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12、他乡故知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黄氏集团的办公楼门口，依然是紧张的穿戴整齐的职员们。绷紧的表情，急促的脚步，预示着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
　　安茉走上台阶，深深的呼吸着深秋凉爽到微寒的新鲜空气。这种高质量的带着小清新的空气在北京这样的城市真的不多见，多呼吸一口等于不花钱的养生。然后，安茉大踏步的朝办公楼的门口走去，走进拥挤的人群。
　　黄轶飞形同虚设的办公室依然很醒目的保留在大部分职员都能经过的地方，安茉在门口略迟疑了一下，还没等她拿出钥匙开门，就很突然的被人拽到了旁边，安茉回头看，竟然是火冒三丈的司机霍大叔。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跑路吗？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司机霍大叔的眼睛瞪的跟小笼包似的，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雄狮般的低吼。
　　“我又没接到人事部的辞退通知书，为什么不能来上班？”安茉反感的挣脱司机霍大叔强有力的胳膊，这个世界上别有用心的人太多，安茉已经敏感到即便是别人真的为她好，她也要怀疑别人是不是真的在为自己好。
　　“搞出这样的事情……还用大张旗鼓的辞退你吗？你自己走了不就一了百了吗？要不是我来找文秘书还钱包，还不知道你这么大胆呢，趁没人看见你，看走吧你……”司机霍大叔不遗余力的劝说着安茉，好像安茉不走就能引发蝴蝶效应似的。
　　“霍司机，安助理，你们干什么呢？”文森幽灵似的从走廊对面的拐角处慢慢走出来，皱着眉头看着司机霍大叔拽着安茉的胳膊。
　　“没……没干什么，我这不是……给您还钱包来了吗？”司机霍大叔满脸是笑，手疾眼快的从口袋里拿出文森昨天塞给他的钱包，“小安的伤不碍事，去医院处理也没花什么钱。”
　　文森接过钱包，司机霍大叔还在不停的用眼神示意安茉跟他一起离开。安茉装着看不见，扭头看着茶色厚玻璃窗外的城市风景，拥挤喧嚣的城市，寂寞的一塌糊涂。
　　“霍司机你去忙吧，安助理……安茉你留下。”文森面无表情的看一眼司机霍大叔，甚至都不示意一下就朝他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你不是要辞退信吗，现在好了？去拿吧，不听老人言……”司机霍大叔小声嘟念着，悻悻的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安茉。

　　安茉跟在文森后面，进了他收拾的一目了然，贴满跟黄晟铉行程安排表便签纸的办公室。文森看也不看安茉，就自顾自的坐到他舒适的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文件翻着，跟黄晟铉太久，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耳熏目染的有了黄晟铉最刻薄的习惯：沉默。偏偏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人带来压力的就是沉默，因为人心有术，凡事都怕推敲和揣测。除非是异能擅读心者，否则没有人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貌若气定神闲的人，到底在揣度自己的一些什么？
　　“各地分公司的负责人这个星期就开始集中培训，你负责安排北方地区的这七家分公司负责人在集训期间的日常生活。”文森从一沓文件里的几张抽出来推到安茉的方向，好像昨天的那场风暴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安茉接过名单和资料，强压着慌乱和忐忑不安，硬着头皮问文森，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镇定。
　　“什么为什么？”文森异常平静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用钝物砸的失了忆般的无辜，好像问为什么的人那个人是他。
　　“为什么不开除我？”安茉壮着胆子，把憋的她昨晚几乎失眠的问题问了出来，她很怀疑眼前的局势之所以平静是因为还有更大的阴谋。
　　“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呢。”文森的嗤笑更像是轻蔑，他有条不紊的把其他名单和资料整理好，“你觉得把一个知道自己公司秘密的人留在身边、顺便看住他的嘴巴好呢？还是把她开除，让外面更多的人知道这些满天飞的八卦好呢？”
　　安茉心下释然，笑自己白白的恐惧了一晚上想应对的策略，笑司机霍大叔杞人忧天。更笑人心的叵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嘴巴除了吃饭，竟然还会惹祸。
　　“做好你的工作，如果可能，别让董事长看到你。”文森看着安茉发呆的表情多少有些不悦，但他的逐客令却一如既往的客气、含蓄。

　　出了文森的办公室，安茉心不在焉的一边走着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名单和资料。如果文森能逐渐把她的工作安排到公司别的部门，还算是不错的改变，安茉是怎么都不想再伺候黄轶飞这位难缠的少爷了，她脑筋不够用，稍不留神就能着了他的道儿，谁知道黄轶飞还会想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去激怒黄晟铉？
　　安茉想着想着，就感觉有人停在了自己的前面，她想是自己走神儿挡住了别人的路，迅速朝旁边闪躲开，“对不起！”
　　躲闪到旁边的安茉接着翻看手里的名单和资料，她低垂的视线还是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深蓝色的西裤挡在自己的前面，还有深灰色风衣的下摆。安茉敏感的扫一眼手里最后一页的名单，神经质似的抬起头，映入她视线的，是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还有嘴角微微翘起的奚落表情。
　　“你……”安茉的心啪嗒一下收紧了，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还真是你，就连走路躲人的样子都没什么变。”刘瑾吃吃的笑了，他的双手抄在深灰色风衣的口袋里面，肩膀笑的一耸一耸的。
　　“你竟然是沈阳分公司的经理？”安茉迟钝的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一句煞风景的问候，具体的说她很怀疑刘瑾的能力，风花雪月那厮擅长，但做分公司的经理会不会所托非人呢？

