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只该死鸟》十八子墨

101、悄然离去

　　安茉在床上躺到大半夜，她不敢翻身，甚至不敢下床，喝了蜂蜜水，也吃了黄轶飞买来的东西。直到凌晨四点，安茉才缓过来，腹部没那么不适了，安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云志，然后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城市。苏珏不要云志，她要。
　　黄轶飞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一夜都没有睡好。安茉不舒服，加之苏珏突然的出事儿，云志始终不回电话，踪迹皆无。黄轶飞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安茉，他知道她会想很多，当着他的面儿就要强忍着，索性避开让她在卧室里自己一次哭个够。
　　安茉在卧室里的床上，能听到黄轶飞在客厅沙发上翻身的声音，还有沙发弹簧发出的咿呀声音。安茉想，同床异梦也许就是这样吧，这样也好，至少不须去面对甄晴亲切的如观世音菩萨的脸，也无须去看戴安穿着豹纹靴裤的腿。黄晟铉的预言会成真，成全他老人家自己，也成全安茉，至少安茉还有安心，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好些没有？”黄轶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从客厅进了卧室，他半蹲在安茉的床边，看着她睁着眼睛发呆，“睡不着吗？”
　　安茉不说话的看着黄轶飞的脸，他浅色的衬衫已经被她揪的皱巴巴的。安茉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她竟然真的眼前的男人混到了一起，那些无厘头的争执的日子，那些被他无辜刁蛮的往事。
　　“你以前老欺负我。”安茉嘶哑着声音，小声的控诉着。
　　“所以现在让你欺负我嘛，好欺好还再欺负不难。”黄轶飞翘着嘴角无声的笑，他坐在安茉的旁边，“不想跟我说点儿什么吗？说什么都行，我听着。”
　　安茉依旧不说话，她只是握了黄轶飞的手，无声的沉默着。

　　安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她是要早醒，但孕期的嗜睡扰乱了她的作息规律。安茉习惯性的拿起电话响打给云志，手机却突然响了，竟然是云志的号码。
　　“云志，你到底去哪儿了？”安茉心下稍安，有些激动的问着。
　　“安小姐吗？”电话那边的声音不是云志，是非常陌生的声音，“你能不能过来我们这边一下？”
　　“你是谁？”安茉警惕的提高声音，黄轶飞拎着买好的吃的推门进入，他手里拿着一杯热豆浆。
　　“我们这边是潮阳区公安局分局。”陌生的声音始终很平静。
　　“公安局？云志怎么了？他怎么了？”安茉的心慌慌得跳着，声音也不自觉地抖着，黄轶飞也皱起眉头，凑近了安茉的手机，小心的听着。
　　“你过来……我们再具体说吧。”陌生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当安茉在太平间里见到云志的尸体时，她当时就腿软的靠在黄轶飞的胸前，她的两只手抓着黄轶飞的胳膊，因为太用力，几乎要抠到他的肉里。黄轶飞忍着不吭声，轻轻的拍着安茉的肩膀。
　　“是你朋友吧？我们上午接到公墓管理员的报案，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他的电话里唯一拨出的电话就是你的电话，我们调查过，刚死去的苏珏女士是云志的妈妈，苏女士刚在中文区给苏云志落了户口，之前还有去过找一位尚先生开过证明。”陪同安茉和黄轶飞警察解释着，最后他盯着安茉，“安小姐，苏云志最后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都说了什么？”
　　安茉恍恍惚惚，像梦游一样看着问话的警察。问话的警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狐疑，他上上下下打量安茉。
　　“哦，云志打电话恭喜我和安茉，我们……准备结婚，云志是我们的朋友。”黄轶飞搂紧安茉，平静的看着问话的警察，“我们三月份结婚，没想到他的祝福竟然是离别赠言。”
　　问话的警察没有再追问，安茉的眼神和表情都迟钝着，她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当她的思维终于和眼神同步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的扑簌滑落着。
　　“不哭。”黄轶飞小声的劝慰安茉，他的心情陡然间就变得很复杂，联想之前云志突然去找他，黄轶飞早该有警觉，他怎么就看不出来云志找他的目的呢？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云志和安茉那层隐秘的谁也无法代替的关系上。

