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31、税务稽查

　　岳小芝是真的打算在安茉的房子安营扎寨了，她甚至还买了新的沙发。房东老阿姨的旧沙发被家具城的工人抬到了走廊，歪歪斜斜的，又挡路，又碍眼，安茉看着旧沙发好一会儿没动地方，她连跟岳小芝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关键的问题是安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吵架，吵架总得有个由头吧，但岳小芝始终不给她由头，人家对着你笑，还帮你换了家具，还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时不时的给你做点儿小资的晚饭和茶点，怎么吵架呢？
　　这还不算，好戏才刚开始，安茉开门进了房间，才发现岳小芝哭肿了眼睛。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纸巾盒，一只手拿着纸巾抹着眼泪。
　　“你哭什么啊？该哭的是我。”安茉恼火的瞪着岳小芝，她刚才还在黄轶飞的酒店房间的洗手间里非常没出息的流了一会儿泪，安茉觉得自己非常的衰，发火的时候打人的时候都不会想到哭，偏偏求人不成的时候会哭。不过也是，打人发火都是自尊和自强的体现，求人才伤自尊呢。
　　“我这次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偷了我爸给我准备嫁妆的钱……他说我要是不回去，就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岳小芝真的哭的很伤心，眼泪鼻涕一块儿流。
　　“那你就该回去啊，父女俩能有多大的愁？”安茉耐着性子安慰岳小芝，她没看到陈妍，想想也知道，陈妍应该去见刘瑾了。
　　“不行啊，我一回去，他就要我嫁人，他让我嫁的人又老又丑……安茉，你说女人嫁人是不是要嫁自己喜欢的人？”岳小芝激动的又开始落泪，握住安茉的手不停的摇着。
　　安茉心不在焉，但又觉得如果岳小芝的爸爸非得让岳小芝嫁那样一个人也确实不好，“如果你不同意你爸帮你选的人，你就明确的告诉他你喜欢的人，结婚这种事儿不要勉强。”
　　“对啊，你也这样说了，所以你得帮我啊。”岳小芝这次换抱住安茉大哭，她柔软的身体哭的一颤一颤的。
　　“我怎么帮你啊？我跟你爸也不熟，我打电话给他……”安茉拍着岳小芝的肩膀，有钱家的姑娘也不容易，结个婚自己还做不了主儿。
　　“你帮我找到云志，我只嫁他……”岳小芝伏在安茉的耳边，轻轻的说着。
　　然后，安茉的心就开始痛苦的抽搐，她本能的推开岳小芝，狐狸精，绕来绕去都是在下套。安茉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很突然的就被岳小芝绕到了云志的身上，“我跟他没联系。”
　　“安茉，你这样说你自己信吗？你初中高中的时候，他都给你写信，你考大学又考来他读技校的北京，你们会没联系？鬼都不信。”岳小芝的脸上还挂着眼泪，但绝对是有条不紊的声讨安茉。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这段时间你都住在这儿，他也没来这里找过我，你爱信不信。”安茉推开岳小芝，她现在只能少说话，言多必失，最关键是她没有岳小芝的脑子。
　　“那我就在这里住一辈子，我就不信你们一辈子不见面。”岳小芝冷笑着摔了纸巾盒，她跟定安茉了，女人的直觉剪不断理还乱，但大部分时候是对的，很多年前在小城市，云志处处护着安茉的那些小细节。很多年前，记忆都要烂掉了，安茉学骑自行车的时候，云志快步跟在旁边，生怕安茉摔倒了样子，岳小芝记得清清楚楚。岳小芝又不是傻子，她才不会相信他们之间没联系，要不是半路杀出来个陈妍，岳小芝是没打算那么快亮出底牌的，她更擅长的是熬着，一直熬到安茉或者云志露出马脚。
　　云志从十六岁那年离开后，岳小芝熬了十多年。她从青涩的少女，熬到了妩媚成熟的女人，但那个把她熬开了的男人，却再也没出现，这不公平。

