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15、心中有鬼

　　文森面无表情的把辞职信重新放到安茉小小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走。
　　“我现在就能去人事部办手续了？”安茉有些激动的拿起辞职信，看来希望她走人的不止黄轶飞一个。
　　“你……谁让你辞职了？要是真批准你辞职，还用得着把辞职信退给你吗？”文森被迫转回身，他真是想不到安茉会这么笨。
　　“咦？文秘书，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辞职了不干了走人还不行了吗？”安茉激动的嚷嚷起来，她现在仅剩的一丁点儿自由怎么也做不了主了？
　　“你想辞职也行，把新闻发布会那天你拍的所有的黄先生的照片都交出。”文森耐着性子，竭力抑制着自己想发火的冲动。
　　“文秘书，我已经全给你们了啊？”安茉很大声的嚷起来，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她已经把整卷胶卷都交出去了好不好？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不给自己留后路吗？安茉，不要自作聪明，黄董事长没办法冲洗你交出的那卷胶卷，冲洗了就多一个人看，我们怎么知道你交出来的那卷胶卷是不是新闻发布会你拍的那卷胶卷？”文森犀利的眼神冷冷的盯着安茉，他的表情透着不屑和鄙夷，如果不是担心贸然批准安茉辞职会出现连带意想不到的问题，他是第一个想让安茉走人的人。
　　“那……我……问题是……”安茉气结的结巴着，文森的逻辑完全搅乱了她的理解和思维能力，还没等安茉理顺文森的问题，文森已经冷冰冰的转身离开她狭小的办公室。
　　安茉呆呆的坐到座位上，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原来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双刃剑，割伤别人的同时，也会割伤自己。如此以来，安茉岂不是早早的就给自己挖了个坑吗？

　　文森气呼呼的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解开白衬衫领口处箍得很端正的领带，他刚想随口骂两句安茉笨蛋，却意外的看到黄轶飞盘腿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办公桌上的文件，也被翻得到处都是，黄轶飞竟然还皱着眉头像模像样的翻看着一份什么文件。
　　“黄先生，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您妈妈在什么地方。”文森本能的想到黄轶飞的目的，脊椎不自觉的跟着挺直起来。
　　“我知道你不知道。”黄轶飞若无其事的合上文件，拉开文森办公桌的抽屉，百无聊赖的看着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物件，整齐有些让他不舒服，莫名其妙的就想发火。
　　“那……”文森有些茫然，他能揣度黄晟铉的心思，却常常猜不出黄轶飞想干什么，这让他非常有挫败感。
　　“安什么来着？”黄轶飞从文森的办公桌上下来，他还是没记住那个笨家伙的名字。
　　“你找安茉？”文森诧异的看着黄轶飞，这个几乎不来公司的太子爷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找自己的助理了？
　　“她是怎么来公司的？”黄轶飞给自己点了烟，但点完烟的打火机却没有马上关，跳跃的蓝色火焰在空气中闪着诡异的跳动，而这种跳动就盘踞在文森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上方。
　　“她……”文森的心跳莫名的快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给出的答案如果不是黄轶飞想要的，那么他桌子上的那堆文件顷刻之间就会化为灰烬。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黄轶飞弹着手指间香烟的灰烬，拿着打火机的手歪了一下，文件夹的一角簌的被跳动的火焰吞噬了。
　　“新闻发布会那天，她拍了你的那些照片，黄董想买回照片，但她以那些照片为条件，提出要进黄氏集团工作，所以才迫不得已安排她进公司……”文森以超级快的语速一边陈述事实的，一边冲向自己的办公桌，扑灭燃着的文件夹一角。
　　“看来敢威胁老头子的人不止我一个呢，你这个大内总管善后工作做的还是不够好啊。”黄轶飞啪的合上打火机，表情玩味儿的看着文森。
　　“是不是她工作能力不行？”文森飞快的把办公桌上的文件都整理好，放到他自己感觉相对安全的角落，却透着没由来的幸灾乐祸。
　　“我很闲啊。”黄轶飞百无聊赖的伸着懒腰，闲的一副蛋疼的表情。
　　“要是无聊……不妨到公司找点儿做，总好过无聊。”文森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但他又不得不说，黄晟铉每天忙到没时间说话，黄轶飞则闲的只剩下说话的时间。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很闲啊，闲的没时间。”黄轶飞打着哈欠往办公室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突然站住回头看文森，“我要是你，怎么都会想办法去查清楚我妈在什么地方，老头子不会一辈子岿然不动，伺候他还不如讨好我有前途。”
　　文森沉默不语，黄轶飞寥落的表情若隐若现，“你能见到自己的妈妈……挺好的。”
　　文森目送着黄轶飞离开他的办公室，这才感觉出自己的手心竟然出了汗，握的文件夹的一角都潮潮的。