　　岳小芝是带着这一年春季最流行的款式服装回来的，她不过才离开十来天，云志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岳小芝先是昏厥了过去，等她清醒后，岳小芝砸了还没正式开张的服装门店，还跑到安茉的住处，冲动的痛骂了安茉好一会儿，大致的意思是安茉没有好好的照顾云志，光知道跟黄小狼混在一起，白瞎云志这些年对安茉的照顾了。
　　安茉也不吭声，岳小芝骂的没错儿。黄轶飞几乎是强硬的拖着岳小芝离开了安茉的住处，安茉就拿出厚厚的挂号信发呆。挂号信是云志出事儿后三天才到的，安茉翻开了挂号信里的每一样东西，苏珏的遗书，苏珏家房子的房产证户口本钥匙，还有云志写给她的信，云志的信里讲述了艾姝的死，还有艾姝爸妈的死。安茉终于明白了苏珏无言以对云志的事实，那些不堪，要如何才能做到过以后呢？
　　云志最后在信里跟安茉说：安茉，你终究也没变成我这样的人，我能相信这个世界总归还有那么一点儿美好吗？若想让我相信，就好好的活着。
　　黄轶飞开门进来，看到安茉发呆的坐在沙发上，抱着磨得发毛的牛皮纸袋的挂号信，黄轶飞小心的坐到安茉身边，揽住她，“岳小芝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安茉收起挂号信，她确实没太大反应，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城市而已。
　　安茉感慨真的好多，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像云志那般热衷找所谓的亲生父母，她怕。安茉真的害怕很多事情，她怕揭开身世后，她的生活的再多一个黄晟铉甄晴，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迷失？也怕再出现一个苏珏，更怕真相不止苏珏抑或黄晟铉。追根溯源，很多真相，往往不是悲剧的结束，而是痛苦的刚开始。

　　云志的后事全赖黄轶飞操持，安茉通知了阿布。葬礼当天，相关不相关的人都来了，阿布戴着墨镜，远远的站在安茉等人的后面看着。没有说多余的话，就连眼泪也略去，该悲伤的已然悲伤过，无须重复。
　　岳小芝也没有哭，她像个雕塑般的在云志的墓碑前站了好久，安茉和黄轶飞、陈妍、刘瑾都离开了，岳小芝还在站着。谁也没有打扰岳小芝，安茉回头看远处的阿布，阿布也转身慢慢离去。
　　安茉很突然的，就觉得人的命好贱。

　　黄轶飞开车送安茉回去的路上，拐到了医院，安茉这才知道这一天是甄晴定期复查的日子。她就非常的歉意，黄轶飞反倒安慰她说，早上已经早早的送甄晴去了医院，有保姆刘姐照看，这会儿云志的事情处理完了，他们去接甄晴也刚好。
　　车子到了医院门口，远远的，就看到甄晴带着非常不悦的表情坐在轮椅上，保姆刘姐俯身正跟甄晴说着什么。黄轶飞娴熟的把车子拐到医院门口，下车去扶甄晴，保姆刘姐嘟着嘴把轮椅折好，放到车子后面。黄轶飞把甄晴抱到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安茉本来是想主动跟甄晴打个招呼，但她始终提不起情绪，甄晴不悦的表情已经显示出她的冷淡，安茉也不想再去虚情假意。
　　黄轶飞开了车子离开医院，驶了没多久，就拐到路边的加油站加油。看到安茉抿着干涩的嘴唇，黄轶飞就下车去加油站里的便利店买水，车子里就剩下了安茉和甄晴还有保姆刘姐。
　　“安小姐，我是阿飞的妈妈，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跟我打个招呼吧？这是最基本的家教，我要求的不过分吧？”甄晴淡着语气，打破了车子里的沉默。
　　“就是，真没教养。”保姆刘姐附和着，她的声音不大。
　　“对不起阿姨，我……我失礼了。”安茉也不看甄晴，只是很歉意的朝甄晴的方向半侧着脸说了句，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安茉不想太过劳神，她最怕的安心熬不住。
　　“喝点儿水吧。”黄轶飞拉开车门，把买来的水分别递给安茉和甄晴，微蹙着眉头看看安茉，又看看甄晴，“有事儿吗？”
　　“没事儿，你……送我邮局吧，我得苏阿姨的东西寄给她在新西兰的女儿苏迪。”安茉岔开话题，主动跟黄轶飞说话。
　　“前面不远就有个邮局，我放你下去，先送我妈回去，还得去公司一趟，信托基金的管理公司需要我签些字，回头我找你。”黄轶飞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你忙你的，我没事儿。”安茉喝口水，想着给苏迪的心里编什么样的故事。

　　安茉在邮局给在新西兰的苏迪寄了包裹，云志转托的东西全部寄过去。安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在信里编了个不幸的车祸意外，导致云志和苏珏丧生，死无对证的故事最好。安茉本来有想过等苏迪回国再具体说，但她真的顾不了那么多。
　　世事多桀，最恶的莫过于出乎意料，谁也无法掌控的意外和人心。越想保全和照拂的，往往就会出人意料，莫论谁幸谁不幸，由着命来吧，谁都要长大。至于苏迪收到信后是什么样的心里和难过，抑或更多难以想象的情绪？安茉已无须多管。

