愣了一会儿。
　　“那么喜欢吃火锅？”黄轶飞眯着眼睛看安茉，想象不出来火锅会有那么大的魔力。
　　“也不是喜欢吃……就是吃火锅的时候，很多人坐在一起，互相招呼，又夹菜又喝酒的，像一家人。”安茉小口缀着温热的牛奶，她对吃的也没太多挑剔，唯独偏爱火锅的感觉是因为吃火锅的时候不寂寞，热气腾腾的锅底似融化了冬天的寒冷，大家又说笑话又敬酒，涮着各种青菜和菌类，热热闹闹的，像家人一样的亲密，即便只是吃饭的假象也好，孤独惯了的人，其实话极少，光是喜欢看别人说，身边的人话越是多，听着的人心里就没那么空洞。
　　“那以后我陪你吃，就算不吃，我陪着你看着别人吃。”黄轶飞笑着把车子停在一家大的火锅店门口，侧身看安茉，“给你那些的娘家人打电话吧。”
　　“你……不该当着戴安姐的面儿跟吴董说那些话，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对你没那么刻薄。”安茉忍了忍情绪，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安茉觉得回绝吴董完全可以私下单独跟吴董说清楚。
　　“你知道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什么吗？”黄轶飞叹息着探身靠近安茉，在她的耳边小声笑，“就是无所畏惧，你除了铭洋是软肋，还有别的软肋吗？据所我知没有，我也不喜欢动辄就被别人捏着过日子的那种貌似艰难的状态，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没那么难，是身处其中的人把事情想的太难了，事情就真的变得复杂了，所以我宁可在事情复杂之前简单粗暴的处理掉，也不想在复杂之后处理一堆事情。”
　　安茉有些说不出话的看着黄轶飞，她一直都觉得是黄轶飞在影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