　　深秋的夜晚透着凉凉的寒意，路边小餐厅里白炽灯的余光却散着晕黄的暖意。刘瑾裹紧了风衣，看着安茉喝啤酒的苦涩表情，他桃花眼里的笑意有些突兀，但不管怎么突兀，却还是透着温暖，拥有桃花眼的男人，始终是某种运气的眷顾。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刘瑾腾出手重新给安茉倒了杯啤酒，密集的泡沫慢慢湮出了玻璃杯。
　　安茉没搭理刘瑾的文化，她只是眯着眼睛看小餐厅哑光的玻璃窗外面，她差一点儿就忘了，其实是云志教会她喝酒的，确切的说，是云志逼会自己喝酒的。小城市寒冷的冬天，裂缝的玻璃口杯，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坐起来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小圆椅子，为什么那个时候云志的眼神是温暖的呢？她也一点儿都没觉得云志危险。
　　“你和以前一样，还是个胆小鬼。”刘瑾显然不胜酒力，半杯啤酒就给他抹了腮红。
　　“我……毕业那年实习，把报社一盆水仙花给养成了大蒜，我一直都觉得水仙花是大蒜没长成之前的样子。”安茉抿着嘴角的啤酒泡沫，刘瑾的桃花眼让她想起了美国妞，那个纤瘦的柔弱的男孩儿，却不带任何欲望的邪气，只会笑的很温暖，偶尔不经意的瞥她，然后就低头用橡皮擦纹理模糊的课桌表面。为什么？安茉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和这样一个让自己温暖的同桌失去联系呢？如果没有失去联系，是不是还能在深秋的寒夜里，打一个电话说说话，哪怕只是说：嗨，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同桌啊？
　　“头还疼吗？”刘瑾粗重的呼吸更像是叹息，冰凉的啤酒杯已经在他的手心里捂热了。
　　“你姑父还好吗？”安茉感觉的自己的动作有些迟钝，就连唇齿间酒精的味道都是苦的，这个世界上看得起她，或者说把她当正常孩子的老师少之又少。
　　“还好。”刘瑾略点点头，抿了一口被自己捂得有些温热的啤酒清了清嗓子，酒渐热，苦变涩，刘瑾感觉自己的喉咙木木的，“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吧？”
　　“你其实是我认识的第二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生，第一个长桃花眼的男生是我初中普通班的同桌，他太腼腆了，真像个姑娘……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姑娘这个词儿……”安茉自顾自的喝着啤酒，她看到刘瑾攥着啤酒的杯的手指关节泛白的紧绷着。
　　“够了！我们就不能说几句对的上承上启下关系的话吗？”刘瑾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他的声音里透着莫名的愤怒。
　　“我是胆小鬼，你想让我说什么？”安茉冷冷的看着刘瑾不胜酒力的脸颊上的那抹红晕，喝了酒的男人果然都很混蛋。
　　“为什么就不能敞开心让别人看呢？别人感觉不到你，要怎么才能走近你啊？”刘瑾冲动的脱口而出，泛着桃花晕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安茉。
　　“你让一只鬼敞开心给别人看？你知道鬼的心里有多深吗？你敢看吗？”安茉毫无惧色的直视着刘瑾的眼睛，压抑沉寂了很多年的内心涌动的焦灼的液体像一只饥饿的怪兽，缓缓的顺着血液的流动而苏醒，在四肢百骸的神经里拼了命的窜动。
　　压抑和沉沦，是镇压体内邪恶的唯一方法。欲念不比穿心箭，穿过穿不过，不过是解脱和疤痕的区别，任督二脉的穴道还能止住毒血攻心。
　　刘瑾慢慢避开眼神，不说话的看着缺了小口的啤酒杯。喧闹的餐厅里，此起彼伏的吵闹和碰撞，荡起金黄色的啤酒液体表面，小小的涟漪，扑簌簌的重复着。
　　“就算敞开心又能怎样？鬼的心里还是鬼，你懂不懂？”安茉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她有时候会庆幸自己是胆小鬼，因为胆小鬼知道害怕和畏惧，而懂得害怕和畏惧，更多时候才会表现出一个正常人的特征。