　　“不知道北京的冬天会不会下雪？请我喝酒吧，你一直都欠着我的……”刘瑾竟然很熟稔的拍拍安茉的肩膀，调转方向跟安茉朝一个方向走着。
　　“我欠你什么了？”安茉有些激动，他乡遇故知，人的记忆适合很容易背叛宿主的叛徒，尤其在过去很多年之后，悠悠然的就会自动过滤，留下的大部分是好的，尤其在黄氏集团经历了一波三折，安茉就觉得刘瑾的桃花眼其实没她在高中的时候那么可恶。
　　“你欠我的多了呢，以后再跟你慢慢算账，大家老同学一场，我到了你的地盘，总得请我吃顿饭吧。”刘瑾笑的很暧昧，话说的很含糊。
　　安茉突然的就很想问刘瑾陈妍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但这些话到了她的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来。潜意识里有东西提醒安茉，不该自己知道的不要去问，因为不确定的答案一旦说出来，很多时候更像是挖坑埋自己。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刘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安茉，他有些莫名的期待眼前的这个脸上还带着中学时代疤痕印记的女孩儿能不能问几句他曾经想过要告诉她的一些话。
　　“你……真的是沈阳分公司的经理？”安茉吞吞吐吐的，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打量着刘瑾。
　　“你对我有多大偏见啊你？”刘瑾咬牙切齿的弹了安茉的额头一下，长智商不长情商的笨蛋偏偏还要写那些撩拨人心动的诗词歌赋，老天真是不开眼。

　　云志来黄氏集团找安茉的时候，正好看到安茉抱着脑袋躲着刘瑾，从办公楼里跑出来。刘瑾深灰色的风衣被深秋的风吹动，沙沙的响着，他高高的个子很衬风衣的范儿。云志就站在原地看着安茉和刘瑾并肩走出黄氏集团的办公楼，远远的朝意见路边的餐厅走过去。
　　云志有仔细想过，昨天安茉回到家的时候肯定是有事情想跟他说。当时都怪他太冲动，所有的情绪都围绕在苏迪身上，甚至都没发现安茉反常的情绪，她不是个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喜怒哀乐那点儿表情全都表现在脸上。昨天夜里他有去找安茉，但敲了很长时间的门，安茉也没有开门，他知道安茉在里面，安茉也知道他在门外。但云志想着安茉只是在气头上，他也不想强迫那会儿主动跟自己说什么，两个人在黑暗的后半夜，较劲了很久，谁都不知道谁先离开门口。

　　热闹的餐厅，安茉和刘瑾选了最角落，喧闹中的一隅安宁。
　　“别点贵的菜。”安茉不放心的几次想抢回刘瑾手里的菜单，但都被刘瑾躲开。
　　“大二的时候你去沈阳领现金奖，为什么不找我？”刘瑾翻着菜单，眼神却盯着安茉。
　　“你怎么知道我去沈阳了？”安茉反倒诧异了，那一年的秋天，她背着从同宿舍的姑娘那儿借来的稍显时尚一点儿的小背包，竟然真的只身一个人去了沈阳，凌晨到站的时间太早，她就像个幽灵似的在沈阳北站的车站门口瞎溜达，空旷的北方凉气来的太早，只有几个卖切糕的汉子像守株待兔的猎人似的蜷缩在车站周围。
　　安茉看着漆黑的夜，有感而发。等待是一生的苍凉，她的青春不过几个瞬间，就老了。
　　“全国十个现金奖，你别忘了TY企业的总部在沈阳。”刘瑾每次随口损安茉笨的时候，就很想伸手指头弹她的额头，触感很硬。
　　“那次很匆忙，我谁也没联系。”安茉有些叹息，不过还真是怀念用学生证买硬座的优越感，二十多块的半价票，屁股坐的疼，但心里很爽，那些稿费够她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千禧年之前的大学伙食费还是很人性化的。
　　“血腥煞群雄，峥嵘岁月谁是非？秉烛弹笑时，寂寞饮空杯，情到难处自落泪……TY企业把获奖的征文都发到企业内刊上了，我有同学是他们公关部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写的，光有作者和学校的署名，那次我差点儿按照学校去找你了，怕你不待见我，想想也就算了……”刘瑾的表情有些伤感，他还想说些什么，安茉的手机偏偏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云志，安茉犹豫了好一会儿，任由手机响个不停，却不想接听电话。
　　“怎么不接电话？男朋友吧？不会是因为跟我吃饭心虚了不接电话吧？”刘瑾笑嘻嘻的看着安茉，眼睛瞄着她的手机。
　　“不是，一个……邻居。”安茉有些疲倦的解释着，她忽然发现自己跟云志的关系很苍白，就像云志跟苏迪解释她是他的邻居一样。其实安茉和云志真的是邻居，小时候是，现在亦是，邻着彼此隐秘的心灵居住在一起的同类吗？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刘瑾竭力想找回刚才跟安茉诉说的那份儿情绪，但安茉的表情没有恰如其分的给予配合。
　　“刚才你说你要点菜。”安茉敲敲刘瑾手里的菜单，感觉他努力酝酿续接的表情有些假。
　　“你是不是双重性格啊？写诗词歌赋撩拨人的是一个，大煞风景呆头呆脑的是另一个！”刘瑾泄气的瞪着安茉，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菜单。
　　“我撩拨谁了？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安茉反感的怒视刘瑾，她的记忆力突然蹦出寒风料峭的冬天，刘瑾把她堵在空旷的走廊里，只为说一句：一个寒假都看不到你，我就想好好看看你。
　　“写者无心看者有意行了吧？”刘瑾赌气的用力合上菜单，很恼火的大声招呼餐厅服务员，“上招牌菜，要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