　　云志在他自己的住处喝了大半天的酒，苏珏打了大半天的电话，阿布也打来了好几个电话，所有的电话都在云志的眼皮底下转变成了未接电话。直至手机的电池再也熬不住，哀鸣了几声低电量，闪了一下屏幕关机。
　　在云志原定的计划里，是没有终极目标的。很多年前，他的目标是找到苏珏，十六岁来到北京，按照他记忆里八岁那年曾经来过一次的仅存记忆，苏珏居住的老旧的红砖楼早就拆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二十多层的商业楼，当时他的心像是给钢筋混凝土戳了洞一样的难受。整整两年，他就绕圈似的在周围像一只迷路的兔子一样问，找所有的可能认识苏觉的人问，后来在老旧的四合院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哪里问道，老阿姨之所以记得苏珏是因为她给苏珏的女儿苏迪当过保姆。
　　老阿姨提供了苏珏回迁楼的大概地址，云志就按照那个大概的地址去找苏珏，这一找又是一年多，回迁区有十二栋楼，他是每一栋楼的问、观察，部分白天黑夜的找，找的小区的保安都怀疑他是不是小偷，抑或图谋不轨的人。他甚至还把勤工俭学得来的钱，用来请二把刀的私家侦探，让人家帮着找，有的人帮到小忙，有的人拿到钱就跑路了。当云志找到苏珏和苏迪的时候，他都二十岁了，狼狈的像个收废品的小破烂王，看着苏珏车接车送苏迪上学放学，周末去动物园海洋馆，去买漂亮的裙子和衣服，他龇着牙远远的傻傻的看着。
　　那个时候，云志对自己说，如果苏珏能回头看他那么一眼，哪怕只是那么远远的一眼，他就还有能叫出妈妈的语言能力，但苏珏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但是有一次，他因为走神儿，挡住了苏珏车子出小区的路，苏珏摇下车窗后不太高兴的让他让开路，云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让开了路，但他知道，他和苏珏之间的路还是在最关键的路口上彻底的分叉了。
　　分就分吧，天下那么大，不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吗？然后，接下来他跟苏迪相识相恋，都变得心安理得且顺理成章，甚至到苏珏终于约他见面，求他，这都在云志的计划里。这个世界上，他已然没有什么值得去珍惜的东西了，害怕再破碎一些吗？
　　苏珏为了苏迪来求他，云志内心深处压抑的仇恨只不过刚刚才被点燃而已。他要的还不够，二十七年来的每一年都是炼狱一样的痛苦，不，是二十七年来的每一个月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他需要把自己的二十七年来分割的细细的，然后再把这些细细的凌迟般的痛苦，像反作用力一样双手奉还给苏珏才行。
　　除此以外，云志没有任何办法能消解自己的仇恨。

　　第二天，安茉去上班，她一出电梯间，就看到了公司楼上楼下很多人都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然后，安茉也凑过去看究竟，她看到了税务所的人员，很多个，鱼贯而入。
　　东窗事发？这是安茉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黄轶飞之前的举报电话和后续提供的证据骑起到了作用，所以税务局的人才会要来审查账目？安茉四处张望，远远的能看到黄晟铉在文森的陪同下，去和审查人员会面，因为距离远，所以没人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大家能看到的就是黄晟铉和审查人员客气的握手。
　　安茉再次四处张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始作俑者黄轶飞，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好像和审查人员中的某个人点了下头。安茉以为自己看错了，她顺着黄轶飞的眼神方向看去，看到了审查人员中的某个人似乎很面熟。安茉恍恍惚惚的慢慢朝视角好的方向踱着步子，看着看着，安茉就紧张起来，审查人员中的一个人，她是见过的，那次她为戴安的事情去酒店找黄轶飞，从黄轶飞房间里走出来的三个人中的一个，好像最后还用文件夹挡住了脸的那个人，对，确实是他。
　　审查人员跟在黄晟铉和文森的后面，朝财务室方向走去。安茉也有些着了魔似的的也跟在他们的后面走着，安茉也看到审查人员中她认识的那个男人有些不安的回头看自己。走过拐角的时候，安茉突然感觉到她被很大的力气拉住，还没等她回头，她已经被人卷着半个身体，拽到了楼梯间。
　　“你干什么？”黄轶飞的身体把安茉挤在角落里，眼神犀利的盯着安茉。
　　“最后面的那个人我认识，我见过他从你酒店房间里……”安茉急切的解释着，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黄轶飞的一只手捂住了，黄轶飞的另一只手捏着她颈部。安茉后半段的话变成了热气，呵在黄轶飞的掌心里，潮潮的，腻腻的。
　　黄轶飞能感觉到他贴靠着安茉身体时紧张的心跳，他掌心里安茉柔软的嘴唇，还有湿润的呵气，痒痒的，这些让他躁动不安。黄轶飞拿开扶着安茉颈部的手，做了嘘声且带有威胁性的动作，“不许嚷！”
　　安茉紧张的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黄轶飞恋恋不舍的拿开捂着安茉嘴唇的手，安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黄轶飞刚才的动作和眼神让她害怕，她虽然不满意自己倒霉催的人生，但还不想被人灭口或者做掉，安茉紧张的举手做投降姿势，“我……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没看见，我也不认识那个人！”
　　“安助理，我能相信你吗？”黄轶飞没有移开身体，他更凑近了安茉的脸，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丁点儿属于他的东西也好，或者说是可能站在他这一边的倾向。
　　“不能，你别相信我，千万别相信我。”安茉更紧张的摇着头，黄轶飞太靠近的脸让她慌乱，安茉觉得自己都不太会呼吸了。
　　“为什么？”黄轶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很艰难的让自己的身体跟安茉的身体之间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你确定你想相信我吗？”安茉感觉她的牙齿都在打颤，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最好的保密方式就是死人。
　　黄轶飞无法抑制内心翻滚的欲望，安茉的颤栗和恐慌再次刺激了他，他俯身想去做跟刘瑾那天在楼梯间同样的事情。安茉还在紧张的低着头，攥拳的手慌的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儿……不会牵掣到我吧？”安茉突然抬头看黄轶飞，她惊讶的发现黄轶飞的脸距离自己是如此的近，近到她都能嗅到他鼻息间的烟草味道。
　　“你走吧。”黄轶飞冷淡的让开路，他的拳头擂在楼梯间的墙壁上，二货果然是二货，总能在他男人的本源冲动喷薄欲出的时候，傻了吧唧的打出那么一拳冷冰冰的不开眼，多少人想跟他黄轶飞挂上点儿关系？而安茉想的每一步，都是跟他撇开关系。