　　云志坐在老旧的楼梯口等安茉，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耐性好。
　　无声无息的等了差不多大半个晚上，竟然连安茉的电话都没打一下。上上下下楼梯的人，在云志的身边上来下去，有的人会诧异的瞥他一眼，有的人当不存在。云志就观察那些在自己身边经过的人，有的人进入楼道，会用大声咳嗽的方式点亮声控灯，有的人是跺脚，有的人是拍巴掌，有的人是打响指，有的人是踢打楼道的墙壁，还有的人是用舌头在嘴巴里打出一个脆响。
　　昏暗的楼道就在无声无息的声控灯里一明一暗的，白炽灯温热的余光，招惹了深秋最后几只找不到北但注定会慢慢死去的小飞虫。安茉进入楼道的方式是一声平常的咳嗽，因为她有咽炎，即使不为了点声控灯，她也会那么咳嗽。
　　“回来了？”云志慢慢的站起身俯视的角度看下方的安茉，他坐的太久，腿都麻木了，这个时候的他，稍稍一碰，就会砰然倒地，因为有麻木在，或许连疼都感觉不到。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去你那儿陪苏迪……”安茉的懊恼中带着醉意，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云志才不想看见苏迪，还是因为苏迪天生就一副幸福的模样让她潜意识中嫉妒。
　　“祝我生日快乐吧。”云志拎起角落里的生日蛋糕盒，包装很漂亮，上面垂着漂亮丝带。
　　“你今天生日？”安茉迟钝的看着云志，她突然想不起来云志到底是哪天生日了，也许云志从来没跟她说过，她也从来没问过？
　　“不是，我就是想过生日了。”云志笑笑，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突然的想找个人过生日。

　　安茉开了门，云志拎着生日蛋糕的盒子进了房间。
　　看着云志宽阔肩膀的背影，安茉心里多少有些说不清的感觉，还没离开小城市的时候，她的生日，始终有两个人记得，一个是刘扬，一个是云志。刘扬每次都会给安茉一个礼物，那些礼物的感觉，依然还是像很多年前泛着香味儿的圆珠笔，甜的发腻，但却像中了毒瘾似的怎么嗅都不够。云志也送她礼物，有时候还会找她在小餐厅里吃碗面，面的最下面，会藏着一只煮的很光润的荷包蛋，但她却从来没问过云志的生日，好像云志也从来不过生日。
　　“我下班的时候路过蛋糕店，这个蛋糕很漂亮，所以就想买下来过个生日。”云志打开包装盒，从里面拿出漂亮造型的生日蛋糕，专注的数着彩色蜡烛，小心的插到蛋糕上面。
　　安茉惭愧的从房东的二手冰箱里找出两瓶啤酒，一小包榨菜，两根蔫了吧唧的黄瓜，很尴尬的放到桌子，“就这些了……你也不早跟我说一声。”
　　“有酒有蛋糕就够了，帮我点蜡烛，二十七岁了。”云志的心情似乎异常的好，他特意选了一支红色的蜡烛放在正中间。
　　“苏迪呢？”安茉小心翼翼的点着云志插在生日蛋糕周围的彩色蜡烛，很疑惑这种时候苏迪会不过来凑热闹。
　　“我让她回家了。”云志看了安茉一眼，也跟着一起点彩色的蜡烛，昏暗的客厅灯光里，生日蛋糕上跳动的蜡烛火焰带来异乎寻常的温暖，这个世界真的需要暖色调。
　　“真好……”安茉言不由衷嘟念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真的嫉妒苏迪。
　　“好什么？”云志诧异的看了安茉一眼，他不太明白安茉的意思。
　　“又青春又张扬，我都感觉自己老了，如果艾姝活着，应该和苏迪差不多吧，都是又任性又喜欢闹腾的丫头。”安茉感慨，同人不同命，她突然有些记不住艾姝的样子了，难道真的是逝者已去吗？
　　云志手里的打火机一歪，烧灼了红色蜡烛旁边的奶油拉花，发出吱吱的低哑的声音。奶油慢慢的泛着热度的气泡，打火机的火焰变小了。
　　“点错了！”安茉慌忙拉开云志的手，被云志捏的死死的打火机异常的灼热，安茉慌忙松开手，打火机啪的摔到地上，安茉这才看到云志的手指头刚才已经被打火机烧的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