　　刘瑾敲门进入黄轶飞的办公室，黄轶飞刚好签完最后一份儿文件。
　　“你不是让我辞职吗？”刘瑾盯着黄轶飞的眼睛，似乎想看透黄轶飞的心思。
　　“文秘书帮你办完手续了吗？”黄轶飞心不在焉的合上所有的文件，终于完成交接手续。
　　“为什么调我去信托管理公司。”刘瑾提高了声音，他按着办公桌俯身看黄轶飞，“就因为你和安茉在一起了？想可怜我是吗？施舍我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还那么不自信，调你去信托管理公司，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黄轶飞坐在座位上，平静的抬头看刘瑾，“最关键的是……我相信你，这个世界上，能让我相信的人不多。”
　　刘瑾就说不出的看着黄轶飞，男人之间的友谊也好信任也罢，来的都很奇怪，有的是同甘共苦，有的是并肩作战。但刘瑾和黄轶飞之间的信任，却源于一个共同：安茉。
　　“你就真的放手不管公司了？”刘瑾找不到别的话说，他的情绪还有些激动，但还是不知道该问什么的问了这样一句很废的话。
　　“怨了这么多年，带着恨也活了很多年，现在怨和恨都没了，人就空了，最想要的是相对轻松的生活，虽然不太可能做回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但不想再过起伏跌宕的生活了。”黄轶飞似在感慨，又像是彻底解脱了。
　　“那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刘瑾诧异的看着黄轶飞，想不出他所谓的正常的生活是什么。
　　“我想……开家火锅店。”黄轶飞笑笑，他想起安茉跟她说的喜欢吃火锅，“那丫头喜欢火锅店，说一堆人围在一起吃火锅像家人，就这么点儿要求，要是不满足她，还不得天天睡地板吗？”
　　黄轶飞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抓起椅子上的大衣穿上，有东西从他大衣口袋里滑落出来，滚在办公室的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刘瑾蹲下身去捡，是一个绒布的戒指盒。
　　“你们……准备结婚了？这么快？”刘瑾把捡起的戒指慢动作递给黄轶飞，他的表情依然有掩饰不住的怅然若失。
　　“其实没准备的，前两天无意中当警察问话的借口说出去的，那丫头敏感，说了要是不做，她肯定会有想法，早一天晚一天我没所谓，就怕她不适应。”黄轶飞展开戒指盒，里面一款传统样式的翠玉戒指，他没买钻戒，伏在首饰专柜的台面上，一圈看下来，总觉得钻石的感觉不是安茉想要的，他就凭着直觉买了一块镶翡翠的。
　　敲门声响起，文森推门进入，手里拿着一个有些皱的纸袋子。
　　“公司以后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好不好坏不坏，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黄轶飞轻松的合上戒指盒，揣到口袋里，准备离开。
　　“黄先生，这个纸袋子……没写名字，但是楼下的保安说是有人让转交给你的。”文森迟疑着把皱巴巴的纸袋子递给黄轶飞，他也有些犯迷糊。
　　“你帮我看下就行了。”黄轶飞心不在焉的绕开文森和刘瑾，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见安茉。
　　“保安说……转交给他纸袋子的人……好像是安助理。”文森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说出保安的原话，虽然他也不太相信这件有些乌龙的事情，安茉和黄轶飞在大家看来是你侬我侬的关系，还犯得着丢个纸袋子避着不见黄轶飞吗？
　　黄轶飞在办公室门口突然站住，转身快步走回文森身边，笑着接过纸袋子，“这丫头……现在越来越懂得跟我玩浪漫的感觉了。”
　　黄轶飞拆开纸袋子，不期然的从里面掉出来两样东西，一样是黄轶飞雅苑房子的钥匙，一样是黄轶飞之前执意要安茉戴的黝黑的檀珠手串。钥匙清脆的砸在办公室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黝黑的檀珠手链落地后，撞击的力度碎了好几颗。

　　安茉拖着小皮箱走在拥挤的进站人流里，检票员手里特制的剪子咔嚓的剪了她去W市的票。安茉接过票，慢慢走在人流里，透过车站的玻璃能看到北京这座喧闹的城市。
　　南来北往的人，陆陆续续都拿着属于自己的车票上了车。安茉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她转身看了这个城市最后一眼，安茉的手指上戴着云志之前送的翡翠戒指，真的很合适她的款，她抚摸着略凸起的小腹，小声在心里说说：安心，跟舅舅说再见。
　　这本是安茉的一句象征性的告别北京这个城市的客套话，当她的脚即将踏上火车踏板的时候，安心的第一次胎动就不期然而然的来了。不知道安心的小手还是小脚，要不然就是他小小的身体，像滑动的小鱼一样微微的流窜在安茉的身体里，安茉就潸然泪下。
　　“那么着急看到这个世界吗？”安茉抚着腹部，微微的叹息，“其实这个时间没你想的那么美好，但你还是想看到，对不对？”