　　刘瑾找到安茉的时候，安茉还没能从恐惧和紧张中彻底走出来，她预想不到税务所的人审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如果黄轶飞举报的事情败露，她是一样逃不开关系的，属于知名不报窝藏主犯？
　　“安茉，我们谈谈。”刘瑾拽住安茉，昨晚上他就一直想找安茉谈，但始终没找到。
　　“昨天晚上我喝酒了，所以让陈妍睡了沙发，今天不会了，我会让她睡床，我睡沙发行了吧？”安茉心不在焉的推开刘瑾，她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有的只是自己千万别无缘无故的断手断脚，抑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不是要跟你谈这个！”刘瑾拦住安茉，陈妍的突然到来也是他没想到的，就像他来到北京后在黄氏集团里遇到了安茉，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意外。
　　“那你要跟我谈什么？”安茉愤怒的推开刘瑾，她已经在小心翼翼的避讳着，避讳着不去想不去碰的某些盲点，但为什么总是偏偏会被人很忽然的就掀起伤疤呢？
　　“谈我和你的事情。”刘瑾毫不回避的看着安茉，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那陈妍算什么？”安茉的情绪终于不可遏制的爆发了，她憋的太久了，高中的时候就该问，即便不代表什么，哪怕只是问刘瑾一句，陈妍是他女朋友吗？她胆小的怎么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反问句都问不出来呢？
　　“你终于肯问我了？这个问题有没有折磨你很多年？折磨到你想起来就会……”刘瑾更激动的戳着他的胸口，“就会这么疼？就像我每次都想知道你埋在你心里的那个男生到底是谁，这里会疼一样！”
　　“跟你没关系！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安茉绕开刘瑾，快步离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知道铭洋的存在，也不需要知道，那是她安茉一个人的秘密，一辈子最窝心的秘密。

　　安茉回到办公室，黄轶飞正全神贯注的敲击着办公桌上的电脑键盘，旁边的打印机还在沙沙的响着，一张张打印好的资料整齐的堆放在出纸口的地方。安茉尽量悄无声息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手机短信就响了起来。安茉非常歉意的按开短信键，低眉顺眼的看了黄轶飞的方向，黄轶飞看都没看安茉一眼。
　　安茉这才放心的看短信，短信是戴安发来的，说是中午要一起吃饭，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安茉说。安茉茫然的看着手机，想着该怎么回复戴安。黄轶飞突然咳嗽了一下，安茉一慌，手机掉到了地上，但又不敢马上去捡，只好尽可能的用脚去够不远处的手机，脸看向黄轶飞，“有事儿吗？”
　　黄轶飞把打印好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更大声的咳嗽了一下。安茉一激灵，惶惶的站起身，如临大敌似的一步步的朝黄轶飞的方向挪着步子。
　　“你怕什么啊？”黄轶飞哭笑不得的看着安茉又紧张又局促的样子，莫名的就想到如果三个月试用期结束后，眼前这个笨蛋不续约劳动合同了，自己的生活中是不是会少很多乐趣？这样一想，黄轶飞又有些烦躁，“把这些文件装订好，拿去让老头子签字，是我马上要做的两个项目书，一个是引进欧洲的游艇俱乐部计划，一个是投资红酒产业的方案。”
　　安茉手忙脚乱的整理着打印好的文件，也不敢抬头看黄轶飞。整理完了分别装订好，再加固上不同颜色的塑料文件夹，等她做完了，能松一口了，才发现黄轶飞就那么一直盯着自己看。
　　“还，还……还有事儿吗？”安茉不安的摸摸脸，又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
　　“拿去让老头子签字啊？批不下来，你也别回来了。”黄轶飞冷淡的收回有些失控的目光，他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二五八万的助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